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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情感震盪

2024-09-05 06:58:27 作者: 林笛兒
  陶濤發現,如果她的太平世界是粉飾的,那麼左老師就是粉飾的那把刷子。

  春雨纏綿的下午,他突然來技術部,問了龍嘯總裝線維護的事,等龍嘯匯報完畢,他冷不丁看了下一直埋頭工作的陶濤,笑道:「我要是追陶濤,大家會不會幫我?」

  眾人一愣,以為他在開玩笑,再看陶濤僵在那裡一動不敢動的樣,不象有假。

  「左總,你啥時候有這想法的?」飛飛擠擠眼,語氣酸酸的,引得龍嘯射來一記冷嗖嗖的眼刀。

  「想法早就有,可從前有賊心沒賊膽。」

  這一說,別人都笑了,「追吧,左總,咱們會提供天時、地利,還有人和。」

  有了這預告,再有龍嘯與飛飛證實陶濤離婚是因為小三插足,他與她並肩去餐廳,同車上下班,別人都不會一驚一乍!

  對於兩人在公司里的相處,她一直不知如何拿捏是好,很想轉入地下進行,沒想到,他就這麼輕鬆解決了。

  他並沒有多少時間陪她,有時一天只能發一條簡訊,但他有辦法能讓她感覺到她的世界被他給填滿了。一包她愛吃的零食、一張溫馨的小卡片、寫在便條箋上三兩句悄悄話、花園裡偷掐的一枝草花----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她的辦公桌上。再在電梯上碰到,他會越過眾人,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有她和他同時參加的會議,一結束,他會站在門邊等著她出來,告訴她下面還有什麼安排。晚上沒有應酬,他便會早早去技術部接她回家。他出差的日子,她回到家,發現桌上放著自己喜歡的菜,阿姨笑咪咪地告訴她,這是他打電話回來特地拜託阿姨做的。

  陶家早就成了他的大半個家,除了晚上不住這裡。陶江海與陶媽媽對於他們的交往很矛盾,想支持卻又不敢太支持。雖然覺得自己的女兒千嬌百貴,但左修然實在宛如天上的星,生怕這一切就象是水中倒映的皓月,明亮、皎潔,一碰水面,月光就散成了零碎的波紋。可看著他對陶濤的呵護憐惜一天天有增無減,不禁想:也許陶濤真的是命好!

  杜晶和朴忠賢是正月二十回法國的,她開車送他們去的機場。杜晶還不知道她的身邊有了左修然,很擔心她。朴忠賢曾向她要許沐歌的號碼,想和許沐歌見面。她推說沒有。既然與華燁離婚了,和他有關的一切,她不想再牽扯。她不願許沐歌認為她對華燁有所企圖,也不願華燁以為她忘不了他。

  人不是機器,記憶一格式化,就什麼都抹去了。忘記一個人是很難的,何況還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

  杜晶抱著她,要她堅強點,說要給她找一個帥帥的法國小伙,她指指朴忠賢,戲謔地說杜晶這眼神不敢恭維。

  二十天後,葉少寧去了杜拜,和幾個管理人員從公司出發去機場。她沒有去送,兩人就在電話里道了別。

  陶江海的家居廣場已經轟轟烈烈地動土了,準備在六月初開張。

  左修然的總經理工作也步入了軌道,方方面面都在他的規劃內有條不紊地運轉著。龍嘯在辦公室悄悄說,這兩個月客戶預訂的汽車量,已呈供不應求之勢,都排到明年初了,左總為了獎勵大家的努力,將在年中發一次紅包,金額不會太小。

  同事笑問:「我們一個人只有一份,龍頭,你們兩口子可是雙的,乍花呢?」

  龍嘯溫柔地看著飛飛,「保密!」

  午餐時,陶濤看到飛飛無名指上多了枚戒指,笑著問飛飛是不是龍嘯求婚了?飛飛難得紅了臉。原來飛飛周末晚上留宿龍嘯的公寓,不想被到青台看望兒子的龍爸爸龍媽媽撞上了,這下逼著要見飛飛父母,舉行個簡單的訂婚儀式。這是枚訂婚戒指,訂婚之後,結婚就提到日程上來了,在這之前,龍嘯得買房築個窩呀!

