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024-09-05 10:05:43 作者: 一個米餅
  胡若松臨走之前還在心中感嘆,這兩人之間是天定緣分,卻沒想剛上了馬車,還未拐入正陽大街,方澤生的口風就變了。

  「你不要誤會。」

  他坐在輪椅上看著前方,「若是沒猜錯,你與胡若松是在商討我的事情,所以......我幫你還這份人情,也是應該的。」

  付景軒推著他穿過外宅中庭,起了個坡,沿著水榭荷塘往內宅走去。一路上,方澤生都在為自己辯解,恨不得把剛才說出去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收回來,生怕付景軒聽後多想,造成不必要的誤解。

  付景軒沒理他,停下腳步繞到他身前,順勢倚在了烏木迴廊的廊椅上,這廊椅又名「美人靠」,二爺今日一襲水色長衫,靠著廊椅,為石色青灰的院子平添了一抹亮色。

  方澤生瞥他一眼,又儘可能不慌不忙地錯開了目光,他常年坐在屋裡不見陽光,膚質本就比一般人白淨,加上前陣子大病一場,露出來的後頸和手指在白袍子的襯托下透著柔柔的光。付景軒挑眼看他,若不是見他骨節分明的雙手放在膝蓋上蜷縮、展開,再蜷縮、再展開地反覆無常,還真當他表里如一,內心平靜。

  方澤生端著一副冰山臉孔,心中已是倒海翻江。

  什麼人情債不人情債。

  他根本不該看到付景軒與胡若松一起出門,就讓啞叔推著他追過來。

  更不該說出那一席話,讓本該剪斷的情意再次連在一起。

  付景軒見他抿著嘴角滿臉懊悔,忍著笑問:「你方才為何看了胡若松兩次?」

  方澤生還在跟自己生氣,悶聲道:「我何時看了他兩次。」

  付景軒說:「分茶湯時,你先看了他一次,又看了他一次。」

  方澤生問:「你怎麼知道?」

  付景軒翻著花手,轉了一圈昨天才買來的玉骨摺扇,大方道:「自然是公子皎如明月,勾得我這雙眼睛無處可往,只能長在你的身上了。」

  「你......」

  方澤生本想斥他輕浮,話未出口,耳根子便搶前紅了起來,一時間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得轉著輪椅背對著他,「胡家主遠道而來,我自要禮數周全,不該對他無禮。」

  付景軒起身橫跨廊道,坐在方澤生對面,偏要與他臉對臉地問:「你似乎打小就不喜歡胡若松,他是怎麼招惹過你?」

  方澤生耳後的紅暈還未退去,此時看著付景軒手上的摺扇,默默地把頭扭到了一邊。

  說起來,胡若松與陶先知都算付景軒的朋友,陶先知和付二爺走得還要更近一些,抵足而眠雖不至於,但也曾同盞喝酒同碗吃飯,相比較起來,胡若松便遠了一些,頂多是在少年時纏著付景軒討教過學問,討教的還全都是如何作怪的壞學問。

  試問哪裡有人是故意學壞的?

  必定是胡若松看上了付景軒的好,隨便找個藉口親近他。

  方澤生那時這樣想,放在如今還是這樣想,卻不知胡若松真的只是乖順慣了,想找付景軒討教討教,如何能在他父親面前挨一頓新鮮的打。

  「我記得有一年陶家設宴,邀請三家過去做客,你還破天荒地跟胡若松較量了一番。」

  提到這件事情,方澤生平靜的臉便有些掛不住了。

  那時,他們年僅十二三歲,跟著各家父輩一起去陶家喝茶。


  方澤生原本跟著方昌儒四處見禮,卻不小心看到付景軒與胡若松站在湖邊,指著一顆高壯的老槐樹說話,說便說罷,竟然還動手動腳?付景軒搖搖晃晃地拽著胡若松的衣袖好似撒嬌,看得方澤生又氣又惱,直接衝著兩人走了過去,問是怎麼了?

  付景軒沒想他會過去,甩開胡若松的袖子,衝著他好一通擠眉弄眼。

  方澤生氣在頭上,哪裡看得懂是什麼意思?又問胡若松,到底怎麼了?

  胡若松仰頭看著大樹,為難道:「景軒說他的平安鎖丟到了鳥窩裡,讓我幫他拿下來。」

  方澤生點了點頭,隨即脫下寬袍,扔到一邊,「那我們來比試一番,看看誰能爬上去幫他把平安鎖取下來。」

  「啊?可我不會爬樹,怎麼跟你比……」

  胡若松那廂話音未落,方澤生已經穿著一身白衣抱住了樹幹,付景軒沒想他動作那麼快,急忙喊了一聲,方澤生充耳不聞,卯足了一口氣,爬到了樹幹上。

  那樹幹上確實有個鳥窩,只是窩裡空空如也,別說是平安鎖了,就連半個鳥蛋也沒見著?

  方澤生皺了皺眉,剛想告訴付景軒上面的情況,卻感一陣頭暈目眩,險些從高處掉下來。

  幸好付景軒放心不下,手腳麻利地跟在他的後面,扶了他一把。

  如今想想,平安鎖不過是付景軒編出的謊話,用來哄騙胡若松爬到樹上,待他下不來時,仰著頭看他笑話。

  「結果,竟是我們兩個一起坐在樹上暴曬了兩個時辰。」

  若是付景軒一個人也能下來,只是方澤生暈高,反應過來呆呆地坐在樹杈上,一動都不敢動了。

  他那時覺得,坐在樹上也好,遠遠的無人打擾,不用跟著父親一起拜會各家長輩,也不用看著付景軒跟著旁人到處瞎跑。

  樹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他攥著他的手,只對他一個人說話。

  方澤生透過長廊,看到了一棵種在院子裡的槐樹,那棵樹與陶家湖邊的極為相似,都是枝繁葉茂,高聳入雲。

  可如今……他再也上不去了。

  「付景軒。」

  「嗯?」

  「我感念你因兒時情分幫我至此,但我已非完人,你不必為了幫我,將自己拴在方家。」方澤生收回目光,靜靜看著輪椅上的兩條廢腿,低聲說:「若以後你碰到了心儀之人,不必有所顧慮,我會再寫一封休書贈你。」

  他這句話說得沒有起伏,卻異常艱澀,話沒說完,就被一柄玉骨摺扇點中了眉心。

  付景軒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面前,吻住了落在他眉間的那一點翠玉,笑著說:「沒有。」

  「除你以外,沒有心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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