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臉色發白,心中悲涼。
父皇,你其實早就看我不滿意了,你不過是礙於母后、舅舅以及朝臣的壓力才立了我的吧。你心裡的屬意的太子,一直都是二弟吧。
還有二弟,竟然從來不曾死心。爭奪太子之位時,他從不曾對二弟下殺手,就是當上了太子,心裡也總想著多補償二弟。
如今看來,都是他傻!
太傅說的沒錯,若不是太傅,今天便是他的死期了吧。
他怎麼能死呢?母后苦苦撐了那麼多年,就等著他一朝繼位才敢放鬆。還有明山,她天真可愛,只有他這個哥哥做了皇帝才能護住她。
太子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地面道:「兒臣,有幾句話想單獨說給父皇聽。」
「父皇不可。」二皇子驚道:「大哥他……」
「二弟!」太子瞪著他,大聲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嗎?我此時若是對父皇不利,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皇帝見太子這個樣子,怒極反笑:「皇兒,你下去,他不敢對朕如何!」
二皇子嘴角翕翕,忌憚地看了太子一眼,最終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
太子繼續跪著,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曾經仰視的父君:「父皇,在你的心裡,兒臣就是那種利慾薰心、罔顧倫常之人嗎?」
「你自己做下這種事情,還有臉來質問朕!」皇帝目光如電,看著太子就像在看仇人,沒有半分的慈愛。
「如果今天跪在這裡的是二弟,父皇會這麼處置嗎?」
「原來如此。」皇帝看著這個兒子,痛心疾首道:「你嫉妒朕疼愛你二弟,可你知道嗎?朕疼他是因為他是幼子,是因為他註定了要給你讓位,註定了要受委屈。」
太子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出來:「我是嫡長,我母親是父皇原配,我以為太子之位註定了就是我的,原來不是啊。原來是二弟讓給我的啊,原來二弟不做太子、不做皇帝就是委屈了他啊。原來父皇就是這麼想的。」
皇帝沒有想到這個向來嘴笨吶言的兒子竟然會突然變得這麼犀利,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心思,皇帝的臉上閃過一絲狼狽。
他是更疼愛幼子,但明面上卻是一碗水端平的。因先帝疼愛三皇子榮王,讓他這個二皇子受盡了委屈,所以他心裡一直告誡自己,不可以亂了長幼秩序。
他以為自己做的很好,沒想到這一刻還是被太子揭穿。
「朕雖然更疼愛你二弟,卻自問不曾虧欠你。」皇帝道:「太子之位,朕已經給你,你為何還不滿足?今天你可以弒父,明天呢,是不是要對付你二弟?」
「父皇!」太子已經不再流淚了,他的心徹底涼了:「如果兒臣說,兒臣是清白的,這一切都是有人策劃的,父皇你信嗎?」
皇帝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額上青筋暴了出來,突然拔高了聲音:「朱盛照,你怎麼能喪心病狂到這步田地?你二弟聰慧伶俐,心地純良,在我面前時時刻刻不忘維護你這個兄長,你卻如此詆毀他!」
「父皇,兒臣已經是太子了,只要我不做錯事,帝王之位遲早是我的。我為何自掘墳墓,冒這麼大的險,做這樣的事情呢?」
不待皇帝回答,太子又道:「您說了皇位是二弟讓給我的,二弟做不成太子,做不成皇帝,您覺得他委屈。那您有沒有想過,二弟自己也跟您想的一樣呢,他也覺得委屈,他也覺得不該讓,他甚至覺得應該將太子之位搶回去呢?」
「不會。」皇帝心裡有一絲動搖,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盛熙,他不會的。」
「不會嗎?」太子道:「父皇與榮王爭奪帝位的時候,兒臣也不小了,為了那個位子,又有什麼是絕對的呢?」
皇帝愣了愣,好像是頭一回認識這個兒子。
「兒臣有證據證明潘側妃不是梅妃,兒臣能證明潘側妃是二弟的安排,兒臣還能證明堯山之變也出自二弟之手。」
太子跪在地上,脊梁骨挺得直直的:「證據皆在太傅王旭手中,兒臣懇請父皇宣太傅進宮為兒臣證明清白。」