  天氣越來越暖,陶濤身邊的每一個人似乎都過得不錯。

  春夜,站在左修然公寓的陽台上,呼吸著從外面吹進來的暖暖氣息,他從後面抱著她,與她一同仰望著天上的彎月,四周寧靜而安祥,她想:這樣其實也還好。

  周四下班時,陶濤關好電腦,把桌上的圖紙放進櫃中,手機響了。

  「濤濤,我在停車場。」左修然嗓音微微有些沙啞。

  五天前,他去雲南出差,說是下周一回來,提前了兩天,陶濤有些意外。

  跑到停車場,奧的車窗半敞,她看見他的臉色露出一絲疲憊,看著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來開車吧!」她站在車外,體貼地建議。

  左修然挑挑眉,讓她先進來。等她坐好,一把拉過,用力地抱了抱,吮吸著她脖頸間的清香,長長吁了口氣。


  「其實,我現在車開得很不錯了。」臉撐不住地羞紅了,她佯裝很鎮定,真的有點想他了。

  「我有領教過,確實很不錯。」他搖頭嘆息,摸摸她的頭,發動了車。

  這人真是大言不慚,上次陪她去四S店給車保養,師傅看著車,為車直叫屈。她還一臉無辜地說:「我最近沒出啥事!」

  師傅指著車身上一道道刮傷,「這些是什麼?」

  「這些是不小心碰哪了,不算什麼。」

  師傅瞠目結舌地瞪了她半天,最後轉過身來對他說:「你是他男朋友吧,不為青台人民的安全著想,你也該珍惜她是不是?」

  他點頭。

  「那麼奉勸你,要麼吃點苦送她上下班,要麼省點錢給她請個司機吧!」

  他當場就很不厚道地笑翻了,她在一邊氣得臉通紅。

  到了桂林路,他沒有下車,「泡個熱水澡,晚上早點睡,明天自己坐公交去公司,我今晚不知要到幾點才能回公寓。」

  「又有應酬?」她把推開的車門又拉上。

  「東北分公司組織了個學習團,來青台參觀學習,帶隊的是總經理,我得去接待。」他冷冷一笑,「前幾天,廣州分公司的學習團才走。呵,真是夠熱鬧的!」

  她不舍地看了看他疲憊的面容,「又要喝很多酒?」廣州分公司的總經理是他的同父異母姐姐,東北分公司總經理是姐姐的親舅舅,和他關係都不算親。說是參觀學習,其實是來察看實情,順便挑挑刺,看他是不是有能力管理青台公司。做總工時,他大可不甩他們,可作為青台分公司的總經理,他得有風度有氣度。

  「心疼我嗎?」他眨了一下眼,拉過她的雙手讓她抱住自己的身子,把頭擱在她的肩膀上。

  陶濤噗地樂了,推開他,「這世上還有難得倒你的事?」

  他不動,「要不陪我一塊去,你酒量大,幫我擋擋酒。」

  「你又公私不分了,擋酒是秘書做的事。」

  「那你做什麼事?」他抬起頭,灼灼地盯著她。「親密的事?」

  她拿眼拼命瞪他,「不准亂說,我不理你啦。」

  他吻吻她的掌心,邪邪地笑了,「好啦,我不說。」他突然收起笑意,很認真地對她說,「下周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對我很重要的人,你要表現好點哦!」他摸摸她的頭髮,閉了閉眼,「幫我問叔叔阿姨好!」

  等她進了院門,他才發動引擎離開。

  「我瞧著是修然的車,乍不進來吃晚飯呢?」阿姨接過陶濤的行李箱,朝外看了看。

  「他有別的事。」陶濤進洗手間洗手,聽不到屋內有別的聲音,「我爸媽呢?」

  「散步去了。」

  「哪有人飯前散步的?」陶濤笑了。

  「飯後溫度涼,老闆怕太太凍著,說她打了一下午麻將,要出去活動活動腿腳。」

  「那我先收拾行李,等他們回來再吃飯吧!」陶濤拎著行李箱上樓,走到拐彎處,聽著手機叮叮咚咚響個不停。她咕噥了下,心想肯定是左修然打來騷擾的。一看號碼,她愣住了,是許久沒有聯繫的華燁。

  她猶豫的時間很長,鈴聲很有耐心地響了一次又一次,她咬咬唇,按下了接聽鍵。

  「小濤----」華燁的聲音很暗啞,不象是稱呼,而象是一聲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呻吟。

