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2024-09-05 06:58:29 作者: 林笛兒
  1

  相由心生,是有一點道理的。

  結婚多年,說歲月安好太籠統,太不接地氣,不過和以前的日子比,真沒什麼心累的事。硬要說有,無非是腰比以前多了一寸,眼角多了幾絲細紋,偶爾睡得不好,第二天不再像讀書那會精力充沛,要緩一緩才能恢復過來。這些雖然也是煩惱,真不好意思說出口。陶濤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的人為了活著,就用盡了全部氣力,還有的人也許活著,卻已經心死。

  她承認,她很幸運。不是麼,二婚還能過得這麼樂哉,上輩子沒拯救過銀河系,最起碼也不會比美國隊長、變形金剛、蜘蛛俠、蝙蝠俠遜吧!

  唉,生了個小二寶,她現在對於這些大英雄,那是比菜市場今天小白菜一斤幾毛錢還要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左修然喝過幾年洋墨水,這個二寶嚴重有點崇洋媚外,對於孫悟空、哪吒、葫蘆娃等等這些國產英雄,很是冷漠。她和左老師探討了下,覺得問題出在形象塑造上。國產的,換來換去,就那幾身行頭,故事就那幾個,而國外進口的呢,隔上幾年,不僅形象升級,就連故事,全宇宙,角角落落,哪哪都能找到他們的身影。孫悟空呢,他出過國嗎?哪吒,就知道和龍王死磕,世界上壞人多著呢,這世界觀也實在太窄了。葫蘆娃,哎喲,衣服就沒穿齊整過······不談也罷。

  聽完她洋洋灑灑一番話,左老師不知道是不是被震住了,過了很久,才壓著嗓音,還朝二寶的小床看了看,然後說道:「你說,咱們二寶是不是被別人給偷換了?」

  陶濤:「······」她哪幾句話給了他這樣的神來之筆?

  左老師緊張兮兮道:「他這一點也不像我啊,你看我在國外呆了那麼多年,守身如玉,目不斜視,最後,漂洋過海回國,娶你,多傳統,多專一,多純情啊!」

  陶濤在心裏面再一次為他的無恥嘆服,也不知以前泡過多少洋妞,真是大言不慚。她和他第一次見面,是機場吧,當時,他就在撩女。也就這幾年從良了,嘩,他立刻就把自己洗得雪白白。「那要不要做個親子鑑定?」她沒好氣地問道。二寶雖然才一周歲,一臉的嬰兒肥,但就那麼神奇,眉眼、嘴角,甚至笑起來的樣子,和左修然如出一轍。

  左修然認認真真地搖搖頭:「算了吧,養一年了,怎麼也有點感情,我這人心軟,就當是親生的。像我,第一眼見到你,你是長得不賴,但離人間絕色還有點距離,可我,眼裡再也容不下別的風景了······」

  陶濤騰地起身,她再也不想和這人呆一屋,實在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不管是什麼話題,不管是什麼樣的開頭,說著說著,就拐到了「他愛她有多深有多真」上。當然,這也不算假,但整天掛在嘴邊上好嗎?

  左修然覺得挺好,愛不就是要大聲說出來麼,又不是見不得光。

  很多時候,陶濤的日子就是這麼啼笑皆非,又有那麼點甜蜜蜜,總之,過得不壞。

  謝飛飛來京出差,陶濤請她吃飯。這些年,兩個人一直有聯繫,但見面很少。一見面,謝飛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番,酸溜溜道:你這個女人,太討厭了,怎麼一點都沒變,誰相信都是孩子她媽。陶濤笑,不回應,由著謝飛飛發揮。謝飛飛戳著她的臉:「一瞧,就是泡在蜜罐里的,幸福都寫在臉上了。我就不懂,你何德何能,以前是華燁,現在是左老師,他們······」謝飛飛神情僵在半空中,好半晌,吐了吐舌:「抱歉哈,一激動,口不擇言。」

