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人丁單薄,幾代都是單傳。因此,親戚很少。
顧重陽雖然知道等會去拜見的可能只有抱真夫人與二老太爺兩位,可因為是新婦,到底很是認真地裝扮了一番。
烏黑濃密的頭髮梳成了如意髻,髮髻上簪著戴了赤金嵌寶銜珠串三翅斜鳳釵。耳朵上帶著蓮子米大小的耳墜,襯得她明眸皓齒、月貌花容。
上身穿著大紅五彩花草紋樣遍地金直領偏襟通繡襖,下身穿著刻絲纏枝寶瓶圖樣襦裙,打扮得很是喜慶。
雖然天氣晴朗,但冬日的陽光是不暖的,阿敏怕她冷,臨出門了,又給她戴了一個貂鼠毛的臥兔兒。
顧重陽小臉不過巴掌大,眼睛水汪汪的,嘴巴紅嘟嘟的,在雪白貂鼠毛的襯托下更顯眉目精緻可愛。
王九郎視線落在那臥兔兒上,不由心頭一動:「這臥兔兒看著有些眼熟。」
顧重陽就抿嘴笑:「是九郎從堯山狩獵回來送我的貂鼠皮做的,好看嗎?」
王九郎認真地點頭:「特別好看。回頭我讓人給你弄了火狐狸的皮來,保管比這個更好看。」
他這一說,顧重陽倒想起來了,她對阿敏道:「幫我把臥兔兒摘了,換那件虎紋毛皮大紅灑金斗篷拿過來給我。」
王九郎詫異:「怎麼不戴了?」
「成親第二天,就頂著一頭白出門,忒不吉利。」顧重陽嫌棄地看了看王九郎:「你也把身上這衣裳換換吧,也該喜慶一點。」
這小丫頭,講究真多。
王九郎本不想換,可見她皺著眉頭盯著自己,再硬的心也軟了,只好捉了她的手道:「你給我換。」
阿敏與阿納一個裝木頭人面無表情,一個笑嘻嘻地低著頭。
顧重陽俏臉一紅,由著王九郎拉了自己回屋換衣裳。
王九郎又拿了掐絲琺瑯花鳥圖案的暖爐塞到顧重陽手裡,顧重陽捧著手爐,手裡暖暖的,心裡也暖暖的。
這一路走來,丫鬟婆子小廝一個個皆是笑容滿面,離了老遠就小步跑過來,口裡喊著「九爺、太太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白頭偕老,永結同心」之類的吉祥話,一到面前就插蔥似地給顧重陽、王九郎磕頭作揖。
一開門就聽到這樣的吉祥話,顧重陽又驚又喜,不由朝王九郎望去。
王九郎神色淡淡的,沒有太多的表情。
顧重陽在心裡哼了一聲,昨天是誰摟著她小親親、小乖乖的叫,這會子到了人前,就開始擺臉子裝正經了,真沒勁。
她笑呵呵地叫了人起來,臉上帶了幾分愧疚:「我出來的急,身上沒有帶封紅,過了午時,你們都到清漪院來,人人都有賞。」
「夫人已經賞了我們了。」婆子笑呵呵道:「不敢再拿太太的賞了,太太與九爺大喜,奴婢們能做的有限,只能給太太磕了頭。」
怪不得九郎不高興,原來這些人不是九郎安排的。
先生這樣吩咐下人,定然是希望九郎高高興興的吧。只可惜九郎好像不願意領這個情。等會去上房磕頭敬茶,九郎會不會甩臉子不行禮啊。
從前她沒有嫁給九郎就算了,如今既然嫁進來了,她自然事事以九郎為重,站在九郎這邊的。
九郎不願意原諒先生,就如她無法原諒四老爺一樣。可情況也不一樣。
她已經對四老爺徹底失望,徹底厭惡,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了,所以,不管四老爺做什麼都不能傷害到自己。可九郎不一樣啊,他分明很在乎先生,所以才會生氣才會憤怒,才會不開心。
九郎恨不恨先生不重要,她只在乎九郎何時能敞開心懷,徹底開心起來。
一想到這裡,她也變得有些意興闌珊起來。
「你們的心意我都收到了。」她淺笑著對眾人道:「都散了吧。」
人都走了,她方拉了王九郎的手道:「九郎,以後我陪著你,絕不離開。」
王九郎勾了勾嘴唇,將她的手緊緊包裹了起來。
上房也貼著紅字,掛著紅花,可見昨天上房也是十分熱鬧的。
顧重陽與王九郎進了上房,屋子裡也坐了不少的人,顧重陽突然生出一股羞澀緊張的感覺來。
王九郎感覺到了,輕輕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別怕,都是南京本家那邊的人,應付一下就過去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鬆開顧重陽的手,走了進去。
顧重陽像所有嬌滴滴羞怯怯的新婦一樣,落後半步跟在王九郎身後。
二老太爺怕九郎的婚禮太冷清,特意請了南京本家的人過來,如此認親的人也滿滿當當坐了一屋子。
顧重陽一眼望去,只見主座上一邊坐了二老太爺,一邊坐了抱真夫人。
雖然是孀居,抱真夫人今天也收拾了一番,顯得格外精神。
「我原就知道侄媳婦醫術好,長得俊,這一年多未見,出落的越發美貌。」說話的是王太太,她笑吟吟地走上來道:「重陽,快來給你婆婆敬茶,你婆婆給你準備了好東西呢。」
