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陽醒了,她眨了眨眼睛,就看到九郎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
她想起來了,她見到了師父,然後突然暈倒了:「九郎,我怎麼了?」
她坐了起來,靠著大引枕跟王九郎說話。
王九郎雙目明亮,嘴角微微上翹,好像陽光穿過烏雲照出來,那是發自內心的溫暖與愉悅。
他用這樣溫柔而專注的神色盯著她,顧重陽高興也有幾分不解:「你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用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聲音道:「重陽,你腹中有了我們的孩子。」
顧重陽忽然睜大雙眼,一把將王九郎推開,然後給自己號脈。
是有滑脈的跡象,但並不明顯,她這個月的小日子的確推遲了半個月了。
她並不看確定:「你、你是怎麼知道的?請太醫了嗎?」
她眼睛圓溜溜的,像個可愛的小狗。
王九郎被她的樣子逗樂,想攬她入懷,卻又怕碰到她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拉了她的雙手:「是薛神醫說的。」
「啊!」顧重陽驚喜地叫了出來:「師父說我有了,那我就一定是有了。他老人家望而知症,絕不會有錯的。」
他說了她不信,卻對薛神醫的話毫不懷疑,王九郎心頭有點酸溜溜的。
可那酸澀的醋意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味,顧重陽已經一把摟著王九郎的脖子:「九郎!我有身孕了,我懷了咱們的孩子了,我要做母親了。」
她歡呼雀躍,歡喜極了。
顧重陽掛在他脖子上,王九郎卻沒有像從前那樣摟住她,顧重陽有些納悶。再一看,王九郎身子繃直,兩臂僵硬,一副想碰她卻不敢碰的樣子。
她不由「噗嗤」一聲笑了:「九郎,我月份尚淺,只要不做劇烈的活動都沒事的。孩子還小,你不會碰到他的。」
她自己就是大夫,孕婦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她比誰都清楚。
王九郎鬆了一口氣,雙手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腰上:「那也要注意點,小心總是沒錯的。」
「九郎,放心,這是咱們倆第一個孩子,我就是拼盡全力付出生命也要將他平平安安地生下來。」
「胡說八道!」王九郎沉了臉:「什麼拼盡全力付出生命,你只要乖乖的,好好的,便能輕輕鬆鬆把孩子生出來。以後這樣嚇人的話,再也不許說。」
顧重陽見九郎生氣了,忙捧著他的臉,在他唇上輕輕淺淺地啄了啄,王九郎正欲細細品味,她便如蜻蜓點水一般過去了。
「對了,師父呢?」
王九郎就嘆氣,這個小丫頭,竟然這般敷衍他。也是他沒出息,就吃她這一套。
「薛神醫拿了玉髓走了,說要布陣。」王九郎道:「他說需要安靜的地方,我就撥了大興田莊的一個院子給他。他說,要花上兩三個月的時間才能布好,等弄好了,再來像我們辭行。」
顧重陽愣了愣。
王九郎感覺到她的失落,問她:「你是不是捨不得?」
「不是。」顧重陽搖搖頭:「我是為師父高興,他終於可以回到家鄉了。」
「等師父布好了陣,我這一胎也坐穩了,到時候,九郎跟我一起給師父送行吧。」顧重陽語氣裡帶了幾分懇求:「我想親自守著師父。」
假借他人之手,她不放心。雖然這一世跟師父才見了兩面,可她對師父的尊敬就跟前一世一樣。沒有師父,就沒有今天的顧重陽。
「好。」王九郎本就寵她,知道她懷了身孕,不能動氣,對她越發千依百順:「那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把身子養的好好的。」
「我知道,九郎放心吧。」
「你想不想吃酸的,會不會吐得很厲害?」王九郎皺了眉道:「是不是不能聞異味,不能動針線?」
「剛懷上還不會吐,要吐也要等一段時間。」她上一世就沒有吐:「我暫時不想吃酸的,等我想吃了,一定跟九郎說。家裡點的香就不要用了,不能見剪刀、針這樣鋒利的東西,否則會戳到孩子,孩子的眼睛會不舒服。」
「還有什麼是要避諱的,你都告訴我?」王九郎道:「乾脆我請了欽天監的人來家裡推演一番吧,府里人來人往的,萬一有生辰八字與你不合的人衝撞了,那就不好了。還有這屋子裡的布局、擺設,房間的方位都是有講究的,一個弄不好孩子在腹中鬧騰,你也跟著難受。」
「還有這些講究嗎?」顧重陽也緊張了起來:「那是要找人來看看。」
王九郎拉了她的手道:「你坐著,我讓人端了飯來,咱們先吃飯,然後好好想想還有什麼,千萬不能遺漏了。」
小夫妻兩個為了這第一胎,忙得不亦樂乎。
三個月後,顧重陽與王九郎在大興田莊送了薛一航入陣。