  陶濤擺擺手:「沒關係的。」

  謝飛飛瞪大眼,看她不像作假,拍拍心口,又不相信地問了一句:「真沒關係?」

  華燁在她這,不是一個忌諱,但在左修然那,是。

  華燁於她,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不管提與不提,他都在。用一個圓來形容,華燁的占比還挺大。也許是明白這點,左修然很不爽,也很無奈,哪怕她都和他一起這麼多年,一提華燁,他仍是情難以堪。他說人生如果有遺憾,他第一憾,就是沒有在陶濤上大學那會出現,是他給了華燁機會。他說這些時,陶濤挺無語。也不知哪根神經搭錯,在他和她的婚姻里,他有種強烈的不安全感,總覺得有一天,陶濤會棄他而去。陶濤不是個情感濃烈、溢於言表的人,但為了安撫他,她硬逼著自己人前人後的說情話、秀恩愛······說實話,她真不習慣,但左修然似乎成功地被撫慰了。所以說,所謂幸福的婚姻,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付出。現在的這份安好,有左修然的功勞,也有她的。想想以前那段婚姻,因為年輕,像團火,只知道向前沖,從來不知迂迴,於是,灰飛煙滅。

  「華燁現在上海。」謝飛飛說道。

  陶濤點頭,她知道。她和華燁離婚得比較徹底,哪方面都沒有藕斷絲連,但七轉八轉,她還是聽說了一些他的消息。他沒有和那個小芬結婚,這個可以理解,沒有感情,但他也沒和許沐歌結婚,這就有點費解了。可見所謂初戀,大概更適合回首,還不應重溫。他和小芬有個兒子,兒子歸他撫養。兒子比左聰聰大幾歲,現在差不多讀高中了。他在上海開了家事務所,做得不錯。他業務能力強,辦事又認真,怎會不好呢?

  陶濤輕輕一嘆,他們的離婚雖然沒撕破臉,但也不是很體面,畢竟他傷她極深。她那時很恨他,在她心裡,他面目猙獰,十惡不赦。時過經年,無論是愛和恨,都被時光磨平了。現在想起來,他其實算是個優秀的人,有很多優點,不過,這些和她沒有關係了。

  「你和他有聯繫?」謝飛飛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華燁。

  「他上次回青台,有人請他吃飯,我剛好也在那個餐廳吃飯,就打了個招呼。要不是他喊我,我都沒認出他來,他太瘦了。」謝飛飛摁了下自己的臉頰,「差不多是皮包骨。」

  「可能是工作壓力大。」在上海那種地方,把一家事務所經營好,也不是很容易的。

  謝飛飛擰了擰眉,小心翼翼道:「也許吧,我和他以前接觸不多,也沒什麼話聊,就寒暄了幾句。道別的時候,他要了我的聯繫方式。你說······」

  陶濤失笑:「想什麼呢,不可能的事。」她懂謝飛飛的欲出之言,她和他早已是兩根永無交集的平行線。再說,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聯繫的?即使聯繫上,說天氣,說孩子,說過往?哈,再蹩腳的編劇,也不會這樣編劇情,明顯就是劇情注水。

  謝飛飛卻一臉鄭重:「我感覺他在找你,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不會的。」曾經在一個屋檐下生活過,終是有一點了解的。一個律師,永遠不會不知道怎麼開口,他們只會一語雙關、話中藏話。

  謝飛飛聳聳肩:「但願吧!」她好像完成了某項艱難的大任務,一下子解脫了。她和龍嘯婚後生了個兒子,貌似是個熊孩子,一說起,謝飛飛就苦大愁深,怨天埋地:「才多大個人,他還早戀。給人家小女生一天一封情書,我偷看了,媽呀,麻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陶濤笑不可支:「這像你啊,早熟。」

