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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酸菜白肉燉粉條

2024-09-05 06:12:22 作者: 可樂薑湯
  狂風吹走了厚重烏雲,翌日天朗氣清。

  各家各戶都把衣裳被子拿出來晾曬,有說有笑的,畫面十分閒適。

  陸雲初推門而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臉上染上笑意,回頭對聞湛道:「這種鄉間生活也不錯。」

  聞湛跟著出門,太陽曬到面上,他不由自主眯了眯眼,翹起嘴角。

  見陸雲初出門,阿月不知從哪出來,小心地問:「貴人早食吃些什麼?村里還有一頭豬,如果貴人要吃肉的話,我們就現在把豬給殺了。」

  陸雲初看看天色,現在也不早了:「我隨便吃點就好,晌午再生火做飯。至於殺豬……」她看向阿月,見她眼裡都是期待,便道,「殺了吧。」她們養豬也不吃,最後也是送到城裡賣,不如賣給陸雲初,省了跑腿的功夫,還能多得點錢。

  要殺豬了,村里一下子熱鬧起來。

  陸雲初被這種熱鬧感染,跟著他們的隊伍往前走,後來被悽慘的殺豬聲勸退,默默退了回頭。

  聞湛站在門口等她,見她回來,臉上露出「早已預料到」的笑意。

  陸雲初無奈地聳聳肩,正要說什麼,侍衛長過來叫住了她。

  陸雲初回頭,和侍衛長耳語了幾句。

  聞湛臉上的笑意消失,肩膀一垮,眉眼都耷下來了。

  他回屋,把那本擾亂他心神的話本拿出來,塞到了馬車最裡面。

  等和侍衛長說完話,陸雲初回頭,發現聞湛不見了,在附近找了一圈,見他在馬車上窩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陸雲初敲敲馬車壁:「聞湛?」

  聞湛正在想事兒,她一出聲,嚇了他一跳,「嘭」的一聲,腦袋撞到了馬車車頂。

  「你坐在這兒幹什麼?」

  聞湛搖搖頭,表示無事。

  按以往的相處方式,陸雲初是會追問到底的,但今日她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聞湛看著她的背影,逐漸蹙起眉頭。

  而陸雲初表面淡定,一轉角,立刻偷偷探頭往馬車方向瞧。

  玉娘說第二步就是要欲擒故縱,忽近忽遠,讓他感覺沒人在身邊嘀嘀咕咕以後不習慣。

  幸虧隔著馬車,陸雲初看不見聞湛臉上落寞的神情,否則一定立刻變臉,貼到他身邊膩乎了。

  她往回走,正巧碰到阿月。

  阿月臉上有些尷尬,對陸雲初道:「貴人,我們囤的白米不夠了。」其實就算夠,也不是陸雲初他們能吃的。稻殼未脫,都是些碎米陳米。

  陸雲初愣了一下:「我們馬車上有,不必擔心。」

  阿月鬆了一口氣,剛才侍衛長塞給她好大一塊兒銀子,嚇得她戰戰兢兢的,生怕伺候不周道。

  她臉上掛上笑意,朝村里平坦的空地走去,陸雲初跟在她旁邊,和她閒話家常:「你們平日都吃些什麼?」

  「豆菽飯。」阿月答道。

  正好走到空地,只見空地上鋪滿了花花綠綠的豆子。

  「你們平日就吃這些?」

  「會摻米進去。」

  陸雲初點頭,順嘴說道:「你可知豆子有很多種吃法。豆皮、豆花、豆腐、豆乾……烹飪方法不同味道也不一樣,比如煮豆皮、炒豆皮、煎豆皮,滷豆皮——」說到這兒,她話音一頓。

  她只是順嘴就說了,但對阿月說,未免有種「何不食肉糜」的感覺。

  她轉頭愧疚地看向阿月,卻見阿月瞪大眼,一幅驚訝的表情:「貴人在吃食上真有研究。」

  她沒生氣就好,陸雲初放下心來,不好意思道:「算不得,只是貪嘴罷了。」

  阿月看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咽下了腹中的話。

  陸雲初決定中午吃頓好的,要早早的準備。她同阿月說了一句,阿月便帶她去了村里廚灶搭得最好的人家。

  吩咐大丫鬟和侍衛把馬車上的糧搬下來,在村里婦人的幫助下,陸雲初開始準備午飯。

  蒸上米飯,廚房頓時溢滿了熱騰騰的米香味,吸一口全是幸福的感覺。

  因為陸雲初打算同大家一同吃飯,便準備做些分量足,做法不那麼精細的大鍋飯。她想了想,最終決定做酸菜白肉燉粉條。


  酸菜白肉燉粉條是以酸菜、豬五花肉和粉條為主的一道菜,還放了血腸、凍豆腐,燉了一大鍋,看著就實在。粉條吸收湯汁以後膨脹變粗,咕嘟咕嘟地跳動著,把湯也弄得濃稠,一眼看去,滿滿的都是料。

  酸菜的味道尤其霸道,酸中透著咸,鑽入鼻腔,撩得人舌根發癢,直冒口水。燉肉用柴火是最能催味兒的,在小火燜燉下,酸菜的酸香味浸入所有的食材,悠悠揚揚,飄出廚房,傳遍院子。

