夏錦嫻離開奴役所的時候,已經快到宮中宵禁。
回到王府之後,夏錦嫻坐在桌前看著桌上閃爍的燭火出神。
雖然她信心十足的向李慶秋保證,但是具體怎麼做,她心裡並沒有定論。
而且她回到府中之後夏啟明也給她傳來消息,讓她不要輕舉妄動,看來此事對於皇帝來說,恐怕是不會輕易揭過了。
想起五皇子當初的求救之態,夏錦嫻後背一涼,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二皇子心腸歹毒,動作又如此之快。
她雖然不喜歡五皇子,但是他充其量是一個無知少年,跟在自己兄長後邊做了不少錯事。
可真要因此失了性命,還是被自己維護的兄長所害,實在不能不說一句可憐。
現在皇帝並沒有下令徹查,十之八九也怕查出什麼不利於二皇子,世人都知二皇子跟五皇子的關係,皇帝有何理由不知。
歸根結底,是皇帝不可能輕饒了慶秋了。
就算不死,也要扒一層皮。
夏錦嫻長嘆了一口氣。
燭光隨著漸暗轉明,連夏啟明都無法說上話的事情,還有誰能左右。
她閉目長思,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到不知何時出現的的宋逸成正無聲在一旁盯著她,嚇得心臟豁然一停,旋即怒道:「你為何不聲不響的,可知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宋逸成瞧她模樣,淡淡一笑,在一旁坐下,「嫻兒不做虧心事,又怎會被嚇成這樣?」
「我懶得跟你逞口舌之快,下回你若還是這樣,就休要怪我不客氣,人受到驚嚇,下手可就沒輕沒重了。」夏錦嫻喝了一口茶壓了壓未定的余驚,卻不妨礙嘲諷。
宋逸成依舊含著笑,忽然起身拱手道:
「那還請側妃憐惜了。」
夏錦嫻猛的被茶噎了一口,怒視著他。
握住她舉起茶杯的手,宋逸成笑道:「嫻兒,不要如此暴躁,對身體不好。」
夏錦嫻從他手裡把手抽了出來,在衣裳上擦了擦,面色冷凝。
方才她想到了什麼,被宋逸成這一打亂現在全忘了。
想到這裡,不由得又是瞪他一眼,宋逸成含笑看著她,道:「嫻兒可是餓了?二哥今日賜了我一個廚子,廚藝尚可,可讓他為你做點吃食看看合不合胃口。」
她現在聽到二皇子就反感得想吐,嘲諷道:「二殿下的賞賜我就無福消受了,五殿下是他的親兄弟尚且如此結局,我可不想哪日不知為何就升了天。」
宋逸成忍笑看著她,道:「從前倒是不知嫻兒如此惜命。」
夏錦嫻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兩人一時無話。
她看著桌上的茶壺出神,宋逸成抬頭用手中紙扇敲了敲那茶壺,道:「嫻兒,此事與你無關,你不要捲入其中。」
夏錦嫻皺了皺眉,忽然看著他,「宋逸成,你老實告訴我,五皇子之死,你到底知不知情?」
宋逸成將紙扇收回,沒有回答她,夏錦嫻見慣了他這副神情,道:「你知道的對不對?!」
她的情緒逐漸難以自制,起身說道:「五皇子一直在幫他做事,連自己親兄弟的命都如此乾脆的推出去?!」
宋逸成端起桌上的茶杯飲了一口,道:「嫻兒,你如此兒女情長,又怎能明白。一個人想要上位,需要多少人的鮮血鋪墊。」
夏錦嫻無言的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與他這番爭論有多愚蠢。
他是能為上位捨棄一切的人——
她竟然為了一條性命來質問他,多可笑。
她疲於爭辯,起身想回床上睡下,宋逸成卻拉住了她。
「答應我,不要為李慶秋求情,若真是為了姐妹情意,你做的已經夠了,再多便是惹火上身。」
夏錦嫻想也不想的就掙扎著想要抽出手來,「你的事情我不干涉,我的事情也不用你管。」
說完想要甩開他的手。
宋逸成卻抓得很緊,她警告的眼神掃過去,宋逸成立刻放軟了語氣,道:「餛鈍快好了,你先別去。」
他的神情裡帶著一絲央求,在橘黃燭光的照耀下格外無辜。
任誰也想不到跟方才說出那樣絕情話語的是同一個人。
夏錦嫻微微皺了皺眉,宋逸成已經將她往下一拉拉回椅子上,兩人還未說什麼,冬青已經敲門將餛鈍端了進來。
餛鈍的香味繚繞,這個味道聞到就令人食指大動。
夏錦嫻看了一樣那白玉碗中看起來格外精緻的餛鈍,沒有過多的作料,只撒了少許蔥花,卻更顯得色澤誘人。一樓小說網 .
