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少爺請起。閱讀��
本該無需糾結的事情,方澤生卻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如付景軒所料,「你我本就同輩,不可論師徒之禮。如若胡少爺不嫌棄,大可以留在方家習茶。指點不敢言,胡少爺若有何不懂,直接尋問方某。方某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胡云杉目的如此,又求了兩次拜師,見方澤生態度堅決,也就不再多說,開心地應了下來。
方澤生示意啞叔收拾一間客房讓胡云杉住下,看著他大步邁出花廳的背影偷偷地嘆了口氣。
付景軒聽見了,疑惑道:「你很想收他為徒?」
方澤生立刻搖頭,「沒有。」
嘴上說著沒有,眼中卻滿是遺憾。
付景軒一時找不到原因,半晌,猛地想起胡云杉趴在地上說的那一襲話,恍然大悟。
莫非是因為「師娘」那個稱呼?
付二爺微微勾起嘴角,黑亮的眼珠轉了兩轉。
晌午,兩人回到主屋睡了一會。
未時睜眼,一起來到書房整理啞叔搬來的三摞花名冊。
這些花名冊年代久遠,記錄著方家茶行建立初期所有為方家效勞過的工人名單,包括制茶的茶工、租種茶田的佃戶、茶行走商的夥計,還有方宅的帳房、管家、僕從等等一干人等。這些人大多都是祖祖輩輩地為方家效勞,尤其是租種茶田的佃戶還有制茶的茶工,一代又一代,跟著方家生,跟著方家死。
王秀禾控制方家的這些年,這些人全被趕走了,方宅原有的奴僕還能換個大戶人家繼續餬口,跟隨方家的這些佃戶卻被迫漲租,無力營生。如今方家所有的田地都由馮太守的親戚承包,找來的佃戶也並非真的平頭百姓,而是馮家親戚的僕從。佃戶尚且無地可種,老茶工操著一手方家的制茶本領更是無處可往,畢竟王秀禾那時還在,更有馮太守幫著撐腰,各家茶行管事也要避嫌,免得惹來不必要的禍端。
付景軒坐在書房的木榻上面翻著花名冊,方澤生坐在他對面,兩人共用一張小桌子,一人讀一人寫,像極了兒時讀書時兩個抵頭學習的小少年。
「陳文九,搗茶工,西市東街五條巷,地字十間。」
「王從周,蒸茶工,渡口漁村第三街左數第五戶。」
「吳娟嬸,封茶工,城外三里平溪村,村口第一戶。」
「馬瀧,這個住得有點遠。」付景軒托腮,等著方澤生把上一戶寫完,才道:「要過臨江渡,是住在對岸的制茶工。」
「嗯。」方澤生另起一豎行,寫下馬瀧的名字,「馬家小有三輩都在負責雕蓮壓餅的工序,從未出過差錯,王氏當時就是從他手裡要來的工藝技法。」
付景軒點了點頭,又翻了兩頁,找出曾經負責焙茶和穿茶的工人,「先去這六家看看,他們都是曾經的管事,若是能說動他們回來,其他人也就好辦了。」
方澤生「嗯」了一聲,放下手中的筆桿,剛一抬頭,就見付景軒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他們距離很近,只有一拳之隔。
方澤生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微微上揚的嘴角上,想要往前傾身,半晌,又蜷著手指退了回來,假意看著別處。
付景軒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想做什麼,本以為他會親過來,頭都仰起來了,卻沒想到他竟然又縮了回去?不禁覺得好笑,想了想,說道:「先前有個問題,你一直沒有給我一個準確的答覆。」
方澤生問:「哪個問題?」
「我記得兒時,你曾經有過一個中意的人。」
付景軒隨手翻書,陳舊的書頁「嘩啦啦」的響個不停,最終合在桌子上,他主動向前傾了傾身,迫使方澤生與他對視,「那個人,是誰啊?」
這場面似曾相識,幾個月前,付景軒剛來方家的時候,也問過他。
方澤生不語,頸間的喉結微微滾動。
付景軒挑了挑眉,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他的喉結上面,隨著他上下吞咽的動作細細摩挲,「不能告訴我嗎?」
方澤生依舊不語,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更黯了幾分。
付景軒想了一個別的辦法,婉轉道:「那我這樣問你,那個人多大年歲了?」
方澤生沉默些許,原本清如玉石的嗓子沙沙作響,像是被從新打磨了一樣,「二十......有三。」
「可婚配否?」
「已然婚配。」
「婚於哪年哪月?」
「雋安十一年,四月某。」
付二爺眼角彎彎,順著方澤生的喉結挪到了他紅紅的耳垂上。
「長得如何?」
「身姿如畫,桃眼紛飛。」
「你何時中意他的?」
「不清楚。」
「怎麼會不清楚?」
方澤生垂了垂眼,「似乎在我知曉情事之前,他便已經搶先一步,長在那兒了。」
付景軒悄聲問:「那兒是哪裡?」
方澤生又不出聲了,安靜許久,隨著他一起小聲說:「心裡。」
付景軒展顏一笑,收回胡作非為的手指,端坐在他面前,「那他現在又在哪裡?」
方澤生本不想說出口,見付景軒一臉期待,又不想他希望落空,只得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將他整個人斂入眼中,「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