  「你好!」她努力用平靜的聲音回道。

  「小濤,」華燁又發出一聲呻吟。

  她等著他的下文,他卻沉默了,她只得「嗯」了一聲。

  「小濤,媽媽---今天下午走了---」

  她的心「咚」地顫了一下,緊緊抓著樓梯扶攔,「去哪了?」

  「和我父親---團聚去了。」

  ******

  計程車在擁擠的車流中艱難地行駛著,炫目的霓虹燈、華光溢彩的街景,在陶濤眼前一一閃過,仿佛一時承受不住這麼多的顏色,她閉上了眼睛,嘴唇哆嗦個不停。

  不久之前,季萌茵還把她叫去,給她泡蜂蜜茶、看相冊、送她禮物,握著她的手對她說「對不起」。這個不久是昨天還是前天?抬手拂去遮著眼睛的幾根頭髮,她一點也想不起來了。這是什麼?她看著掌心的水珠,發覺自己在哭。


  后座上,陶江海臉色灰白,陶媽媽一臉愕然,兩人的手緊緊地挽在一起。

  走到季萌茵家樓下,只看到樓梯口停著一輛車,樓道間沒有一絲喧鬧。上樓敲門,開門的人是華燁。看到陶濤,他努力扯了下嘴角。沙發上坐著一個穿軍裝的中年男人,華燁介紹說是軍區的政委,臥室里有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跑來跑去。陶濤沒有看見許沐歌,也沒看到張弘和經藝那一幫子朋友,心裏面不禁一震。

  有個醫生從裡面出來,臉色嚴峻地把政委喊了進去。華燁低下眼帘,把三人領進餐廳。

  「什麼時候的事?」陶江海問。

  「醫生說是下午三點左右。還沒有對外宣布媽媽過世的消息,她希望別人認為她是因病不治,而不是----」華燁閉上唇,把頭扭向一邊,緊緊閉上了眼。

  「不是什麼?」陶江海追問道。

  「不是自殺。」

  陶媽媽驚愕地瞪大眼,陶江海震懾得嘴巴半張。「你說自殺?」陶濤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華燁輕輕點頭,「她昨天給我打電話,讓我今天下午四點過來,要帶上鑰匙,叮囑我注意身體,少喝酒。我有事耽誤了一下,到的時候是五點半,屋裡亮著燈,客廳和廚房沒有人,我推開臥室的門,她睡在床上---」華燁喉結劇烈地聳了聳,象是在拼命抑制著心中的悲痛,「屋子收拾過了,她洗了澡,從裡到外換了乾淨的衣服,頭髮一絲不亂,身上蓋著的被子也是新的,她看上去和以前上台前演出時一樣,很自信很恬美-----床頭世上放著這個----」他遞給陶濤一封信。

  政委在臥室里喊華燁,華燁走了過去。

  陶濤追著他的背影,淚在眼眶裡打轉,顫抖地展開了紙張。

  陶江海和陶媽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不能從剛才的訝異中恢復過來。

  「華燁,媽媽此刻很清醒,也很理智,知道自己將要做什麼,但還是要向你說聲抱歉,請你理解媽媽這樣做的決心。去年的秋末,媽媽退下來前,檢查出喉嚨里有腫瘤,但還不算嚴重,可以選擇手術切除,也可以選擇服藥醫治。如果動手術,喉管將要被切去部分,以後我就得用氣管出聲,也可能就永遠不能再發出聲音,對於一個歌唱演員來講,這很殘酷,我選擇了服藥。一開始是有些效果的,但到了冬天,效果越來越微弱。我到海南去療養,其實是去做檢查,南海軍區有位喉部專家,他坦承地告訴我,我必須接受手術,不然癌細胞有可能就會擴散,手術的成功率有百分之七十。我考慮之後,還是拒絕了。」

