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完

2024-09-05 06:12:35 作者: 可樂薑湯
  聞湛固執起來的時候是很讓人頭疼的。閱讀

  陸雲初見他不願意放開,只能依著他:「好吧,我在你可以看見的地方等你好不好?」

  聞湛點了點頭,把她拽到浴桶邊。

  陸雲初哭笑不得,想到聞湛犯傻淋雨的模樣,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化作一聲輕嘆。

  她低聲道:「抱歉,我確實是離開太久了。」

  聞湛正在背對著她脫下濕淋淋的衣裳,聞言側了下頭,但沒看她,神色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看不太清。

  他把衣裳搭在屏風上,跨進浴桶,水嘩啦啦地響動著。

  白汽瀰漫在水面上,他隔著一層霧氣看陸雲初,慢吞吞地問:「回家?」

  陸雲初大概明白他什麼意思,回答道:「是,我回到了我出生的世界。」反正聞湛正泡著,她要在這兒無聊地等,乾脆就把回去以後的事情講了一遍。關於她的工作、她的同事朋友、她的小出租房,講到這些又不得不解釋一下相關的背景,於是說個沒完,從小到大的故事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聞湛一直沉默地聽著,隔著霧氣,他的情緒越來越低落,然後一點點往下滑坐,把整個身子都埋於水中。

  陸雲初以為他是在玩兒水,沒有在意,但隨著時間過去,他一直沒有從水面探頭。

  陸雲初皺眉:「阿湛?」總不能睡著了吧,難道還會缺氧昏迷嗎?

  她朝浴桶邊走過去,浴桶做的很高很大,方方正正,像個水缸。蒸汽撲面而來,臉上瞬間籠上了一層濕漉漉的水膜。

  「阿湛。」她又喊了一下。

  蹲坐在水面下的聞湛忽然動了起來,從浴桶邊冒出頭,「嘩啦啦」一聲,水花四濺。

  陸雲初猝不及防被濺了一身,她躲閃著道:「你做什麼——」

  一抬頭,正對上聞湛的臉。

  他的臉被熱水熏得透紅,像梅花煮茶時的淺淡粉色,長發濕透了,順著邊際往下不斷滑著透明的水珠。

  他的眼睛也濕透了,像摔碎的玻璃,只需要看陸雲初一眼,她剩下的話就全部被堵回喉嚨里了。

  他的氣質很冷,所以一旦眼神染上悲傷,那種脆弱感怎麼都遮不住。

  陸雲初覺得他像一個受傷求助的小動物,專注又執拗地盯著自己,仰著脖子,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怎麼了?」她問。

  聞湛慢慢地站起來,水聲嘩啦,濕漉漉的頭髮黏在他雪白的肌膚上,黑白分明,對比鮮明。

  他垂著頭,眼裡帶著迷茫:「為什麼……回來?」

  這話也把陸雲初問迷茫了,她歪頭:「為什麼不回來?你在等我啊。」

  陸雲初講述的世界是如此的自由廣闊,只有那樣的地方才會養出這般女兒,聞湛感覺她說的越多,他的心就越沉,悶聲道:「那裡……有人……等你嗎?」

  陸雲初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當即就給氣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腳踩兩隻船?」

  她後退了半步,聞湛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陸雲初被他拉了一下,沒站穩,撐著浴桶邊,剛剛穩住身形,身體一輕。

  聞湛居然把她從外面舉了進來,丟到了水裡!

  熱水從四周涌過來,陸雲初傻了,衣裳沾水變得又沉又黏,聞湛同她一起蹲了下來,四目相對,她瞪大眼,狠狠給了他一拳:「你幹什麼!」

  聞湛沒有躲,挨了一下後順著她的手臂就貼了過來,像沒有骨頭一樣地黏到她身上,環住她的脖子,小聲說:「只是……你的家鄉,很適合……愛人。」

  陸雲初忽然就心軟了。

  哪裡適合愛一個人嗎,不一定吧,只是可能對於聞湛來說,這個世界帶給他太多的傷痛與冷意,所以覺得她口裡的世界聽起來溫暖又廣闊,像是很容易相愛相守的地方。

  聞湛感覺她放鬆下來以後才接著問道:「那裡……有過我嗎?」

  他這話問得奇怪,但陸雲初聽懂了。他意思想知道陸雲初在現代有沒有談過戀愛,有沒有喜歡過別人。

  「嗯……」陸雲初說,「沒有。」她仔細想了一下,她以前可能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

  可她想的那段功夫在聞湛看起來很接近猶豫,他忽然感覺心口一緊,呼吸都泛著疼,渾身就跟淋雨時一樣發冷。


  他很不安,覺得光是生在那個地方就比自己好太多了。

  他咬著牙關,一字一頓道:「我、比他們、都好。』」

  陸雲初徹底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他們?誰是他們?