  「去你的,有這樣損人麼?對了,你家左聰聰,有小男生追吧!」

  「應該沒有,有,絕對逃不過左老師的火眼金睛。估計剛萌芽,就把他掐斷了。」

  謝飛飛冷哼道:「現在的小孩子可不是左老師年輕那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防不勝防。」

  陶濤笑,她真不擔心,逃得過左老師的火眼,還逃得過夏晨的慧眼麼?夏晨是個好孩子,他和聰聰青梅竹馬,現在很不錯,以後會怎樣,他們不鼓勵,不攔阻,順其發展。

  兩人在餐廳,吃了午飯,喝過下午茶,最後去逛了街,逛得兩條腿感覺都不像自己的了,這才各自打道迴轉。回去的車上,謝飛飛給她發了條簡訊:濤,華燁向我要你的聯繫方式,我本來不想給他,可是不知怎麼的,可能是他提到你時那種語氣,讓我······想哭,我還是給他了。你也不要怕,你和左老師情比金堅,任他風吹雨打,你們那邊永遠是一片晴好。PS:看完這條簡訊,請務必立即刪除,我怕被左老師追殺。

  陶濤莞爾,然後真的把簡訊刪除了。

  婚姻里,永遠不要去考驗人性,如果可以避免誤會,還是儘量不要去誤會。現在的日子,她很珍惜。

  華燁在找她麼?或許吧,她不去猜測,也不期待,因為他現在不是一個讓她猜測和期待的人,來就來唄,就像夏天的風、秋天的艷陽、冬天的雪、春天的雷,四季更迭,時光苒荏,不需要一驚一嘆。

  2

  很久以後,陶濤再回首這段時光,應該是過了很久,久到她都忘了謝飛飛說過的話。手機響起的那一刻,她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的小道。昨夜下了場雨,天氣一下轉涼,空氣品質很好,她還用力呼吸了兩下,聞見了花園裡桂花的香氣。甜糯糯的,讓她想起過年時吃的湯圓。

  屏幕上是一個沒有標記姓名的來電,應該是第一次打進來,她的心卻咚地下漏跳了一拍。這個號碼是華燁的,太熟悉了,熟得就像刻在骨子裡,無論是歲月,還是風霜,都抹不去。這些年,他沒換過手機號,還是說他特意保留著這個號?不管是哪個答案,陶濤都不會自作多情地往自己身上扯。

  她按下通話鍵接聽,手很穩,心也已平靜下來。

  「陶濤麼?」華燁的聲音很近,背景沒有一絲雜音,就像在一間密室里。以前,他和她打電話,都帶點不耐煩,嫌她話多,嫌她打的不是時候。現在的他,很平和,這些都是時光的沉澱。


  「嗯,好久不見了,你好嗎?」淡而無味,卻很正常,不親不近,不遠不疏。

  「還行吧。我現在北京,如果你時間上方便,我······」他頓了下,像是氣力不竭,又像是再次考慮了一番,「我想和你見個面。」

  陶濤沒有遲疑,也不急切,仿佛就是表達一下禮節:「好的,後天周休,我什麼時間都可以。」

  「那後天下午,到時我把地址發給你。哦,來的時候,帶幾張孩子的照片,聽說你有兩個孩子了,我想看看。」

  陶濤愣住,但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行,那後天見。」

  後天夏晨有個演講,在市圖書館三樓,那天恰好周末,左聰聰當然不想錯過。左修然可以意會這倆人之間的隱隱約約,但放手讓倆人獨處,他是絕對不同意的。於是,他主動要求做司機並請吃大餐。他傷心地對陶濤說:「養女兒有什麼好,出力又出錢,還要防賊。」