  「在得知自己患病之後,我沒有一點恐懼,到有著要旅行前的幾份激動。華燁,我終於能去見你爸爸了。三十二年不見,他可能沒變,我卻成了一個老太婆,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認出我來?癌細胞是在春天時擴散到腦部,醫生說我接下來有可能會失明,也有可能會癱瘓。總之,我即將成為一個沒有行為能力的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每天有輸不完的點滴,慢慢等待死神召見的那一天。於是,在那樣的事發生之前,我決定自己離開了。收拾行裝的時候,唯一的牽掛就是你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不管是朋友還是家人,終有一天是要離別的,但終有一天我們還是會相見。沒什麼遺憾,華燁!別埋怨媽媽向你隱瞞了病情,你有沒有在我床前端茶送友,有沒有為我跑前忙後,不重要,從小到大,你沒讓媽媽操過心,這就已經很好了。在我見到你爸爸時,我可以驕傲地告訴他,我們的兒子很優秀。不要羨慕我與你爸爸之間的感情,最美麗的愛還是長相廝守,哪怕磕磕拌拌,但能嘗到生活百味。留下一個人守著愛,太孤單。所以媽媽現在很自私地下了這個決定。」

  「關於你的感情,不管你做什麼樣的選擇,媽媽都尊重你,相信你。因為誰都不會對自己的人生草率,你一定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選擇了你的所愛。媽媽祝你幸福!」

  「媽媽另外留下一封信給軍區,所有的儀式一切從簡,不要開追悼會,火化之後把媽媽葬在你父親的墓旁。媽媽是個喜靜的人,這樣子就很好。」

  陶濤眼前模糊一片,淚怎麼拭都拭不盡。一方寬大的手帕遞了過來,她抬起眼,華燁站在她面前,眼中溢滿了悲痛。

  接手帕時,他的手扣上了她的手腕,重得讓她覺得疼痛。仿佛一個虛弱不堪的人,沒有了她的支撐,就會倒地不起。

  「政委同意對外宣布是病發身亡,醫生已簽好死亡簽定書。馬上後勤處有人過來把媽媽移到禮堂,明天要在那裡舉辦一個簡單的告別儀式。」

  「嗯!」陶濤看著他努力冷靜的樣子,更是悲從心起。


  「來看看媽媽吧?」華燁說。

  陶濤點點頭,兩人一同走向臥室。醫生已經走了,陶江海夫婦也在裡面,兩人臉上都是淚。

  陶濤只匆匆掃了一眼,就轉過頭,「媽媽她可能更願意我一直記著她從前的樣子。我會當她是去遠行,而不是過世。」

  「你還是最懂她。」華燁啞聲說。

  陶濤苦澀地笑,「打電話讓張弘他們過來陪陪你吧!」

  「你是不是要走?」華燁緊張地看著她,伸手抓住她,她盯著他沒有血色的手指,緊緊咬住了唇。

  「有後勤部的人處理媽媽的事,你不會太累。」她留在這幫不上忙,也不合適。

  「不要走,小濤,留下來陪會我!」華燁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助,「我只是在撐,其實我現在什麼都想不了。」

  「華燁,」她仰起頭深呼吸,只覺喉嚨哽得難受,「不要再讓習慣影響你的判斷,現在陪著你的人應該是許沐歌。」

  「小濤----」他的臉上浮出無法言說的苦澀,嘴巴張開又合上。

  在推開臥室的門,察覺季萌茵沒有呼吸的時候,他一個人陷在屋中無邊的空寂中,哭不出來,叫不出聲,他第一個想起來的人就是她。他想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身影,握住她的體溫,依著她,把所有的悲傷、難受、無助都攤在她的面前,讓她安慰他、溫暖他。

  可是這些話,他怎麼能對她說出來,她已不是他的誰。

  門又開了,進來十多個穿軍裝的人,屋子裡顯得有些擁擠。陶濤與爸媽向華燁告辭。他看著陶濤,陶濤把臉扭向了一邊。他向他們欠欠身,感謝他們過來。把他們送到門口,樓梯上「咚咚」地又上來了幾人。

  「華燁,季阿姨---」走在最前面的是許沐歌,一句話沒說完,她突然打住,直勾勾地看著站在華燁身邊的陶濤,臉瞬間就青了。

  「自己多保重,有什麼要幫忙的,打個電話。」陶江海拍拍華燁的肩,眼紅紅地又扭頭看了看臥室的門。

  陶媽媽打量了下許沐歌,拉著陶濤先下了樓。

  「那就是華燁現在的女友?」在樓下,她問陶濤。

  陶濤點頭,夜風習習,她抬頭看著季萌茵那層的窗戶,燈火通明。這不是季萌茵的風格,她無數次在樓下這樣看過這扇窗,在夜晚,那裡只有一星燈火,柔柔的,淡淡的,靜靜的。

  陶媽媽嘆了口氣,說了句:「長得是不錯。」

  陶濤沒有說話,等陶江海下樓,三人這才離去。

  ******

  靈堂布置好已是凌晨四點,東方的天空泛出一縷魚肚白,青台嶄新的一天緩緩拉開大幕。

  華燁兩眼布滿了血絲,胸前佩著白花。還是不能免俗,季萌茵畢竟是前任文工團團長,有些儀式還是要舉行的。她睡在水晶棺材裡,換了一身簇新的軍裝。棺前鮮花堆滿了半堂,一幅她演出時巨大的照片掛在牆上,優雅尊貴依舊。

