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七月初,拙政園內蟬聲點點,越發多了幾份暑氣,幸好處處都有綠蔭,還有亭台,在裡面遊玩,不算太熱。
陶濤本來想一個人出來,陶江海堅持要陶媽媽和阿姨陪她。說是陪她,陶媽媽和阿姨玩得很歡,前幾天游附近的幾個古鎮,特產買了一大堆,今天上街又買了好幾塊絲綢,根本沒心思逛什麼園林,看到有特色的小店鋪就挪不開腳了。
陶濤為了便於走路,腳上穿了雙粉色的人字拖,踩在碎石子鋪就的小徑上,感到腳底酥酥麻麻。
第一次在上班日,這樣悠閒地散步、賞花看魚,但心情還是沉沉的。
她不適合象個女強人在生意場上打拼,做個小職員很快樂,可是她不得不逼著自己用一個決策者的角度去考慮一些事。她早晚都是要接手家居廣場的,現在只是提早了點,她這樣寬慰自己。
明天回青台,她抓緊時間來逛一下蘇州最出名的園林---拙政園。園中遊人不多,有那麼一兩條小徑很幽靜,只有她一個人在走,她拍了幾張照片,便把相機收起了。
旅遊還是有人同行比較好,一個人玩象應付式的,看什麼都是匆匆掠過。如果---她凝神屏息,又情不自禁想起左老師了。
雖然她不接他電話,但他每天都會堅持打來,一日幾次。在晚上,他會在睡前固定發來一條簡訊:濤濤,我睡了,晚安!夢中不准調皮,乖乖地讓我抱、讓我親。愛你!」
她握著手機,在床上會怔忡很久。
他似乎擔心她會忘記他們一起的幾個月,不時的提醒著他。只是這樣做還有什麼意義?徒增傷感罷了。
「小濤!」陶媽媽和阿姨站在一個月亮門下向她招手。「熱死了,我和阿姨身上都是汗,想回酒店衝下涼。」
「好的,那走吧,有沒買到什麼?」進園時,陶媽媽看到旁邊有個店面專賣繪著花鳥圖案的紙傘和摺扇,一頭扎了進去,她不想等,先進了園。
三人回到酒店,各自沖了涼。阿姨一邊整理行李,一邊問晚上吃什麼。「去江南公社吃吧!但我現在想喝點果汁,渴死了。」陶媽媽說。
「叫客房服務?」阿姨問。
陶濤掏出了錢包,「酒店旁邊有家飲品店,我下去買幾杯西瓜汁。」
陶媽媽看著她關上門,與阿姨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她要是哭出來,我心裏面反到平靜。她這樣,我沒底。」
「小濤眼裡一點神都沒有。唉,太太,你說左老師到底有沒安好心?他那樣子,我看著不象有假。」
「真也沒用,華燁是他姐夫,逢年過節見面多難堪。我家小濤不知乍的,在婚姻上總是不順。」
阿姨點點頭,又嘆了一聲,埋頭繼續忙著。
陶濤出了電梯,傍晚的太陽還很刺眼,她眯了眯,低下頭快速外面走去,突然聽到總台處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她扭過頭一看,怔住,是左修然那個很能幹的女秘書。
「陶然亭的陶,波濤的濤。」女秘書對總台小姐說道,「一周前入住的。有這個人嗎?」
陶濤無奈地傾了傾嘴角,轉過身,果真在候客的沙發上,左修然沖她揮著手。
「左總,陶--」女秘書回過頭,一眼看到了身後的陶濤,她微微一笑,咽下了後面的話,沖陶濤點下頭,出了大廳。
「好巧!」左修然看著她不太情願地走近,笑了笑。
他的臉色不太好,不象是疲憊,似乎極力在隱忍,眉心一聳一聳的,「我去上海出差,順路經過這裡,沒想到碰上你。一切都順利嗎?」
她坐下,手在膝蓋上蜷起,不知怎麼,呼吸有點顫抖,「都很好,我明天回青台。」
