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哥。
我也是你哥。
曉東這兩句話太有分量了,沉沉地砸下來,遲騁有幾分鐘時間完全沒說話,一直沉默。
後來遲騁輕輕地往後仰了仰,後腦勺枕著曉東的手。
遲騁從小到大,像這樣類似於撒嬌的動作都幾乎沒有過。
陶曉東都讓他這小動作給逗笑了,抓抓他頭髮,問:「陶淮南傳染你了?」
遲騁側了側頭,額角貼著曉東的手掌。
「小時候都不會撒嬌,現在倒會了?」曉東被他貼得直樂,說,「這還是我苦哥嗎?人設崩了啊。」
遲騁也不說話,只那樣枕著手看著他,側著頭叫了聲:「哥。」
「嗯?」曉東聲音里還是帶著笑意。
遲騁這一聲「哥」叫完卻並不說什麼,好像僅僅只是想叫這麼一聲。
陶曉東胳膊用力,把遲騁的頭托起來,摟著遲騁用力拍拍他後背,說:「別天天把自己繃得跟個頂樑柱似的,不用你那麼累,別忘了你上頭還有倆哥呢,我跟湯哥再給你們頂幾十年不成問題。」
遲騁這幾年轉過來的錢越來越多,曉東沒說過不用他轉,每次轉都收了。
有次跟朋友喝酒,酒桌上曉東聊起自己兩個弟弟,話里話外都挺驕傲,夏遠誇了句:「孩子挺有心,不忘本。」
陶曉東這些年把倆孩子一塊養大,什麼都不虧。當年中考遲騁為了陶淮南故意沒考好,陶曉東花高價送他倆上學眼睛都不眨。都覺得遲騁這是心裡記著哥的好,有能力了知道還。
當時陶曉東卻笑了,擺了擺手說:「說遠了,跟那沒關係。」
遲騁給他轉錢跟還不還的那些都沒關係,因為什麼曉東心裡清楚。
陶家遺傳下來的眼病,曉東也沒躲過去,這事遲騁是知道的。
那會兒陶曉東沒瞞他,都跟他說了。遲騁知道之後摟了他一下,只說:「沒事兒,哥。」
遲騁這幾年之所以每年轉錢給他,就是想讓曉東知道,這家有人扛,他就算不拼了不掙了也沒事兒,有人能靠著,他想做的那些事都有人能替他做。
他倆從來沒聊過這些,但是陶曉東都明白。
「你和陶淮南,我都放不下,我都得抓著。」遲騁低聲跟陶曉東說。
「也沒讓你放下,」陶曉東笑著說,「抓著唄。」
那天兄弟倆說了不少,聊了很多以後的事兒。
關於他和陶淮南倒用不著說太多,這麼多年都在哥眼皮底下過的,有什麼事兒根本瞞不過哥那雙眼睛,什麼都沒說過不代表就真不知道。
談話結束之前,陶曉東突然湊近了,小聲跟遲騁說了句:「別老往臉上咬,看著不太好。」
遲騁一口氣差點噎那兒,被堵得說不出來話。
「哥也不想說這個,沒招兒麼不,」曉東又跟遲騁說,「你有點數。」
遲騁只能無聲地點頭,悶悶地說:「知道了。」
對於這些陶淮南半點不知道,他倒不是非得想瞞著兩個哥哥,他就是想的稍微多點,畢竟遲騁說他倆現在還沒好,要現在就跟哥說他倆好上了也不合適,他想等徹底把遲騁哄好了追回來了再說,那時候說得也硬氣。
陶淮南每天跟遲騁發消息都戴著耳機,捂著嘴小聲發,不讓哥哥們聽。
這天湯哥在看文獻,曉東坐他旁邊給按摩肩膀,陶淮南離他倆不遠不近的,跟遲騁發消息。
—「小哥回宿舍了麼?等會兒發個視頻好不?」
倆哥在那也在說話,沒人聽他的悄悄話。
陶淮南捂著嘴又發:「我挺……想你呢。」
陶曉東嘆了口氣,說:「言哥要不咱倆互相把耳朵幫著捂上?」