  院子裡圍得人越來越多,小童吸著味兒,被大人發現後一鬨而散,過一會兒又繞了回來。

  直到酸菜白肉燉粉條做好,已經趕走了好幾撥小孩了。

  陸雲初也餓了,對周圍幫忙的婦人笑著道:「叫大家都過來吧。」

  她們愣住,不明白陸雲初的意思。

  「蒸了這麼多米飯,我們也就三十多個人,怎麼能吃完?」

  「這……」她們本以為可以蹭點湯底給孩子吃的,沒想到貴人如此大方。

  她們拿不出主意,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還是趕來的阿月道:「那就謝謝貴人了,讓孩子們都過來吧。」

  無論此次分量夠不夠,大家都先緊著小孩。

  一碗白米飯,一碗酸菜白肉燉粉條,光是聞著就覺得渾身舒坦。小孩們迫不及待,抱著飯碗往地下一蹲就開始狼吞虎咽。

  酸菜冒著熱氣,放入嘴裡,濃郁的咸鮮味頓時讓牙根一癢。白肉不負其名,肥肉部分多,看著白嫩嫩軟乎乎的,脂肪浸潤了湯汁,被酸菜的酸味刮去了油膩感,吃著只剩葷肉的香氣。五花肉肥肉相間,口感豐富,吃一口肉,配一口酸菜,實乃絕配。

  再普通不過的豆腐也變得美味異常,孔隙吸收了湯汁,夾起來沉甸甸的,還在滴水,放入口中,嫩滑酸香,非常下飯。而粉條燉煮得軟爛,將酸菜和白肉的精華吸收,軟糯有嚼勁,十分入味,不僅下飯,還飽腹,光是吃粉條也是幸福的。

  不愧是東北日常菜,越是日常,吃來越有溫馨的美味,暖心又暖胃。

  小孩吃得笑逐顏開,大人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大家悶聲吃飯,恨不得把腦袋埋在碗裡。

  阿月朝陸雲初走過來,一幅有話要說的樣子。

  陸雲初停下手裡的動作,問她:「你想說什麼?」

  她支支吾吾半天,小麥色的臉上透出薄薄的紅暈:「夫人,你、你是好人。」

  這話把陸雲初逗笑了,看來是有事相求:「一頓飯的事,算什麼好人。」

  阿月瞧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夫人,你上午說豆子很有多吃法,能告訴我嗎?」她說完立刻補充道,「若是不行就算了,您可千萬不要生氣。」

  陸雲初沒想到會是這事兒,她點頭:「當然可以,反正我也沒事兒,下午教你可好?」

  她這麼痛快,阿月倒沒意料到,驚訝地看著她,反應過來後也不扭捏,笑出一口大白牙:「好,當然好。」

  到底還是個孩子,一高興了就蹦蹦跳跳的,轉身就竄出了廚房。

  陸雲初無奈地笑了笑,給自己和聞湛盛了兩碗酸菜白肉燉粉條,直接澆到米飯里。美味的湯汁不拿來拌飯實在是對美食的辜負,酸菜湯滲透進飽滿的大米,讓大米也染上酸香咸鮮的滋味,用勺吃最是過癮。

  她還是在馬車裡找到的聞湛,對他道:「聞湛,出來吃飯了。」

  聞湛探頭,臉上神情依舊帶著苦惱,像是遇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困惑,見到陸雲初,眉頭稍微鬆開,眼裡不自覺就露出了笑意。

  陸雲初往車轅上木板一坐,把碗遞給聞湛,腳在空中晃悠。

  聞湛同她並排而坐,接過大碗,嗅了嗅味道,眼前一亮。拿起勺往口裡送了一口,臉上染上驚艷的神色。

  「喜歡?」

  聞湛點點頭。

  她開玩笑地打趣道:「你什麼都喜歡,世上有你不喜歡吃的嗎?」

  聞湛捧著碗,呼呼地吹著熱氣,聽到這話轉過頭來,眼睛笑得彎彎的,搖搖頭。

  陸雲初道:「那是你吃的東西還不夠多。」

  聞湛微微歪了下頭,這話說的有道理,他贊同地點點頭。

  她們相處的時候,總是陸雲初說話,他安靜地聽著,用笑容回應。今天也是如此,兩人並排坐在木板上,眼前是連綿的山峰,山頂綴著未化的白雪,在和煦的日光照耀下染上了一層暖色。


  「剛才阿月找我,讓我教教她做豆子的方法。」陸雲初絮叨道,「我感覺……奇妙又難過。」

  聞湛微微抬眉,表示不解,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這倒讓陸雲初不好說了,她摸摸後脖頸,含糊不清地道:「只是覺得,她們都很淳樸,都在很認真地生活。」