「嗯,火車?」
「是的。」
「那得坐很長時間,多備些水和零食,在酒店把澡洗好,車上不方便的。」
她抿了抿唇,只把目光定格在自己的手中,指尖發白、微顫,她控制不住的有緊張還有哀傷。
怎麼會是順路?打聽到她來蘇州,再找到她入住的酒店,他不知用了多少心思。
「我晚上必須趕到上海,從蘇州到上海,要二個小時左右,我還能呆五分鐘。」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左老師--」她用力地咬了下嘴唇,抬起了眼,「不要--這樣做了。」
「濤濤,」他短促地笑了一聲,「知道嗎,我小時候是個拼命三郎,我剛去德國時,和人打架,雖然歐洲人塊頭比較大,可是只要我沒徹底趴下,哪怕還有一點力氣,我就會不要命地往前沖,所有我贏的機會很多。」
她咬著唇,搖頭,「這不一樣。」
「一樣的,能夠隨意放棄的,那就不是愛。」
她瞪著他,一直看進他漆黑的眼底深處,那裡面坦蕩真摯,自信而又無畏。
「我這樣一個私生子,都能健康而又茁壯成長,沒成為世界的敗類,你有什麼不能面對的?」
「左老師!」她真是氣他的不正經。
「濤濤,我有一個遠大的志向。為一群女人堅持單身,那叫濫情;為一個女人堅持單身,那就是偉大的情聖。如果不能愛你,我就做情聖吧!」
她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五分鐘到了。」
左修然站起身,「送我到車旁。」
他走得很慢,象有些吃力,臉上卻是一派平靜溫柔,「你哪裡不舒服嗎?」燈光映著他的膚色有一抹異常的蒼白。
「相思算不算病?」他低頭問。
她扭過頭不理他了。
女秘書看到他們,忙下車拉開車門,車裡還有一位司機。
「沒有別的要求,偶爾接下我的電話,好不好?」他扶著車門,深深地看著她。
她苦笑,替他關上車門,「一路順風!」
天色黑了,車門把他與她隔成兩個世界,她有點想哭。
「陶小姐,」女秘書猶豫了下,張口說道,「幸好蘇州不算大,要是你在上海,我真怕我這條腿會殘了,這家酒店我們找的第十二家,呵,正好一打。我都這樣,左總還在病中的人可想而知了。」
「他生病了?」
「闌尾炎,在輸液保守治療中,不說了,我們晚上要趕到上海輸液,明天早晨有個會議,本來是副總來的,聽說你在蘇州,他就過來了。」
車已消失在蘇州初夏的街頭,她還站著,一動不動,直到陶媽媽打電話過來,她才回過神,然後一夜、回青台的一路,她都是恍惚著。
她是家居行業的新手,剛開始不能接手管理工作,先跟在陶江海後面慢慢熟悉情況,每天都很忙,但很充實,很平靜。
與華燁見面,是在與裝璜公司簽訂合約時,他是裝璜公司的法律顧問。簽好合約,他留她吃晚飯,是從前兩個人常去的飯店。他給她布菜、倒酸奶,席間一直問她在蘇州玩了哪些地方,到也不算冷場。
吃完出來,他送她回家,沒有在院前停車,而是把車直接開到了海邊,「散會步吧!」
她遲疑了下,沒有拒絕,與他保持半臂的距離,慢慢地走著。海風習習,海浪輕微,青台的晚上還是非常涼爽的。
「小濤,以前,我似乎是個不稱職的老公。」他用調侃的口吻說。
她僵了下,笑道:「我也做得不算好。不過,你有時候是挺讓我傷心的。」
他停下腳,任海風吹動著衣衫,「有時回想起自己那時候的所作所為,用惡劣這個詞是不能形容的。而我還認為你不懂事,我又沒做錯什麼,你鬧什麼彆扭。」
她呆住了,怯怯地喊了一聲,「華燁---」許沐歌真的教導有方,他居然醒悟了?