  華燁仰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身邊走來一個人,他側過頭,是許沐歌。

  「冷不冷?」她只穿著一件襯衫,沒有塗唇彩的嘴唇顯得有些蒼白。

  許沐歌深吸一口氣,用眼神暗示他到角落去。他擰擰眉,隨她過去了。「華燁,為什麼?」她壓著嗓音問,整張臉因為生氣而扭曲著。

  他知道她問的為什麼第一個通知的人是陶濤,而不是她。「媽媽喜歡她。」他婉轉地回道。

  「季阿姨坐起來告訴你的嗎?」許沐歌冷笑,「你要是想編,麻煩你也編個有說服力的。」

  「沐歌,能以後再說這事嗎?我現在很累。」他疲憊地閉上眼睛。

  「我不想再等,這膽戰心驚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陶濤把我在國外的事都告訴了季阿姨,所以季阿姨才不喜歡我,一直排斥我,現在你也知道了,於是你也這麼對待我!是不是?」

  他倏地睜開眼,吃驚地看著她淚水縱橫的臉。

  「是的,朴東成不是同性戀,我和他結婚時,他已經五十八歲,比我大整整二十歲,可是他在巴黎樂壇有威望有人脈,他可以幫我很快完我的夢想。可是他---真的有點變態,因為我墮過一次胎,他就認為我不完美了---我不得已隱瞞了我們的戀愛,說那是一次錯誤的結果,我必須放棄。我求他不要和我離婚,不要逼我回國。燁,我放棄了那麼多才去了巴黎,我不能這樣子回國。他真的狠心,很快就找到了新的音符,解除了我所有的演出合約,要所有的導師不讓我課業達標。我---站在塞納河邊----燁,我發瘋地想你,想著我們的從前。我陡地意識到我曾經是多麼多麼幸福。我已經擁有綠卡,可以居留巴黎。但我回國了,我要找尋我失去的最珍貴的東西。這些事我一直壓在心底,我不敢讓你知道,怕你看低我、遠離我。可是老天不留情,朴東成的兒子居然是陶濤朋友的男友,我知道陶濤不可能會放過我的----」


  「我不知道。」

  「呃?」她張大嘴,呆呆地看著他。「季阿姨沒有告訴你?」

  「媽媽也不知道。」

  她心裏面更加惱火了,到這時候,華燁還在袒護陶濤,如果不知道,他怎麼會在最悲痛的時候想到的人不是她,而是陶濤。她是他深愛的人,不是嗎?

  「那你現在知道了,我不要再恐慌了,燁,你有什麼想法嗎?」她看著他平靜無波的俊容,心砰砰直跳。

  他把臉轉向門外,天已經完全亮了,淺淺的晨光照在門前的樹上,把沒來得蒸發的幾滴露珠映得晶瑩剔透。「比起你去巴黎那件事,這些又算什麼?」他輕輕地說,很奇怪自己心裏面沒有一點感覺,好象這事和自己沒有關係,也許是把麻木當成了自然。

  他們的孩子是一個錯誤的結果?大她二十歲的老公?她是不願離婚的?她是被逼回國的?