「重陽,你我師徒能相遇,是上天註定的緣分。你叫我一聲師父,我傳授你醫術,你治好了王九郎的病,可見你沒有辱沒師門,我很欣慰。」
薛一航道:「我費勁心機,踏遍我能想到能去到的地方,一直找不到玉髓,你把王家傳家之寶給我,便是救了我的命。薛一航感激你的大恩。」
他說著,恭恭敬敬地朝顧重陽拜了一拜。
「師父!」顧重陽見他這樣生分,心裡有些難受:「我為您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薛一航看了她一眼,對王九郎道:「我這徒兒交給你了。」
說著,就轉身走到陣法之中。
顧重陽與王九郎守了三天三夜,終於在第四天的凌晨,薛一航平靜地沒了呼吸。
顧重陽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哽咽道:「師父,您終於得償所願了,願你在家鄉一生順遂。」
王九郎攬著她,沒有說話。
她背負的事情,終於又放下了一件,從此以後,她的心裡,便只有他一個了。
不對,除了他,還有他們的孩子。
回去的路上,王九郎一直抱著顧重陽,馬車剛剛進城,就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五城兵馬司的人明顯比從前多了很多,不僅僅如此,還有很多喬裝的暗衛在街上巡視。
很明顯,京城出於戒備之中。
有一行人攔住了他們的馬車:「車內坐的,可是文國公?」
瑞豐站在車外:「九爺,萬歲爺宣召。」
他面色平靜,心裡卻知道,這一天終於來了。
顧重陽看著車外,穿著飛魚服握著繡春刀的人,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是錦衣衛,怎麼會是錦衣衛!錦衣衛
「九郎!」她一把抓住王九郎的衣服,手指關節隱隱有些發白。
「別怕。」王九郎握著她的手,將衣服從她手中抽出來:「重陽,我會好好地去,好好地回來,你信我,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他眼神清亮,聲音低沉,卻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一般讓顧重陽冷靜了下來。
「九郎,我等你。」
她雖然沒有參與,卻也知道她的夫君做了什麼事,如果成功,以後便少了很多後患。如果失敗……
不、當初九郎被偽帝逼到那步田地都能捲土重來,逼得偽帝自殺,如今他智珠在握,占儘先機,絕不可能失敗。
她要做的,就是平平靜靜的,照顧好她自己,照顧好孩子,不讓九郎分心。
她鬆了手,看著王九郎的眼睛,用無比堅定的聲音道:「我在家裡等你。」
王九郎笑著點了點頭:「乖,我很快就回來。」
乾清宮裡,皇帝滿面怒容,暴跳如雷地瞪著太子:「朱盛照,你想幹什麼?朕還活著呢!朕還是天子!」
對於這個長子,皇帝是十分不滿意的。但他是嫡長,性格又寬厚溫吞,若是當了皇帝必定會善待手足。
所以,他才立了他為太子,放棄了模樣心性都與自己十分類似的二皇子。
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竟然策劃堯山之變,還搶了梅妃藏入太子府。
這喪心病狂的畜生!枉自己對他如此信任,還要將大齊江山交給他,結果他就是這樣對他這個父皇的。堯山回程路上,他設下埋伏,要不是二皇子捨命相救,他或許就回不來了。
他回不來了,太子、朱盛照、他的好兒子也就如願以償了。
「父皇!」太子跪在地上,用力地動了動痴肥的身子,磕頭的時候顯得有些吃力:「兒臣府中的潘側妃,真的不是梅妃娘娘。潘側妃是前年年底,兒臣與二弟一起出去辦差的時候在路上所救,這一點二弟可以作證。」
皇帝倏然抬頭,目光如炬地望向二皇子。
二皇子「噗通」一聲跪下,神色焦急又帶著幾分痛心疾首:「大哥,你已經是太子了,父皇已經決定將大位傳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非要置父皇於死地?你還掠走了梅妃,這讓人怎麼看你?你是我大哥,若是別的事情,我都可以幫你隱瞞,這今天這事,真的不行。」
「二弟!」太子不敢置信地瞪著二皇子:「那天你明明跟我一起的,潘氏還是你的先發現,是你提議讓我帶她回去的,當時除了你我之外,還有其他隨行的人……」
「你還要狡辯!」皇帝一巴掌拍在龍案,怒火衝天:「盛熙一直在我面前替你遮掩,你竟然還不思悔改。朕再問你一遍,你若是承認錯誤,朕就當不知道此事,只摘去你太子之位,依然封你為王。可你若是死不悔改,就算朕想饒你,朱家的列祖列宗也斷然不會饒你。」
這是要貶他為庶民,不許他姓朱,然後處以極刑的意思嗎?
天家無父子,無兄弟,他一直不肯相信,現在看來,他還是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