「小濤,我一直欠你一句出自內心的道歉。對不起,讓你難受了。」
「沒什麼---」遲來的道歉,還是讓她哽咽。只是時光不會隨一聲道歉而倒流,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小濤,」他轉過身,與她面對面,「如果這個道歉在新年前,你還會堅持離婚嗎?」
她愣愣地看著他,後來她才知道這是他鼓起勇氣想她挽留他。
她淒婉地一笑,「你和她之間的回憶、默契、情不自禁,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我真的沒有那個自信堅持下去。」
他嘆息,黑眸深邃幽暗,「你--和左修然怎樣了?」
「我們不會有怎樣。有些事沒辦法做到很瀟灑很豁達,呵,我就是斤斤計較。」
她語氣中的無奈讓他有點酸澀,一些欲出口的話,他艱難地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其實,他也沒資格再說這些話了。她還小,她的人生不應因他變得太複雜。
「對不起。」他看著她白皙的小手,真的抓不住了。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呀,是老天的惡作劇罷了。我媽媽說如果家裡有長輩去世,喜事要放在四十九天以內,不然要等到三年後才能辦呢,呵,真迷信。不過,你和許沐歌也差不多要結婚了吧!」
「小濤,這些話你不能問。」他的心疼到抽搐,好象他結婚她很開心似的。「我是對你做了許多蠢事,但在我們結婚的那半年,我--」
「別要說了,華燁,說點別的,這些讓我傷感。」她捂住嘴,把眼中的濕熱眨去。
他點點頭,「冷嗎?」
「還好,我們回去吧!」
「小濤,」他喊住她,「我能不能---抱下你---」
「華燁?」她失聲驚呼。
他慢慢地走近她,張開雙臂,將她小心地攬入懷中,一點點地加重力度,「小濤,做你老公,是我的幸福。」
淚象斷了線的珠子,啪啪地滾落,她閉上眼睛,幸福又如何,晚了,什麼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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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波高溫到達青台的那天,家居廣場開張了。陶濤作為董事長助理在門口接待客人,道賀的人很多,花籃很多,華燁送了,左修然也送了,另外還送她一大抱紅玫瑰,成了那天賓客們津津樂道的一個話題。
抱著玫瑰回到辦公室,一枝枝插進花瓶,她除了嘆息就是苦笑。他們很少聯繫,關於他的事,都是從飛飛口中聽來的。飛飛說他工作很拼命,青台公司上半年的業績在幾家分公司中排第一,總公司決定明年給青台公司增加一條高檔車的生產線。飛飛戲謔地說,左總忙得連和女友約會的時間都沒有,他現在也抽菸了,有時會看到他夾著枝煙,站在樓頂上裝深沉。
雨季的傍晚,阿姨指著外面一輛紅色的跑車告訴她,那車又停路邊了。這輛車是在一個月前,隔三差五就會過來,一停就停到深夜。她開車經過,心會狂烈地跳動。
這車是青台公司的新成品,車主是左老師。從第一天,她就知道了。
站了一天,腿酸得都不象自己的。回到家,陶濤沖了涼,換了身衣服又下了樓。阿姨嚷著,煮了綠豆湯,喝一碗再出去。陶濤無奈只得坐下,陶媽媽走過來,笑眯眯地告訴陶濤,蕭子桓終於把陶嫣然打動了,晚上兩人抱著孩子,手牽手去店裡了。
陶媽媽感慨,浪子回頭金不換。陶濤笑笑,覺得這不是回頭,而是覺醒。
飛飛和龍嘯今天領結婚證,陶濤在家居廣場挑了一套米蘭進口的床上用品送給他們做結婚禮物,三人約好一塊吃晚飯。
走進餐廳,飛飛和龍嘯坐在餐桌邊,頭挨著頭,不知在說什麼悄悄話,看到她時,兩個人一臉慌張地抬起頭。
「你們怎麼了?」陶濤瞧出兩人有點不對勁。
「沒啥----」飛飛死命地向龍嘯擠著眼。
龍嘯嘆了口氣,「別瞞了,我想陶濤也不會太在意。今天我倆領結婚證時,遇到華律師也在那兒領證。」