「嫻兒,你這幾日吃的東西甚少,這個廚子最拿手的就是餛鈍,一大早就開始準備的,你嘗嘗可好?」
夏錦嫻撇了他一眼,無視他的期待,將碗端過來。
「我並不是因為你這些話才吃的,而是因為肚子餓了。」
她用勺子勺起來餵進嘴裡,果然湯汁鮮美至極,不由得愣了愣,問道:「這湯汁……」
王府吃穿清儉,這碗餛鈍的湯汁用了不少名貴的食材熬製出來,既費人力又費時間,不像是宋逸成會注意到的事情。
「不合胃口?」
他微微皺了皺眉,夏錦嫻搖了搖頭,低頭悶聲吃著,宋逸成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她一邊吃一邊承受著那道灼熱的目光,有些食不下咽。
她終究忍無可忍,放下湯勺看著他,「你若是真想讓我多吃一些,就不要這樣盯著我。」
宋逸成愣了愣,瞬間又笑著裝模作樣的將頭側了過去,故意東張西望,「是為夫的錯,差點忘了嫻兒是女兒家,臉皮薄。」
夏錦嫻聽完慢慢的將嘴裡的餛鈍咀嚼緩緩咽下。
夜靜無聲,王府後院房中唯一一盞亮著的燭火,在進入深夜許久之後也熄滅了,滿間黑寂。
李慶秋殺皇子的事情震驚朝野,朝臣還未反應過來,便又聽聞,因為李慶秋之事,皇帝斥責了太尉。
太尉夏啟明是誰?
皇帝最敬重的朝中元老,雖然是獨自宣到承明殿後挨的斥責,也不知如何斥責,但確定是斥責,已經足夠不得了。
太尉和太尉之女夏錦嫻與李慶秋走得近,朝堂上人盡皆知。
本來太尉用自己的面子去保李慶秋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皇帝這番斥責,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
一時間朝局動盪,二皇子府中門庭若市,來拜訪結交者絡繹不絕,他的地位也似乎前所未有的穩固。
夏錦嫻聽到夏啟明被斥責的消息之後因為擔心,即刻回了一趟太尉府,才向夏啟明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皇帝對於夏啟明並沒有斥責,但是夏啟明確實替李慶秋求情,而皇帝也是實實在在的不高興,十分明顯的敲打了他幾回。
上回承明殿,便是明言讓他不要再提此事。
「畢竟是一個皇子的性命,陛下此次震怒非常,不是三言兩語就能保住李慶秋的。」
夏啟明的頭上白絲這段時間之內又添了不少,說這句話的時候也帶著深深的無奈,似乎對這個結局早有預感。
他陪伴皇帝多年,怎麼會不了解皇帝的心思。
只是為了自己這個女兒才會如此憂心,夏錦嫻心中愧疚難當,連忙說道:「父親,此事你已經盡力了,之後你在陛下面前,切勿再提了。」
夏錦嫻半白的鬍鬚微微顫動。
「嫻兒,李慶秋命該如此,聽父親的話,不要跟陛下對著幹,此次他的決心已下,是絕不會動搖的。」
夏錦嫻起身靜默片刻,屋外前院中萬物凋零,一片蕭條之像,偶爾一絲生動,也是因為寒風掠過,落葉飄揚。
「我們不能,當今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
她的眼中瞬息萬變。
夏啟明疑惑的看著她,見她神情如此堅定,略一思索,恍然道:「嫻兒,你是說——太后?!」
「沒錯。」
夏錦嫻落座,眸子一沉。
勸皇帝改變主意,兩個方法,一是求情,二是壓迫。
求情他們已經試過許多回了,不僅沒用還會引火上身。
那麼只剩壓迫。
當今天下誰敢壓迫當朝皇帝,若一定要有,就只有太后了。
畢竟她親手將皇帝帶大又親手送上皇位,恩重如山,她的話,分量可比他們大的多了。
太后身體抱恙去了五佛山修養,夏錦嫻托人去尋了珍貴藥材,並且修書一封,趕緊讓言岑送往太后正在禮佛的五佛山。
書信里告知了她五皇子一事和李慶秋被囚禁一事。
夏錦嫻在府中心急如焚的等了三日。
宋逸成看她如此心急,連話都不願意陪他多說兩句,每次進房臉色都格外嚴肅,時不時逗她兩句,夏錦嫻也沒有回應。
等到第四日,言岑終於趕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