她說話的時候嘴角翹著,喜氣盈盈,顧重陽感受到她的善意,原本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就鬆了下來。
她怎麼忘了,這裡是文國公府,她的丈夫是王九郎,今天的敬茶禮就該是歡歡喜喜的,惡毒的婆婆、極品的小姑子、陰陽怪氣挑刺的親戚,通通都不會有。
她從於嬤嬤手中接了茶,跪下去恭恭敬敬地舉了上去:「孫媳婦給二外祖敬茶。」
二老太爺滿臉笑容,這個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內閣首輔,眼下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歡喜的不得了:「好、好、好,以後跟九郎好好的。」
他接了茶喝了,給茶盤裡放了一個大大的紅包。
顧重陽又將之前準備好的一雙鞋遞了上去,二老太爺接了道:「去見過你婆婆吧。」
顧重陽跪到抱真夫人面前,沒有叫夫人,那樣太生疏,也沒有叫母親,那樣九郎會不高興,便順著二老太爺的話叫:「婆婆,媳婦請您喝茶。」
「好。」抱真夫人臉上都是喜悅,在這一瞬間,眼眶突然濕了:「好孩子,快起來。」
於嬤嬤扶了顧重陽起來,抱真夫人就從袖籠中拿出一個圓形玉佩來,那玉佩足有成年男子巴掌那麼大,雕成鳳凰展翅的樣子。
顧重陽見過的玉佩也不少了,從沒見過成色這樣好的玉佩,那鳳凰通身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絢爛奪目。
她接了玉佩在手,不由大吃一驚。玉佩是通透的,是她從來未見過的玉種。玉佩並不是實心的,而是空心的,裡面有一股液體在裡面,那流光溢彩的光澤也是玉佩裡面的液體發出的光。
這、這不就是師父他老人家心心念念的玉髓嗎?
師父說他來自異世,並非這個時代的人,他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才找到可以回到自己故鄉的方法,卻因為缺少一樣極重要的東西而無法回去,那個東西便是玉髓。
玉髓太難得了,師父說他窮極一生也沒有找到,他甚至懷疑這世上是否真的有玉髓這種東西存在。後來,他用其他東西替代玉髓,最終……最終卻沒能成功。
真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見到了玉髓,如果能見到師父就好了,她一定將玉髓交給師父,讓他順利回到自己的家鄉。
「這是我們家王家祖傳之物,九郎那裡還有一個龍佩,與你這個鳳佩是一對。」抱真夫人本來以為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送出玉佩的機會了,如今喝了兒媳婦的茶,送出了玉佩,她心裡的罪孽感也少了許多:「你好好收著,等以後傳給你的兒媳婦、孫子媳婦。」
王太太上前來打趣:「夫人不要急,重陽自己就是大夫,一定能將身體調理的好好的,到時候三年兩抱,您就等著含飴弄孫好了。」
顧重陽聽她說的露骨,抿嘴一笑,臉紅了。
王太太又拉著她的手介紹她跟南京本家來的賓客認識,先是拜見了長輩,收了一托盤的見面禮。接著又見了平輩晚輩,九歲的小石頭如今已經是個少年郎了,他身康復之後,長得也很快,雖然看著單薄,但也有了幾分勃勃的英氣。
等到顧重陽到他身邊時,他臉上帶著久別重逢的笑,高高興興地叫顧重陽嬸嬸。
顧重陽摸了摸他的頭,給他發了兩個紅包。
其他的小孩子看著就有些羨慕。王家家規森嚴,他們也只能是羨慕而已。
這邊認親散了,顧重陽就跟王九郎回了清漪院。
剛進了院子,還沒進屋,顧重陽就著急問:「九郎,那龍形的玉佩能給我看看嗎?」
「在太乙蓮舟上。你若是不累,我帶你去拿。」
累到是不累,就是有點冷。
顧重陽一邊朝屋裡走,一邊道:「這樣吧,我回屋歇著,九郎去幫我拿。」
「你這小丫頭……」王九郎笑著彈了彈她的額頭:「連夫君都敢使喚。」
顧重陽瞪大了眼睛斜斜地看著他,驕縱道:「誰讓你是我夫君呢,我不使喚你,使喚誰?有些人想讓我使喚,我還不樂意呢。」
明亮的大眼睛這樣嬌俏地瞪過來,水光瀲灩說不出來的好看,那聲音又嬌又軟帶著不可一世,王九郎的心一瞬間就軟成了一團。
他的小姑娘就該如此,驕縱的、明媚的、目無下塵的、心安理得地使喚他。
他再也不想看到她緊張的、忐忑的、自卑的樣子。
他身上有病,不能給她最好的歡愉,若真有一個要自卑,也該是他才是。
王九郎突然抱了她,咬她的耳朵:「夫君白天好使,晚上更好使,對不對?」
九郎好壞!
顧重陽的臉紅了,一顆心卻撲通撲通地跳,不過她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