「哦,這個呀,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許沐歌終於守到花開時,一定美艷而又芬芳。
「新娘不是一起看電影院的那個,很年輕,有點鄉氣,方言口音很重,肚子很大了。」飛飛瞪大眼,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陶濤眨眨眼,不太明白。
「我瞧著象有六七個月的樣,走路都是華律師扶著,照這個時間推算,在你們離婚後,他們就一起了。」
陶濤心跳象停止了,不對,他們離婚是因為許沐歌,華燁是專情的男人,不會有其他女人的。
「你們會不會弄錯,他是陪她的親戚不然就是客戶過去的---」
飛飛嘆了口氣,「登記人員可能也意外,特地核實了下,問新郎是叫華燁嗎?他說是。」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傻傻地坐在椅子上,太多的感受一瞬間湧入她的體內,交織成一種失控的茫然。
飛飛同情地看著她,「會不會是一夜情沒處理好?」
陶濤突地站起身,什麼話也沒說,發了瘋似的向外跑去。
她去了事務所,裡面燈火通明,一派凌亂。鄒秘書說事務所搬遷去上海,大家都在整理資料,華律師不在。
她又去了聽海閣,敲了半天門,沒人應聲。最後她不抱希望的去了部隊大院,門虛掩著,她推開,華燁坐在沙發上抽菸,聽到聲音扭過頭來。
「小濤?」他有點吃驚。
她張開嘴巴,嘴唇顫個不住,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飛飛說---」
他慢慢走過來,淡淡地笑著點點頭。「是的,我結婚了。」
「不是許沐歌?」
「對,我們沒有在一起。」
「為什麼?」這句問話她是哭出來的。為什麼沒有娶許沐歌?她同意離婚,是成全他們的愛情,不是把機會讓給別的女人。
她的心疼得碎了。
「我要為孩子負責。」
「你不是那樣的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奪眶而出,她低著頭,只覺得身體隨著自己的哭泣,越來越不聽使喚了。
華燁自嘲地傾起嘴角,「你知道男人有時候都會管不住自己的。」他找到了小芬,看著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在門外坐了足足兩個小時,然後把小芬帶走了。
他把小芬與許沐歌的協議拿了過來,甲方變成了他,不過他要求和小芬結婚,這樣孩子出生後,在出生證明上,將會有母親也會有父親。
能用金錢解決的事,就變得簡單了。
他和許沐歌最終成了仇人,在法律上,生母才是真正的母親,她非法找人代孕,沒有任何立場爭取孩子。事務所搬去上海,離開青台,所有過往都是雲煙。沒有了他,陶濤會再次找尋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許沐歌被文工團開除了,以後有什麼打算,他沒有過問,他對她沒有任何責任。
「撒謊,撒謊!」陶濤哭到抽氣。
「小濤,」他抬起手,溫柔地拭著她臉上的淚珠,「不要哭,我挺好的。」
他找過左修然,那個晚上,兩個人聊了很多,喝了很多酒,他很佩服左修然,要麼不愛,一旦愛上就不輕易放棄。如果當初他有左修然一半的果斷,也不至於走到今天。
他是個成功的律師,卻是個失敗的男人。
「我不會說謝謝,上天給你我的機會是平等的,就看誰抓得住!」左修然說道。
他點頭,苦澀一笑。
「我不好,我不好!」陶濤哭道。
他深深地看著她,心裏面又是酸澀又是悲傷,她的心裡還有他的一席之地。可惜今生他們都已無法相愛了。多了個孩子,不是多一雙筷子的事。何況現在有一個男人比他懂她、珍視她。
她值得最好的。
在婚姻里,每個人都要緊緊抓住對方的手,稍一鬆開,就是另一個人生了。破鏡重圓的故事只在小說里會發生,現實中,沒有幾人能這麼幸運。
「你以後也會好的。」他低低地笑了,眼中凝結起一種厚厚的無奈。
離開了部隊大院,陶濤又哭回了家,陶媽媽和阿姨不知出了什麼事,問她怎麼了,她只哭不語,仿佛把一生的淚水都在這一天哭盡了。
