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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同坊老叟

2024-09-05 16:31:28 作者: 櫻桃糕
  暗室內,阿芳睡著醒來,又睡著醒來,因不見天日,又聽不到聲音,並不知道是什麼時辰。阿芳與阿幸身上搭著一條破被,一股子潮氣。不遠處的常玉娘身旁亦有一床舊被,不知是嫌腌臢還是旁的緣故,她沒有蓋,只裹著自己的披風倚在牆角。

  阿芳聽到常玉娘似呻·吟了一聲,便站起來。

  「阿姊,你去做什麼?」阿幸問。

  「常小娘子怕是不舒服,我去看看。」

  「在這個鬼地方能舒服才怪了,都怪她!」

  阿芳拍拍妹妹的手,「別亂說。」

  阿幸嘟囔一句什麼。

  阿芳扶著牆走向常玉娘。

  常玉娘輕聲道:「我沒事。」嗓音卻似被劈過一般,早不復從前的嬌柔。

  月落鳥鳴,又是早晨。

  常安坊中晨起的人們還帶著年節的懶散。街上,吃過飯揣著袖子遛彎兒的,遇上沒洗臉眼角兒還掛著眼眵的和才爬出被窩兒出門倒溺盆的。

  「張五,一晚尿這麼些,得起來多少回?腰不行了啊。」揣袖子的笑道。

  「連個婆子都沒有,他就是腰行,又能怎麼著啊?」眼角掛眼眵的道。

  倒溺盆的老叟作勢要把溺盆潑到另兩個身上,另兩個趕忙閃躲。

  倒溺盆老叟斜眼看他們,「別看我老,腰比你們好。」

  另兩個都越發笑起來,老叟也不生氣,自去了茅廁。

  不大會兒,老叟回來,三個閒漢接著說話兒。

  「聽說常先生家的小娘子十五出門看燈不見了,莫不是與人跑了吧?」揣袖子的道。

  「這還用問?定是與人跑了。要說這坊里,常家小娘子是個尖兒,走路跟風吹柳樹似的,說話也輕聲細語,我看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娘子也不差什麼。」眼角掛眼眵的揉揉眼睛道。

  「叫得也好聽。」倒溺盆老叟插嘴道。

  這話如此猥瑣,另兩個都笑罵。揣袖子的又道:「小心老常來找你拼命。」

  掛眼眵的道:「這老常也是!非要選個念書的後生當郎子,又要長得平頭正臉,還得家裡過得去,選來選去……這回得,不知是個什麼東西把這麼個白白淨淨的小娘子叼了去。」

  「不是我跟你抬槓,小娘子們自家跟著跑的,旁的不敢說,那後生定是個平頭正臉的。」揣袖子的道。

  倒溺盆老叟嘿嘿兩聲。

  另兩個不理他,接著說話兒。

  「那陳家的兩個小娘子也還沒找回來。看陳三哭得那德行,真還挺不落忍的。」揣袖子的道。

  「陳三這幾年也是背晦得厲害,莫不是衝撞了什麼?先是大前年娘子去了,去歲他自己又從驢子上掉下來摔了腰,躺了好幾個月。多虧家裡小娘子能幹,他那油坊才沒拉胯。聽說給大娘定了門高親,還以為他轉運了,誰想兩個小娘子就出門看個燈,就都不見了。你說,她們莫不是也跟人跑了吧?」已經揉掉了眼眵的道。

  「小娘子們……這誰說得清。」揣袖子的看著薄霧中走過的宋婆,「反正與那開大油坊的結的親事是黃了。」

  另兩個也看到了宋婆,都點點頭。

  三人正說著話兒,卻見大路行來幾個騎馬的,看那氣勢像是貴人出行。

  「莫不是官府的人吧?」揣袖子的伸長脖子看。

  「估摸是。」另一個扭頭,看到倒溺盆老叟的身影,「哎,張五怎麼走了?」

  謝、崔、周三人在常安坊聚齊。

  周祈與謝庸、崔熠通報錢三郎的事,「有證人大約在酉時二刻見過錢三郎陪著兩個打扮樸素的小娘子看燈,懷貞坊張福娘子供述,大約酉正錢三郎到了她家,然後便沒出門。看來他沒說謊。」

  謝庸點頭,「我剛才在坊里走了一圈。按路線來說,從永安坊過來,去常安坊的陳宅,確實先走坊中央的南北街,再走常宅門前的小曲最近。坊外大路上人多,若要不被人察覺地擄走兩三個人,恐怕不容易,這常安坊地廣人稀,又少達官顯貴,想來即便上元晚間也不亮堂,故而極可能就是在這坊里作的案。」