  她瞪著眼睛看聞湛,希望他能讀懂她眼裡的迷惑。

  但聞湛好像很生氣很委屈,把腦袋貼過來,和她額頭對額頭,又一字一頓地改正道:「我、可以、比他們好。」

  他平常說話慢吞吞的,因為發音困難,所以聽起來帶點沙啞艱澀。現在他刻意用力發音,用力讓自己吐字清楚語速加快,聽上去就帶點可愛的嚴肅了。

  陸雲初更呆滯了:「好什麼,比誰好?」

  聞湛眼神很奇怪,既帶著脆弱的懇求,又帶著蠻橫的占有欲。他貼著陸雲初的額頭,顫抖著睫毛看她。

  在她快要受不了穿著衣服在熱水裡泡著的時候,聞湛突然親了她一口,把她給親懵了。

  見她沒有反應,他神情鬆快了一些,又貼過來,輕輕柔柔地親了一下,從嘴角到耳後,不像是親,更像是藉助肢體語言表達未盡的話語。

  陸雲初受不了他這樣可憐巴巴又傻不拉幾的模樣,一時放鬆警惕,又被熱水泡著,整個人暈乎乎的,等到腰間發癢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她想要站起來,聞湛卻突然變了個模樣,把她端著抬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扣著她的頭不讓她離開。

  屋內窗門緊閉,唯有小天窗可以透氣,熱水散發的蒸汽讓屋內新鮮空氣愈發稀薄,陸雲初感覺有點喘不上氣了。

  她這才明白他剛才問的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又在胡思亂想了,胡思亂想的後果不是吃醋,是變得更加沒有安全感,更加固執。

  陸雲初想趕緊勸勸他,但被他堵著,什麼也說不出來。大腦缺氧,很快她就發軟了。熱水配著聞湛祈求的動作,柔上加柔,陸雲初放棄身體自主權,任聞湛擺弄。

  熱水可以借力,在裡面泡著,進出少了很多的阻礙。輕微的水聲響起,越來越大,兩人面對面,陸雲初舒服地半虛著眼,聞湛卻始終牢牢地注視著她,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就在她感覺自己舒服地快要哼出來時,聞湛忽然將她抬起來,讓她背過身去。她一下子回神,猛然地動作變化讓她心提起來,連忙抓住浴桶邊。

  聞湛扣住她的肩膀,從背後貼過來,她意識到事情不妙時已為時過晚。

  他再也不復以往那般溫軟模樣,像變了個人似的,劇烈的水聲波動響起,陸雲初感覺一顆心高高吊起又重重跌落,新鮮陌生的覺讓她又害怕又忍不住沉迷。

  她扣住木桶邊,手指發力以至於關節泛白。

  陸雲初緊緊咬住下唇,可那些羞人的喊聲還是溢了出來,無論怎麼說話聞湛都跟聽不見似的。

  即使是背對著聞湛,她也能想像出他此刻的表情。

  認真嚴肅,緊繃著臉,清冷的臉配上這些表情好似這輩子也不會動情動欲一般,但他每次總愛以這種表情面對她。

  水面顛簸,熱水嘩啦啦往外拋灑。

  在一片混亂中,她聽到了他的聲音。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發出聲音,好像交出了他的軟肋一般,帶著點鼻音,急促而壓抑。

  她的背脊瞬間酥麻一片,原來他恢復聲音以後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啊。

  水聲更大了,試圖蓋過這些聲音,陸雲初忍不住同他一起淪陷其中……

  直到一切散場後,屋內狼藉一片,根本不忍多看,傻子也能猜出發生了什麼。

  陸雲初軟趴趴的,被聞湛打橫抱出來,用衣裳裹住。

  她這才有功夫向聞湛解釋:「你誤會了,我以前沒有喜歡過別人,也不會喜歡別人,沒有人可以比你更好。」

  聞湛用鼻音「嗯」了一聲。

  陸雲初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她用一句話解釋後,他無須多問,就這麼徹底地放下心來。

