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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理理原委

2024-09-05 16:31:23 作者: 櫻桃糕
  眾人到光德坊時,暮鼓已經過半,天將黑了。

  周祈眼力好,一眼辨出京兆門口的崔熠與他的侍從一行。

  崔熠亦看到他們,打馬往這邊來迎,遠遠地便道:「嘿,老謝,阿周,你們猜我查到了什麼?證據!那殺趙大的定是穆詠!」

  走近了,崔熠得意一笑:「嘿嘿,這回也輪到我說嘴了!我找到了穆詠殺害趙大的證人。」然後便賣關子,等著周祈和謝庸問。

  押解趙大母子的京兆衙差一臉的不忍,自家少尹嘚瑟一回不容易啊,但……唉!

  其中一個悄悄撩開了車帘子。

  崔熠:「這是——」突然意識到什麼,「趙大?」

  衙差對他深深地點點頭。

  崔熠:「!!!」回頭瞪了身後坐著平康名妓的車子一眼。

  作為兄弟,周祈給他補場:「太好了!那穆詠果然有問題。興許那無頭男屍的事有著落了。」

  崔熠給周祈一個「好兄弟,什麼也不說了」的眼神,周祈則回以「自家兄弟,客氣啥」的笑。兩人眉目傳「情」的時候,卻聽謝庸道:「確實很可能與平康男屍相關。」

  崔熠看向謝庸,想了想,對啊……情緒立刻又好起來。

  眾衙差雖於這裡面的事不甚了了,卻也能覺出自家少尹這心路歷程的一波三折來。

  因早有衙差飛馬回報,本已下衙回家的鄭府尹、司法參軍等也已經回到京兆府等在偏廳。聽見外面的人語聲,鄭府尹帶人滿面笑容地迎出來,看到衙差押著的趙氏母子,只滿口道好。

  來到偏廳,眾人分賓主按官職坐好。

  鄭府尹對這峰迴路轉也著實好奇,「子正,你們是如何找到這奸詐之徒的?」

  「周將軍曾言,『凡是不合理之處,多半有鬼。』」謝庸竟先引用周祈的話。

  鄭府尹等看看周祈,知她雖一貫地吊兒郎當,但畢竟是皇家禁衛,也著實有些見識。

  周祈又端出東市卜卦一條街槓把子周道長的微笑來。

  「此事之始,便是趙母的凶夢,老嫗說其子失蹤是被害,催著報官,並明示暗示對衛氏的懷疑,且表現地對自家是凶宅深信不疑。這世上真有凶夢預警,凶宅害人?兇殺案中多有自作聰明的兇手去官府報案的,此即所謂『賊喊捉賊』也。故從一開始,這老嫗便有可疑。」謝庸道。

  「見到平康屍首時,趙母言之鑿鑿趙大腿上有痣,我與周將軍今日再問,她又道或是記錯了。何以證詞反覆?前後所差者,不過是我們已經找到了暗道,捕了穆詠和衛氏。試想,前次若那屍首被認為是趙大,我等只會著重查探平康坊,如何還能發現趙宅暗道之密?而此次已經拿了穆詠衛氏,再說那屍首是趙大便無妨了——其證詞反覆的目的便是他二人。」

  謝庸又道:「其實趙母身上最大的疑點也在於此,她對趙大的死『確信不疑』,卻不關心趙大的屍體找到沒有,悲傷亦似有限,只口口聲聲『為我兒做主』,求我等擒拿真兇。於一位寡母來說,擒凶為何比其子之死本身還重要?」

  鄭府尹點點頭,「很是!蓋因其子未死,目的本就在這『凶』上。」

  「還有那鬼哭,正是那鬼哭又把我等引向趙宅,引向後院,直指暗道,這與老嫗的目的相同。世間真有鬼哭?若是人為,是老嫗,還是另有其人?」

  「今日老嫗更是說漏嘴,差點說出那地道中的血跡,她是如何知道的?」

  「這種種,若趙大系詐死,便都能解釋通了。」

  鄭府尹和司法參軍等道,「果然如此。」

  「我猜,趙大那日想把後園花廳改成暖房,發現了密道,並通過密道走到了盛安郡公外書房地道口處,或許從前他對衛氏便有懷疑,這回更確定了衛氏與穆詠有染,甚至懷疑孩子的血統,其他證人證詞皆說趙大為人吝嗇刻薄,非心寬之人,出了這樣的事,他如何忍得?必須報復回去,便歸而謀諸母。」

  「而趙母極精明,與趙大一起定下這詐死之計——趙母信佛,今日在其腕上見到佛珠,或許就是老嫗選的全家去青龍寺上香這個契機,趙大陰潛回宅,偽裝失蹤。」

  鄭府尹拊掌:「我看便是如此了!」

  「卻不想出了平康無頭男屍的事,讓此案撲朔迷離起來,」謝庸微笑道,「也讓我等拐了大彎兒。」

  鄭府尹面色又不太好起來,「唉,可惜,這樁命案卻是沒有破。」


  謝庸看向崔熠。

  崔熠對鄭府尹笑道:「平康坊這邊亦有進展了。南曲妓子方綾兒說臘月初四晚,已經亥末了,穆詠才到其院子裡去,面色不佳,行動慌張,說話也總是失神。那平康的無頭男屍正是死於那晚亥時至子時許!」