  陶濤把坐在膝蓋上的二寶扔給他:「你不是也有個兒子麼?」

  左修然低頭和二寶玩四目相對,不知哪裡叩中了二寶的笑點,他咯咯傻笑個不停。左修然嘆氣:「這傻樣,我敢憧憬明天嗎?」

  「你才傻呢!」陶濤搶過二寶,親了親,「你後天什麼時候回家?」

  左修然這人不知是什麼種類,第六感敏感銳得驚人。「你要出門?去哪裡?有什麼事?」

  陶濤輕描淡寫說了華燁和她見面的事,左修然臉色緊張,就像世界末日來臨般,但他沒有說他陪陶濤去,也沒追問你們是怎麼聯繫上的。「我應該不會很晚回來,學生演講,又不是開會,能有多長。我到家就給你發信息。你爭取也早點回來,雖然有阿姨,但二寶更黏你。是吧,二寶?」

  二寶像模像樣地點點頭,奶聲奶氣地喊媽媽,仰起頭要媽媽親。左修然一臉的父以子貴的自豪。

  看著這樣的左修然,陶濤想笑又心裡發燙。

  第二天,左修然上班前,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們明天約在哪裡見面?」

  「他說到時給我發地址。」

  左修然嘀咕:「什麼地方,這麼神秘啊!」

  那個地方,確實很神秘,也很遠,在郊區。陶濤先是坐地鐵,轉了兩條線,然後換公交。一路上,心都揪著。人站在門口,腦中還是一片空白,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怎麼會是這裡?

  地方是個好地方,綠樹掩映,有水有徑,花木茂盛,建築都不太高,很安靜,不,恰切地說很安祥。陶濤知道這個地方,還是從一則娛樂新聞里看到的。那是一位影星,選擇在這裡度過了最後的時光。

  門口的保安向裡面打了兩通電話,然後有一位穿著護士服的小姑娘過來帶陶濤進去。不知道是不是樹木太多,除了風吹過來,枝葉沙沙作響,聽不到一絲人聲。小護士看出陶濤的疑惑:「這裡面病人很少。」

  陶濤低下眼帘,不是誰都可以淡定地從容面對人生的末程。

  「看,華律師在等你呢!」小護士停下腳,指著二層樓上的一扇落地窗。陶濤抬起眼,窗戶朝西開,下午的陽光剛好照過來,她看不清楚,只看到一道影子。就那道影子,薄如一張紙片。陶濤壓在眼底的淚水,嘩地下就流了下來。

  明明已經毫無干係,何況他還傷害過她,可是她也曾在青春最好的時光里,用力地愛過他。這個人,她可以恨,可以忘,可以詛咒他過得不幸福,哪怕這一生,老死不相往來,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離開,還離開得這麼早。

  淚水,怎麼擦也擦不盡。這無關愛,就是不舍。

  小護士體貼地把空間留給了兩個人。都不記得上一次兩個人獨處一室是什麼時候了,在離婚前,他們已貌合神離。

  華燁看上去還好,除了瘦,穿衣還一如從前那般,色澤單一但質感很好,襯衫長褲,熨燙得一絲褶折都沒有。他給陶濤倒了水,歉意道:「醫生只准喝白開水。」

  陶濤強抑住哽咽,說道:「白開水很好,美容養顏。」

  「我們去窗前坐,那兒視野開闊,可以看到太陽。」窗前有兩把椅子,華燁把水放在窗台上。

  秋天的陽光正午時很明亮,到了下午就變得很淺了,淡淡的幾個光斑,穿過玻璃,落在地板上。陶濤從進來,就一直半低著頭。她不太敢看華燁,本以為記憶已經遺忘,原來一直都在。她對他太熟悉,她怕他會忍不住拿現在的他和記憶里的他去對照,差距太大,她會哭出聲來。

  「是哪裡出了問題?」到了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這些問題已經不是忌諱。


  「胃。」

  是的,胃,他的胃一直不好,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婚後,卻為了幫他養胃,學著煲各種各樣的湯。他喝的時候,一臉嫌棄,但還是會聽話地喝光。「有多久了?」她抬起頭,目光越過他瘦削的雙頰,立刻又轉開。