華燁搬去上海的第二天,鄒秘書到家居廣場,送給她一個大大的信封,她慢慢拆開來,發現是一疊田字格,每張一百個格子,一共十張。每一個格子裡都用鋼筆、公公正正地寫著她的名字,但是最後一張最後一格是空的,華燁在下面寫道:你布置的作業,我完成了,這裡是九百九十九個名字,還有一個我寫在心裡,我想這輩子我想忘都不能忘記一個叫做陶濤的女子了。
她捧著田字格又泣不成聲。
他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他愛她,是的,他愛上了她,可是他娶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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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青台的深秋,風從脖頸里鑽進來已感到寒意,天空遠了,海灘安靜了。
家居廣場財務意監的孩子在學琴,有天要開會沒人接孩子,找她幫忙。她推開琴室的大門,很意外老師是許沐歌。
「我們兩個都沒有贏。」沒有華燁夾在中間,許沐歌的敵意減了,領著她參觀琴室。被開除後,她現在靠教琴為生,仍是單身,昔日的高雅氣質被生計抹得一乾二淨,一抬眼,額頭顯出幾條清晰的紋路。
陶濤笑笑,沒有接話。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他會娶小芬,我當時都傻了。他狠的時候真是絕,對我竟然用上律師的手段,我哪裡是他的對手。」許沐歌黯然低下眼帘,「孩子該出生了吧!」
陶濤為她淒涼的語氣怔住。
「你還沒原諒那個花花公子?」她又問道。
陶濤咬咬唇,深吸一口氣。
「我們姐弟關係很差,他怎麼可能為我做出那樣的犧牲?他到是一再要求我鬆開華燁,說你很愛華燁。為此,我挺恨他,胳膊肘兒往外拐。你離婚時,我打電話向他炫耀,說華燁還是愛我。現在想想真是諷刺!」
陶濤喔了一聲,清澈的秀眸幽幽地看著窗外川流的車輛。
「我也知道他是無辜的,錯的人是我媽媽和那個男人,可我看著他,就是覺得噁心。他好象真的喜歡你,那天我對你說了幾句話,他就差和我拼命,還跑去向華燁告我的狀。我們現在完完全全是陌生人了,沒有任何聯繫---」
「孩子不耐煩了,我先走。」她不等她說完,輕輕頜首,走了出去。
晚上回到家,陶濤翻來覆去睡不著,把玩著手機上的藍色鏈子,發著呆。今天左修然沒有打過一通電話,很意外。
「睡了嗎?」她發了一條簡訊過去,很簡短。
許久沒有回應。
她坐起來,眨了眨眼睛,撥了電話過去,接電話的人是女秘書,她整個人傻住。
「陶小姐,我也正在考慮要不要給你打電話呢!左總剛出手術室,麻醉沒過,人還在昏睡。」
心砰砰亂跳,呼吸有些急促,「他怎麼了?」
「還是那個闌尾炎又發作了,這次不能再保守治療,只好做手術。我要趕個材料,你能不能過來下?」
「好!」說話間,腳已自動探下床找鞋。趕到醫院,他已醒了。
病房的燈光,熾白冷清。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視線,俊眸漆黑,然後緩緩地眨了一下眼,扯扯嘴角笑了,要她給他找水漱個口、擦個臉。
「你剛動完手術,現在不要那麼講究衛生好不好?」在他面前,她無由地就想翻白眼。
「我想親我女朋友。」他聲明道。
「誰是你女朋友?」女秘書還在病房中,這人哪裡象個成熟的主管?
「那你是我什麼人?」他握住她的手,眉梢眼角儘是笑意。
藥液里加了安靜劑,沒等她回答,他又睡著了,手緊緊地握著她的。她慢慢坐下來,抬手撫摸著他消瘦的面容,眼眶無由地發熱。
她讓阿姨熬了點魚湯,還煮了粥,配了小菜。裝進保溫盒時,阿姨問誰身體不好,她笑笑。進了病房,他面色蒼白地瞪大眼在出神,那樣子是她不曾見過的,好象很失落。
她看得不禁心中一軟。
「醫生查過房了嗎?」她故作輕鬆地問道。
「來過了,一切都好。」他看著她把粥從桶里倒進碗中,笑了,「這個保溫桶看著真親切!」
她把碗遞給他,轉身又去擠了條熱毛巾,幫他拭了拭手。他沒有急於去接碗,而將手按在她的心口處。
「你幹嗎?」雖然這是VIP單人病房,但還有護士出出進進!