  鄭府尹身體微前傾:「哦?這麼說就是那穆詠殺的人。可那死者是誰?何怨何仇?這也太巧了些吧?」

  這個就不是崔熠擅長的了,崔熠端起杯盞飲一口茶,這好幾個時辰,連口水都沒喝呢。

  周祈吊兒郎當地一笑:「能是誰?倒霉蛋唄。」

  眾人都看她。

  鄭府尹多數時候看不慣周祈,這「多數時候」不包含分析案情時。這干支衛許是術業有專攻,對這些凶戾惡徒鬼祟之道,總是看得頗清楚。

  「還記得吧?便是初四那日咱們去的趙宅,且當日中午聽酒肆主人說趙大在平康坊有個知己,崔少尹當日下午便去趙宅查問這『知己』之事。衛氏于丹娘本就略知道些,當日便把此事告知了穆詠。害怕姦情暴露、自己被懷疑的穆詠便來到平康坊,找了個與趙大身形相似的倒霉蛋殺了,以此『移禍江東』,嫁禍平康妓子,也轉移我等放在『凶宅』上的視線。」

  「那荷包想來是穆詠故意扔下的吧。砍頭,脫衣,掩藏此人真正身份;扔下荷包,作為『物證』,指向趙大。」周祈冷笑,「畫蛇添足!」

  「看不出來,那穆詠這般心狠手辣!」想想那無頭男屍,鄭府尹覺得脖子有些發涼。

  「其母還說他小時候見只鳥死了都哭呢……」周祈搖搖頭,「到底哪裡出錯,如今變成了兇徒?」

  眾人默然。

  謝庸沉吟了一下:「或許——還是有些小時候的影子在。自然,這只是我的猜測,還要堂審再驗證。穆詠在平康坊殺人,是在何處處理屍首處理得這般乾淨?妓子處?不知諸位是否還記得,那屍首身有酒氣,並有凍亡者之相。」

  「人飲酒後,比平時更易凍死,各地每年都有寒冬時節飲酒過量、臥於街頭凍亡的。穆詠或許便是想到此節,用信箋、玉佩,甚至就是那個荷包,誘那喝醉之人去外面傻等,候其凍死後,便在外面輕輕巧巧幹乾淨淨地砍了頭顱,脫了衣物。那拋屍之所,或許便是他處理屍體之所。他這殺人方式,與直接拿刀砍死比,倒也確實顯得『和軟』。」

  鄭府尹再拊掌:「妙哉!這就都通了!」

  外面更鼓聲響,鄭府尹笑道:「今日某就不說什麼『辛苦』之類的話了,子正,周將軍,顯明,大家都先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日朝會後,我們一起來漂漂亮亮地審結此案!」

  諸人都站起行禮。

  鄭府尹攜著謝庸的手臂親自送出府門。

  後面崔熠問周祈:「你今天是回不了興慶宮了,住哪兒?跟我回去吧?」

  周祈趕忙擺手:「快打住!就你們家洗個臉十個婢子伺候的排場,我可受不了。」

  崔熠笑起來:「誰還非逼著你洗臉?」

  「崇仁旅社多,我帶著小六隨便找一家住一晚就是了。」

  崔熠點頭,「也行,隨你。」

  謝庸、崔熠、周祈並陳小六和幾個侍從,一起冒著夜禁往回走。崔熠、周祈他們既人頭兒熟,又有符牌,於犯夜這種事駕輕就熟,並不當回事。

  今晚月光明亮,在這空曠的長安街頭騎馬,雖風冷了些,卻也頗為恣爽。

  幾個人行得不快,崔熠問起找到趙大的細節,陳小六嘴皮子最利索,與他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崔熠奇怪,「哎?他們怎麼知道那趙大藏在矮櫃裡?不是榻上,不是高櫃中?」

  陳小六有些遲疑,雖則崔少尹與周老大相熟,但直說還是不大好吧?

  周祈回頭,看看陳小六那德行,哈哈地笑起來,「那屋裡沒個榻,想來老嫗平時便坐在床上,火盆卻離著床甚遠,反而挨著矮櫃,為什麼?那是寡婦疼兒,怕藏在櫃裡的兒子冷,刻意放在那裡的。且那矮櫃還用屏風半掩著,『藏』嘛,總要能遮一遮就遮一遮,能掩一掩就掩一掩的。想來謝少卿便是以此推斷出來的吧?」

  陳小六神色略帶悲憤,周老大還能不能嘴裡有句實話了?還什麼《櫃中鴛夢》,這是多讀傳奇就管用的事嗎?枉我還想著省吃儉用把東市傳奇都買了看呢!

  聽了周祈的話,謝庸扭過頭來,月光似把她剪了個影,而晚風讓這影生動起來,每一處都那麼恣意,還有——灑脫。

  謝庸扭回頭來。

  周祈突然一笑,「哎!謝少卿,我們今晚回不了宮,你說住去崇仁坊——」

  謝庸抿抿嘴。

  「——哪一家旅社好啊?」

  「就一晚,你還瞎挑什麼?老謝家旁邊就有一個,叫什麼清風逆旅的,你去住下就行。」後面崔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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