  確認他不是敷衍地應答,而是聽進去自己的話放下了不安的心以後,陸雲初才有心思顧著其他事。

  她看向地面,無奈道:「這可怎麼好……」這可太丟人了,這還在父親的偏院裡,外面下著暴雨,屋內也跟下過暴雨一般。

  聞湛先把她放在旁邊的凳子上,然後才回身給自己裹上。


  陸雲初看著地上的水灘,連瓢都給掀出來了,更是無語。

  她覺得自己此刻應該嚴肅地指責聞湛一番,但實在是沒有力氣也沒有精力了,關鍵是,確實是挺爽的……

  聞湛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讓場景看上去一副是似而非的模樣。陸雲初對此感到很無奈:「這樣有用嗎,我感覺還是很明顯,都怪你……」她捂住額頭,哀嚎一聲,「這也太丟人了吧。」

  等到暴雨停歇,她就火速帶著聞湛逃竄回院子裡,躲著不好意思出門。

  結果事情發展出乎意料,丫鬟們聽到陸雲初訓斥聞湛就躲開了,被嚇得瑟瑟發抖。去收拾屋子的時候一看這場面,以為兩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按小姐火爆的性子來講,肯定是動手撒潑了,這般模樣實屬正常。

  等陸雲初聽到陸竟苦口婆心勸自己的時候,才意識到事情走向竟如此離譜。

  「夫妻之間,不要動手啦。」陸竟說,「小時候教你習武用鞭,是為了強身健體,不是為了打夫君的。」

  「你現在就這麼沒耐心,連他也打,以後有了孩子可怎麼辦啊。」陸竟愁得五官皺成一團,「唉!」

  ……陸雲初實在是沒臉面對操心的老父親。

  不過提到孩子,陸雲初覺得應該嚴肅考慮這個問題了。她不是很想要孩子,一是古代醫療條件不好,二是她還決定遊山玩水吃遍大江南北,哪有時間帶個奶娃娃啊。

  不過這事只能順其自然了,最多也就是拜拜送子觀音,讓觀音娘娘不要太勞累。

  陸竟聽到她拜送子觀音,以為混不吝的女兒終於長大了,相當娘了,結果沒過多久,陸雲初就扯著聞湛南下去找柳知許了。

  他們打著避暑的名頭在柳知許的地界遊山玩水,一玩兒就是三四個月,直到入秋了才回來。

  氣得陸竟追著她罵。

  到了冬日,她又計劃往東邊去遊玩,陸竟只能讓聞湛多管管她。

  正在收拾行李的聞湛看上去特別靠譜,事無巨細,井井有條,前一年掉下去的肉終於慢慢漲了回來,整個人越發地清朗貌美。

  他的嗓子恢復得很好,可以正常語速說話了,嗓音清越,似玉石相擊,風過竹林。

  「雲初生性喜好自由,我不能拘她。」

  陸竟很無奈:「可是也不能整年都在外面遊山玩水啊,看她那模樣,恨不得跑遍中原每一個角落。」他說著說著,越發氣惱無奈,看著清風霽月的聞湛,覺得他被自己的女兒給拖累了,咬牙道,「你也是,她跑你就縱著她,什麼都由她去,大江南北都跟著,被她拖累著,像什麼樣子。」

  聞湛停下手裡的動作,忽然輕輕一笑,如輕雲出岫,笑得陸竟愣愣的。

  「她以前對我說,若是我病好了,她要帶我看遍山川河流,品嘗世間美食。如今不是她在拖累我,是她在履行諾言。」

  他說完,又低頭繼續手上的動作,陸竟站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

  他看聞湛那副模樣,無奈搖頭,看著聞湛遠去的背影輕聲嘟囔道:「真是太好騙了,這種甜言蜜語也信,說得好聽,我看她是自己玩心大才這樣許諾,也就騙得到你了。」

  陸竟抗議無效,陸雲初帶著聞湛東南西北地遊玩,好像永遠不會累一樣。

  路上認識了很多新的朋友,也見識了許多從未見過的事,還遇到了老朋友晦機和尚——他依舊跟著聞珏,不過不是做謀士,而是從事老本行,選了處好山好水的地方繼續當和尚。

  聞珏聽到聞湛路過,連忙放下手裡的事來看他。再次相見,又是感慨萬千。

  陸雲初和聞湛站在一起,渾似一對神仙眷侶,本來就相貌般配,如今二人遊樂於山水之間,更添幾分灑脫恣意的模樣,倒讓他有些心生羨慕。

  他同聞湛說笑道:「幼時本以為痴心妄想的願景,如今竟真的實現了。」

  聞湛也笑了:「我也沒想到。」他看著陸雲初的身影,「能同她相遇,想必是耗費了幾輩子的運氣,吃盡了苦才能換來這一世的樂。」

  他們多留了幾日,又再次啟程。

  此時又是一年春日,草長鶯飛,萬物生長。

  聞珏和晦機和尚目送他們走遠,看著他們逐漸走入大好春光,融進繁花暖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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