陶淮南馬上抬頭看他倆,湯索言背對著這邊,笑道:「我的不用捂,我沒聽見。」
「沒聽見你笑什麼,」陶曉東說他,「你比我還先笑的。」
陶淮南問:「笑我啊?」
陶曉東和湯索言同時出了聲——
「啊。」
「沒。」
陶淮南眼睛一眨,說他倆:「孩子嘮嗑也聽?」
「咱沒想聽啊,」陶曉東說得也挺無辜,「這不是嘮嗑沒擋住麼?非趕著我倆說話間隔的空你說話。」
陶淮南還想再說點什麼,手機這時候響了。
耳機里遲騁的聲音聽著像是在走路,雖然只說了個「嗯」,但能聽見他略重的呼吸。
陶淮南乍一聽見他這樣邊喘邊說話,有點扛不住,手按著耳機,又重複聽了好幾次。
陶曉東在那邊說:「說悄悄話再小點聲,我們不想聽。」
陶淮南沒理他,轉了個方向,背對著他們。
哥實在煩人,所以視頻一通陶淮南踩著拖鞋就回房間了,門一關,趴在床上問:「小哥現在看的是我麼?還是背面?」
「背面。」遲騁說。
陶淮南於是在屏幕上摸著找轉換鏡頭的小按鍵,直到聽見遲騁說:「行了。」
「是我了麼?」陶淮南問。
遲騁說「嗯」。
陶淮南把手機拿得有點遠,也知道稍微低點頭好看,一隻手遠遠地支著手機,另外一隻手抱著遲騁的枕頭趴在床上,開著小燈照著自己。
「哥和湯哥剛才聽我說話。」
遲騁靠在床頭,賓館網速一般,視頻畫面不是很清晰。
陶淮南問他:「你自己一個房間嗎?」
遲騁說「是」。
陶淮南滿足地說:「那我能多跟你說一會兒話。」
他倆也不是經常能通上話,陶淮南也不敢貿然發視頻打電話給遲騁。得人家同意了他才能發過去聊一會兒,卑微毛桃。
冬天給了暖氣家裡很乾,陶淮南舔了舔嘴唇,暖色小燈下面,顯得他嘴唇晶亮亮的。
今日份哄小哥成就還沒有達成,陶淮南抱著枕頭,眼睛微微眯著,說:「想你啦。」
遲騁問:「下周上課了吧?」
「對,快了。」陶淮南回答說,「這學期課少,但是很多論文要寫。」
遲騁看著視頻里的陶淮南,穿著那套遲騁之前在家時穿的睡衣,深藍色顯得他臉更白了,睫毛在臉上落下兩扇溫柔的小陰影。
陶淮南下巴上長了顆小小的痘,紅通通的,挺可愛的。
跟遲騁聊天顯然陶淮南很高興,一直笑眯眯的。一個端著一個哄,這是他們之間的小情趣,陶淮南哄得開心著呢。
「今天和好了沒?」陶淮南問。
遲騁說:「沒有。」
「嗯嗯,」陶淮南點點頭,「好。」
遲騁在視頻這邊淺淺地笑了下,陶淮南看不見,也就錯過了遲騁的笑。遲騁食指屈起來,在屏幕上輕輕颳了刮。
「那我明天再來問問。」陶淮南說。
陶淮南已經有點困了,卻捨不得睡,趴在那兒半眯著眼睛,每一次眨眼都慢慢的。
遲騁說:「睡吧。」
陶淮南打了個哈欠,眼睛變得水汪汪的:「可我想你啊。」
遲騁:「差不多行了,花言巧語說個沒完。」
「花言巧語?」陶淮南馬上精神了,朝著手機的方向,「你不信我啊?」
說著甚至坐了起來:「你當我都是在哄你?」
這一副打算好好掰扯一番的架勢再次讓遲騁笑了,這次笑出聲了,陶淮南問他:「你笑什麼?」
遲騁說:「行了,睡吧。」
「你說話負點責任。」陶淮南氣哼哼的。
遲騁說:「知道了。」
陶淮南馬上跟了一句:「那我想你了。」
遲騁笑著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