  聞湛聽了贊同地點頭,但無法理解她的感受。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不要難過。

  陸雲初拋開心頭的萬般滋味,對聞湛笑了笑,埋頭吃飯。

  下午她找到阿月,除了基礎的做法以外,認真地教了她很多做法簡單但味道很好的菜。

  阿月對此表示十分感激,沒過一會兒就和陸雲初放鬆地交談了起來:「我想等翻了冬,去鎮上做點生意,賺點錢,這樣孩子們就不用老吃豆菽飯了。」

  她說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解釋道:「我知道賺錢沒那麼容易,就是想試一試。鎮上的豆腐賣的貴,上次去,聽到價錢嚇了我一跳。我們這兒別的沒有,點豆腐的手藝倒是很不錯的。還有,聽說那些大戶人家愛吃山珍野味,等開春了,我就進山設陷阱捕獵……」

  她一邊認真地學習,一邊絮絮叨叨著關於未來的計劃,陸雲初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在故事裡,她終究沒能等到計劃中的「開了春」,整個村子都成了無辜犧牲的背景板。

  除了豆子的做法,陸雲初把能想到的廚藝都儘量教給了她,從醬油、醬料的製作到炒爆熘燒燜等烹飪方法,都細緻地講了幾遍,只希望不識字的阿月能記下。

  幾日後的一個夜晚,陸雲初睡得正香,聞湛突然坐了起來,驚醒了他。

  他對她比了個手勢,按了按背角示意她繼續睡,拿起箱子上的短匕推門而出。

  陸雲初的睡意徹底沒了,她坐起來,抱著被子等著。

  沒過一會兒,遠處傳來刀劍碰撞的廝殺聲,時不時夾雜著撕心裂肺的痛呼。

  陸雲初心臟砰砰跳,腦子亂糟糟的,下床,披上外衣,推開門外往外看。

  這裡離村子入口距離不遠,但黑夜什麼也看不清,她只能確定侍衛們守著沒有讓土匪進村。

  她本想等著聞湛和侍衛長回來,沒想到第一個等來的是阿月。

  她衣衫不整,頭髮也散著,見到陸雲初後鬆了口氣,氣喘吁吁道:「您沒事就好。快,跟我走,從村後上山。」

  她眼裡的驚慌快要溢出來了,陸雲初摸了摸她的頭:「村後肯定被堵住了,你沒聽到喊殺聲嗎」

  阿月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我不知道,我一聽到動靜,立刻就來找你了。那、那……」

  陸雲初連忙安慰道:「村後的屋子也住著我的人,應當是沒事的。」

  阿月這才放下心來,沒來得及多說,往村後跑去確認大家的安全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寒風把陸雲初的臉都吹麻了,喊殺聲才漸消。

  聞湛先走過來,身側鋪滿了血滴,神色素然。

  見到她站在外面,他不贊成地皺起眉頭,快步走過來,想要讓她進屋。

  在快要靠近她的時候,他腳步一頓,意識到自己一身髒污,不應上前。

  他指指屋內,讓她進去。

  陸雲初卻忽然上前,聞湛沒來得及退後,就被她一把握住了手。

  「你受傷了嗎?」

  聞湛搖搖頭。

  「侍衛們呢?」

  他蹙眉,凝重地點點頭。

  他的手很涼,身上有濃重的血腥味,陸雲初想要說點什麼,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道:「你先進去換個衣裳,暖和一下,等大家都安定下來,再打熱水洗洗。」

  聞湛點頭,現在也不是說話的時候。

  他進了屋,侍衛長很快就過來了。

  「大家傷得嚴重嗎?」陸雲初第一句話就是問傷勢。

  「不算嚴重,但上次受的傷還沒好,這次又添了新傷,這夥人不是善茬,下次再遇到……」

  他欲言又止。

  此時村里漸漸點亮了燈火,剛才躲在屋裡的婦孺紛紛出來問詢情況,得知躲過大劫後,圍在一堆,合手叩頭感念上蒼。


  上蒼有什麼好感謝的?

  芸芸眾生化為枯骨,只不過是成就男主攀上高峰的墊腳石。都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但在她看來,天地其實是有偏愛的,帝王將相,得天獨厚,可平凡卻又無比認真地活著的普羅終生就不值得被眷顧嗎?

  陸雲初做了決定:「你寫信告訴聞珏此事。」告訴了聞珏,意味著她拐跑聞湛的事就會暴露,未來又捲入了不確定性因素。

  她嘆道:「務必不要告知他我和聞湛的路線。」

  侍衛點頭,不容多留,轉身就騎馬往鎮上去了。

  陸雲初有些擔憂,又有些挫敗,轉身進屋。

  聞湛正在擦拭手指上的血漬。他用的短匕,血難免會濺到臉上,血滴如花瓣散在蒼白的臉頰上,中間滑過一道血線,看上去有種詭異的美感。

  陸雲初走過去,他立刻放下手帕,朝她看來。

  她順手接過手帕,趁著血漬未乾,替他擦去臉上的血漬。

  「我剛才可能犯了個錯。」她喃喃道。

  聞湛不解。

  她沒有解釋,只是道:「說是要逃離,卻慢慢地捲入其中。」

  她的情緒低落,聞湛感到難過,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握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燭光閃動,陸雲初瞳孔陡然一縮。

  聞湛手上久久未愈的割痕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棕黑色的疤痕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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