  他自嘲地傾傾嘴角,搖搖頭。她向來有本事讓他的生活雪上加霜,把他的心從薄涼逼到冰寒。

  「你不生氣?」她捂著嘴,渾身的力氣都象失去了。如果他痛罵她,指責她,她會覺得還有救,這是在意她的方式。他這樣子的鎮定自若,要麼是早已知道,要麼是當她無關痛癢的人。

  後者顯然不成立,他們現在是情侶,他們已經有了----

  「現在是生氣的時候嗎?」他看到軍區有兩位首長從外面走進來,忙迎過去握手、施禮。

  她扶著牆壁,癱軟地蹲下身子,在心中把陶濤是恨得牙痒痒的。

  弔唁的人越來越多,經藝是中午來的,看她膚色黃黃、弱不禁風的樣,拖她到外面吃飯去。華燁不能離開,張弘讓餐廳送餐過來的。她也需要出去吸口新鮮的空氣,就隨經藝去了一家韓式餐廳,點了兩客石鍋拌飯。等餐時,手機響了,號碼很陌生,她正好要去洗手間,邊走邊接通了電話。一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她戛地停下腳,語氣冷到冰點,「你哪來我號碼的?」

  「沐歌,唉,我現在首都機場,馬上登機去青台。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們見個面,好不好?」

  「當年你離開青台時,你有問過我方不方便、好不好?」她厲聲問道。

  電話那端傳來幽幽的一聲嘆息,「從前,是媽媽錯了,媽媽不奢求你的原諒。讓媽媽看看你,好嗎?」

  「我們現在有見的必要嗎?我很好,爸爸也很好,你滿意了吧!」

  「媽媽知道,媽媽只是想你了,不見面也沒什麼,我在青台只住兩天。」

  「這個時間好象不是青台的旅遊旺季,你來會很失望的。」她扯扯嘴角。

  「我就看看你弟弟。」

  「他不是在北京嗎?」她吃了一驚,脫口問道。

  「他年後又到青台工作了,你們沒有聯繫?」

  「我們為什麼要有聯繫?我還有事,掛了。」她「啪」地合上手機,長長地吁了口氣。拋棄女兒的母親在十幾年後對女兒說想她,那種人還配叫母親嗎?

  每一次化妝時,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就會想起那個女人,她們有非常相似的眉眼。她記得爸爸非常愛那個女人,以至於把那女人寵出了一身的「公主病」。在家裡,那個女人永遠是排在第一,然後是弟弟,再是她,最後是爸爸。為了給那個女人買一件象樣的結婚紀念日禮物,爸爸在公司能幾個月不碰肉。可是他這麼視若珍寶的女人卻背著他和另一個男人生了孩子,一瞞就是十二年。她在報紙上看到過那個女人的消息,過得非常好,在國內外到處開展覽,著名的藝術家,某某董事長夫人。那又怎樣,她就是不齒那個女人。還有那個所謂的弟弟,一想起就噁心。

  「怎麼去這麼久?」她回到餐桌,服務生正送上餐點,經藝另外要了瓶啤酒,已經喝上了。

  「哦,心裏面有點悶。」她拿起湯匙,把豆芽和蛋黃攪拌開。

  「因為季阿姨突然去世嗎?我聽我爸說,其實她有癌很久了。」

  「哦?我沒聽華燁說過。」

  「她讓醫生幫她瞞著,華燁也不知道。但是按道理還能活個一年半載,走得是有些突然。不過,她這一走,你和華燁前途就坦蕩了。」

  「沒那麼容易,華燁和陶濤現在有點扯不清。」

  「她敢?我找人剁了她。」經藝拍了下桌子。

  許沐歌翻了個白眼,「你要是傷了她,正好讓華燁心疼,這不是幫了她一把嗎?」

  「那就由她去?」

  「我要慢慢想,現在先吃飯,我得陪著華燁,不能再讓她有機會插進來了。」

  結帳出來,經藝去彩虹酒吧了,她回到靈堂,華燁站在窗前接電話,她走過去,他用眼角瞄了下她。

  她聽到他說:「明早火化,然後直接去公墓----好的,小濤,來不了沒事,以後去看她也一樣-----再見。」

  他合上手機看看她,「吃過了嗎?」

  她忍著心口的抽痛,走上前替他理理衣領,「吃得很飽,準備晚上和你一起陪季阿姨。對了,燁,要不要打電話讓我爸爸來祭拜下阿姨?」

  華燁一愣,「不要了,他腿腳不方便,這裡很僻遠的。你這兩天沒有演出嗎?」

  「下個月要到基層慰問演出,現在正排練著,我請過假了。燁,那些不重要,你去休息下吧,你看上去臉色很差。」

  「我沒事。沐歌,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他捏捏鼻子,眉心擰成了個結。

  她理解地笑了笑,「我懂的,那我坐這不出聲。」

  他傾傾嘴角,什麼也沒有說,卻轉身往外走了出去。她看著他,整個人僵成了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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