皇帝再次愣了愣,最終開口吩咐大太監道:「選太傅王旭進宮。二皇子……先找幾個人,將二皇子看管起來。」
大太監毫不懷疑,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王九郎進宮了,他還帶了一頂小轎,那小轎一路不停,由小太監一直抬進了乾清宮。
轎簾掀開,一個面容憔悴的女子被人攙扶著走了下來:「皇上……」
她只說了一句話,就虛弱地歪在小太監的身上。
「梅梅!」皇帝又驚又喜,上前握了梅妃的手,讓她坐到椅子上。
梅妃臉色蠟黃,嘴唇慘白,十分虛弱:「我以為再也見不到皇上了……」
她滿臉都是淚水。
皇帝心疼極了,摟著她道:「你別怕,有朕在你身邊,有朕在呢,你會好好的,你不會有事的。」
梅妃虛弱地點點頭:「皇上,孩子沒了,咱們的孩子沒了。」
「什麼!」皇帝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看著梅妃:「你……」
「我有了身孕,卻沒保住孩子。」梅妃傷心愧疚,淚落如雨:「皇上,孩子沒了。」
「沒事,沒事。」皇帝的眼眶也濕了:「會有的,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梅妃身體虛弱,情緒激動,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皇帝大驚:「快宣太醫,給梅妃治病!」
乾清宮裡太醫進進出出,所有人都格外慌忙,太子與王九郎站正殿門前的空地上說話。
「那番邦大夫控制住了。」王九郎低聲道:「太子,下一步該怎麼辦要早早拿主意才是。」
「我……」太子看著乾清宮的方向,頓了頓道:「父皇年歲大了,思念故人,梅妃眼看著活不長了,父皇定然會大受打擊,此時不宜換大夫,那番邦大夫的確有幾分真本事的。」
王九郎微微一笑:「太子心善,萬民之福。」
「太子是否近過潘側妃的身?」
太子搖了搖頭:「自打太傅跟我說過之後,我就將她關押了起來,她的家人也悉數找到,也被控制了起來。」
「嗯。」王九郎點了點頭道:「那梅妃死後,便讓潘側妃進宮吧,皇上暫時離不了她。」
「太傅!」太子疑惑道:「那潘側妃雖然美貌,但美貌的女子卻不止她一個,為何父皇會待她如此上心?」
「因為虧欠。」王九郎低聲道:「聖上那時還是二皇子,去浙江治水,被當時的三皇子如今的榮王設計,落入水中,下落不明。是一個船女救了他,聖上與那船女朝夕相對幾個月,二人漸生情愫,那船女還懷了身孕。」
「那父皇為何不接那船女進京?」
「因為那船女是白蓮教聖母之女,乃下一代聖母。」
「啊?」太子大吃一驚:「那不就是反賊邪教?」
堂堂皇子與反賊珠胎暗結懷了虐種,這事情若是傳出去,別說是大位之爭,就是身家性命恐怕都不保。
「是。」王九郎點頭道:「當時皇上與那船女來往時,隱瞞了真實身份,只說自己是京都富商家的子弟,他也一直以為那船女不過是普通百姓而已。待知道了那船女真實身份又後悔莫及,最終說自己要先回家,然後再接船女進京。」
「那後來呢?」
「後來那船女、以及她整個村子裡的人,都命喪火海。」
太子恍然大悟:「梅妃與那船女容貌相似,父皇將梅妃當做船女替身。」
「是,梅妃此番恐怕活不成了,皇帝定然會遷怒二皇子,二皇子贖罪並發,在劫難逃。」王九郎道:「屆時,太子再送潘側妃進宮。」
太子瞭然,沖王九郎福身:「多謝太傅教我。」
王九郎去了宮中水牢,提了那番邦大夫:「皇上離大限還有多久?」
番邦大夫身上沒有外傷,只臉色發青,嘴唇發白,人止不住地抖。
後宮要收拾一個人太容易了,有的是又疼又看不出問題的法子。
番邦大夫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給王九郎磕頭:「若此時戒藥,還可以活兩年。」
「太久了。」王九郎淡淡道:「聖上如今離不得藥,加大劑量吧,半年之內,太子要登基。」
「是。」二皇子都被□□了,他這個棋子,自然只能任人宰割了,番邦大夫不敢有任何異議。
待王九郎要走,他終於將心理的疑問脫口問了出來:「王太傅,可否告訴小人,你如何認得那是罌粟花種?如何會知道罌粟膏會吃死人?」
王九郎腦海中浮現出小嬌妻拿著那罌粟花種時打吃一驚的樣子:「這是從哪裡來的,九郎,千萬要銷毀,不能流出去,這東西會害死人的。」
他勾了勾唇,笑著走了出去,他的小丫頭還在家裡等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