他很嚴肅地看著她,「濤濤,你這裡騰空了嗎?」
她不禁紅了眼眶。
「雖然我歷史不太清白,可我早已改過自新,不帶這樣欺負別人的。有過幾天考察就罷了,你整整折磨了我這麼久。」語氣一轉,又是捉挾的口吻了。「不怕我被別的女人搶去?」
「怕就怕得了嗎?」她失笑。只有甘願被束縛的愛才能走得更遠。
他把她手中的碗挪到床頭柜上,張開雙臂,攬住她,見沒有反抗,慢慢地拉進懷中,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算是有前科的男人,你不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也不會是唯一的一個,做我生命里最後的那個女人,好嗎?」生怕她猶豫,他又加了幾句,「我不會讓你猜測,也不會讓你擔憂,更不會讓你委屈。你不要蹙眉頭,其實人生不是漫長的,假如我今天得的不是闌尾炎,而是什麼不治之症,我們還有機會相愛嗎?」
「你胡說什麼?」她狠狠地剜他一眼,心底有根弦在輕輕顫動。不談生死相隔,就是一鬆手,也便是一生過去了。
他嘆了口氣,「珍惜眼前人不比陷在回憶中幸福嗎?」
她呆了片刻,抬起頭,看著他期待的眼神,心中一疼。她不能讓華燁的故事在自己身上重演,她有幸福的權利。一段感情的結束,並不表示愛情本身的終結,它可以有新的開始。
一輩子,很短的。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願意傻傻地等一個心裡裝著別的男人的女人慢慢遺忘過去的,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夠執著地愛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而不說一句怨言。他是許多女人都拴不住的男人,怎麼能在她面前這樣沒出息?
眼前,豁然開朗。他是誰的弟弟、誰的兒子、什麼精英,她做過誰的妻子,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後大把的美好時光,只屬於他們。
「你到底餓不餓?」嘴角綻開一絲甜笑,看向他的眸光柔了幾份。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他緊緊地盯牢她。
她眼睛轉了轉,歪著頭,「以後,如果我和你爸媽起爭執,你會站在哪一邊?」
他沒有形像地張大嘴巴,過了一會,才呵呵地笑出了聲,笑得眼中一片晶瑩,「笨蛋,當然是你這邊了,你是我太太呀!」
我太太-----這是多麼自豪而又幸福的詞呀!
「真的假的?」
「比真理還真。」
「我再問你,當初,你對我有沒預謀過什麼?」
「喂,笨丫頭,你問題真多,快閉上嘴,我是個病人,你配合點,讓我好好地親一下。」真是幸福得要瘋了,怎能不付之於行動呢?
她故意與他作對,把身子偏向一邊,但看他蹙眉忍痛的樣,心疼地嘆口氣,乖乖地把唇貼了上去。
他捧著她的臉,由淺到深地吻著。
出院那天,她開車來接他。縱使對她的車技有百分百的質疑,他也不得不坐了上去。他有其他選擇嗎?愛上這個笨丫頭,就等於上了賊船,後悔也來不及,何況他根本不會後悔。
幸好一路平安,跨下車,只見晚霞染滿西方的天空,紅色的楓葉在霞光中瑟瑟翻動。他屏息,雙眸晶亮,仿佛平生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景致。
她從車中拎下兩個裝著他換洗衣服的包包,他伸手想接過,她瞪了他一眼,側過身去接手機。
「小濤,剛剛小芬為我生了個兒子。」許久沒有聽到華燁的聲音,一時間感覺有一點陌生。
「啊,恭喜!」她忙說道。
「你好嗎?」
「嗯,很好。」眼角的餘光看到剛出院的男人邁著大步向電梯間走去,她急了,「喂,你慢點----」
「什麼?」華燁問。
「沒有什麼,祝福你了,你快去陪你妻子吧!」她匆匆掛了電話,沒有聽到華燁的一聲輕嘆。
「醫生讓你好好休息,你走這麼快幹嗎?」她生怕他扯動傷口,,騰出手臂,將他的身子小心攬進自己的懷中。
這彆扭的姿勢讓他覺得想笑,卻又感到甜蜜,被所愛的女人這麼關心著,那種感覺美妙得無法言表。
電梯上行,她仰起頭,肩上壓著兩個包,稍稍有些氣喘,「還有一會就到家了。」她說道。
這裡不再是他的公寓,而是他們的家,他看著她,漂亮的薄唇微微上揚,「是呀!」
她問他當初對她有沒預謀過什麼?他閉上眼,他有過卻沒實施,他以為她的幸福只有華燁能給予。
但是許沐歌的預謀,卻成就了他和她的幸福。
他不承認自己是幸運的,每一份幸福的擁有,都需要付出很多很多。如果他有過一絲猶豫,她會------
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圓,「想什麼呢?快開門呀!」
他莞爾一笑,俯身吻吻她的發心,「好的,濤濤!」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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