  「兩年了。」

  「沒有請專家醫治?」她責問道。

  華燁淡淡一笑:「當然請了,就是晚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意有所指道,「我向來後知後覺,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晚。」

  不知道兩個人想起了什麼,齊齊沉默了。最後還是陶濤開口道:「為什麼不早點給我打電話?」這個問題很突兀,可以說她不應該這樣問。她是他的誰,他為什麼要給她打電話?但她問了,就像她知道他肯定會給她打電話似的。

  「那時醫生還沒給我下最後的通輯令,我不能打,打了後面的日子怎麼撐?我想著在撐不下去的時候,見一見你。但也不能太晚,至少樣子不能太難看。」華燁自嘲地攤開雙手,「真慶幸,現在還能和你這樣坐著,一起看看太陽,說說話。對了,孩子的照片帶來了嗎?」

  陶濤從包包里拿出一本相冊遞了過去,華燁迫不及待地打開。相冊的前面是小二寶的,華燁笑道:「你兒子像他爸爸,但這性格有點像你。」

  也許吧,小二寶脾氣確實不錯,可能知道她是大齡媽媽,他懂得心疼,很少哭鬧,也結實,一點都不嬌氣。

  二寶的照片,華燁看得很快,翻到左聰聰,他停住了,抬起頭,兩眼晶亮。「女兒像你,特別像。很神奇,我一直覺得你要是生女兒,肯定就是這個樣子。」很久之前,他向她提出想要個孩子來挽救他們的婚姻,但她那時心已死,她拒絕了。

  「小濤,你過得很幸福。」華燁合上相冊,柔聲道。

  陶濤點點頭:「你孩子呢?」

  「在國外。小學一畢業,就出國了。」

  「那么小?」

  「他寄養的家庭對他很好,他成績不錯,籃球也打得不錯,還喜歡攀岩。」

  陶濤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華燁。「為什麼要寄養?」

  華燁苦笑道:「這是最好的選擇。我一走,他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親人了。與其到那時候手忙腳亂,還不如早點讓他適應。」小芬只是個代孕母親,許沐歌······她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那時,你還沒有······」陶濤想說那時你還很健康,但她的心太疼了,疼得說不出話,不知是為華燁,還是為那個孩子。

  「小濤,我做不了一個合格、稱職的父親,我只能盡力去做一個法律上的父親。這樣,對他不公平。他應該生活在一個正常的家庭里,嚴父慈母,有兄弟姐妹,有朋友親戚,每個節都有著濃重的儀式感,過生日時,一大幫人陪著他,祝他快樂。」

  也許這樣是最好的,可是······「如果你成家,這一切你也可以給他。」

  「我成過家了。」華燁目光放空,語氣悲涼,「事實告訴我,我失敗得徹底。」

  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陶濤不得不捂住嘴巴,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為什麼?為什麼?

  「不要哭,小濤,我這一生雖然不算長,做錯過幾件事,但也不是沒快樂過。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華燁遞過一張紙巾,笑問道。

  當然記得,她和她家土包子暴發戶爸爸,去看音樂會。爸爸巴巴地跑過去和他媽媽打招呼。他站在他媽媽身邊,年少的她,對他才真是一眼萬年。當她得知他已經有了許沐歌,還偷偷哭了很久。

  「你和你爸爸走後,我對我媽媽說,真不敢相信那樣的爸爸會生出這麼活潑而又甜美的女兒。」後來他因為失戀,再次遇見了她,機緣巧合,他們成為了夫妻。這一段日子,總讓他想起一首張信哲唱過的歌《霧中機場》。

  霧漸漸散了,可以開始登機了,這一小段延誤,讓我們多了好多時間相處,我覺得幸福。珍惜吧,這每分鐘多出來的幸福,因為在此之後,每一分鐘都將是痛苦······

  實在是太應景了,因為許沐歌離開,他和小濤相逢、結合,這看似他人生的延誤,但在那短暫的時光,細細想來,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分,都甜得醉人,她的情意都寫在臉上,她對他的愛都是那麼直白,她的嬌憨,她的可人,她的柔情,她的摯誠······可惜,他沒有懂得珍惜。然後,許沐歌回來了,他以為霧開雲散,將看到湛藍的天,沒想到,他的世界從此失去了光明。


  太陽落山了,陶濤該走了。她沒有讓華燁送,她不想讓他看她離開的背影,更害怕回頭時,看他的形隻影單。他們曾經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現在,她最多為他落幾滴淚,其他什麼也做不了。他也不要她做,他不願意讓她看到他最難看的樣子。

  在陶濤出門的那一刻,華燁喊住了他。「小濤,有幾句話現在講很不合時宜,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愛你,小濤。在你之前,我愛過別人,但只有在愛著你時,我才是最快樂的。你現在過得幸福,不是因為你幸運,而是你值得。」說完這話,華燁揮了揮手,轉過身,已是淚流滿面。

  這次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再次見面,華燁照片已刻在灰色的墓碑上。他葬在了青台,不遠處,是他爸媽的墓,也算一家團聚了。

  陶濤買了一束白色的玫瑰,左修然很大度地留在車裡,沒有跟過來,但他要求陶濤不准再把眼睛哭腫了。他可是記得很清楚,陶濤上次在陪伴醫院見華燁,回來時,眼是紅的,臉是腫的,嗓子是啞的,小區保安還以為她被家暴了,差一點要報警。

  陶濤沒有哭,但心裏面濕漉漉的。華燁的照片是他的一張工作照。工作的時候,他很嚴肅,面無表情,目光凌厲,好像很冷情很冷酷。事實上,這個人很重情,不然也不會把人生過成這樣。

  陶濤伸出手,撫摸著冰涼的墓碑。她知道他離婚後,過得很自虐。她輕聲道:「華燁,如果有來世,健康點,快樂點,多愛點自己。再見!」

  下台階的時候,她沒有回頭。

  左修然感覺等得天老地荒,才終於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他都為自己而感動,試問這個世界上有幾個能像他這麼豁達大度的男人,墓裡面的那個男人,別看現在是一把灰,可是他硬生生地把自己刻在陶濤的心裏面了,臨死還來這一手,太卑鄙了。可是又如何呢,和她生兒育女的是他,和她牽手到白頭、細水長流的是他,所以不計較了。

  忙不迭地給陶濤繫上安全帶,心疼道:「瞧瞧,臉都凍白了,傻不傻啊?」

  陶濤幽幽地嘆了口氣:「說起來,他不算是個壞人。」

  是,是,是,他不是個壞人,他是個聖人,又想守護婚姻,又要關心前女友,天下有這好事嗎?他就有自知之明,一踏進婚姻,就和從前斷得乾乾淨淨。幸福從來不容易,得有舍,才有得,有冷,才有熱,有絕情,才有愛情。

  「親愛的,你餓不餓,我餓死了,還冷,咱們等會吃火鍋吧!」

  陶濤點點頭,看看他,有點過意不去。

  「現在這個時間不知還能不能定到位,你打電話問問?」

  「好!」

  左修然得意地一笑,瞧,幾句話,就把妻子的注意力全挪到他身上了。接下來,他會把行程安排得滿滿的,他們有共同的長輩,共同的孩子,共同的房子,共同的事業,共同的明天······誰還有時間來惦記個前夫什麼的。

  想到這,左修然一踩油門,飛速地將車融入了湍急的車流中。

  陶濤扭頭看看他,彎了彎嘴角,知他者,莫她也。以後,她應該還會時不時地想起華燁,也許還會默默流淚,除了這些,沒有更多。

  她有她珍惜的人,有她愛的人,有她要奮鬥的明天,這些才是她人生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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