  周祈點頭,她從前上元夜的時候巡過這幾個坊,今晨也又找到這回上元節負責巡查西南諸坊的人問過,知道謝庸說的對。

  「沿著坊內主路還有這條小曲訪一訪吧。陳氏姊妹日常做活計,不是那種嬌弱的,當會掙扎叫喊,興許有人聽到或看到了什麼。」


  「陳老叟還哭呢?」周祈問已經進坊轉了一圈的謝庸。

  謝庸點頭。

  周祈搖搖頭。

  謝庸又道:「常家還勞煩你再親自去一趟。」

  周祈答應著。那常叔平至今也沒報案,謝庸一個大理寺少卿貿然跑到人家,不合適,周祈就方便得多。

  周祈扭頭看崔熠,「你怎麼今日沒大有精神?都不說話?」

  崔熠打個哈欠:「昨晚想著這失蹤案,又看了會子《大周迷案》,後半夜就做起噩夢來。有個老嫗一隻手拿著一貫錢,另一隻手拿個瓶子對著我叫名字。我記著你的話,死活不回答,轉頭就跑。她一個七八十的,跑得飛快,在後面死追。我好不容易一跌醒了,接著睡,她竟然接著追……」

  若不是在常安坊,一會要去見失蹤者的父母,周祈都想笑了,「行了,回頭我畫張符給你,塞在枕頭下面。」

  對周祈這假道士的符,崔熠半信半疑,但終究不願卻了兄弟的好意,點點頭,「要兩張。」

  周祈帶著陳小六去常宅,謝庸、崔熠開始帶人查訪。

  常妻眼睛紅腫,便是常叔平也眼中帶著紅絲,臉色憔悴。

  對周祈要細查常玉娘閨房的事,常叔平輕嘆一口氣,點點頭,常妻便再為周祈引路。常玉娘的弟弟今日也在,一起跟過來,又小大人似的給周祈行禮,「家姊的事全托賴貴人。」

  周祈拍拍小孩兒的肩,細查這間閨房。

  干支衛是搜查的行家,莫說一個閨閣女子放的東西,便是大盜藏贓物也難逃他們的法眼。

  周祈在常玉娘的枕套中發現了打著福字絡子的牡丹錁子,與那寺廟中賣的一模一樣,又有未完工的牡丹鴛鴦手帕。

  常妻拿帕子擦淚,「這孩子——」

  常小弟卻還有些懵懂。

  周祈並未找到書信之類更多物證,便只帶走了這兩樣兒。

  來到街上,看馬匹就知道謝庸崔熠他們在哪裡,周祈也走進這戶人家。

  院中,一個老叟賠笑,對謝庸崔熠行禮:「我上了年紀,不愛湊熱鬧,上元節晚上睡得早,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什麼。」

  周祈看看他似是刻意擋在門前的身子,不由得眯眼打量起這老叟來。

  「你這個『真』字,用得極好。」謝庸道。

  老叟有些懵地看一眼謝庸,對上他的目光,又趕緊躲開。

  「老丈不請我等進屋坐一坐嗎?」說著謝庸已經邁步從老叟身側走向屋裡。

  「請,請進……」老叟咽口唾沫。

  崔熠、周祈也走進去。

  屋子不大,當間一張長案一把胡凳,案上放著隔夜未收的殘菜碗筷,靠牆一架掛了破舊藍布帳子的床榻,床榻旁是個木箱子,另一邊靠牆有個高腳衣櫃,屋裡一股子陳腐酸臭味兒。

  崔熠皺一下鼻子。

  老叟站在床前,笑得很是難看。

  周祈挑下巴。

  陳小六走過去,一掀被窩,拎出一條水紅的帕子來。

  謝、崔、周三人俱是神色一凜。

  周祈接過,這是一條新布帕,簡單地鎖了邊兒,繡了兩朵五瓣梅花,聞一聞,沒什麼味兒——這般簡素,莫非是陳家阿芳的?

  兩個如狼似虎的衙差押住老叟,崔熠冷聲道:「還不招嗎?」

  謝庸則去拉那柜子,拉一下竟然未開——這麼破舊的柜子,竟然有暗鎖。

  謝庸看周祈。

  兩人對視一眼,周祈這回未選擇踹,而是從腰間荷包里拿出一根細鐵釺來。見這位周將軍竟然隨身攜帶溜門撬鎖的用具,謝庸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周祈則專心地幹著撬鎖的勾當,用那釺子上的勾兒極輕地撥兩下,又換釺子的另一頭兒一插,便聽得咔噠一聲。

  周祈拉開櫃門——

  嚯!花紅柳綠一片,都是女子衣物。湖綠的紗線小衣,銀紅的衫子,白色繡花短襦,淡粉的布裙,柳黃的汗巾子並各色布襪子,有新有舊,都糾纏著堆在一起,又有幾雙繡鞋在最下面露出鞋尖兒來。

  周祈從柜子邊隨意拽出一角石榴紅來,竟是一件胸衣。

  周祈看向謝庸,謝庸微垂眼。

  崔熠走過來,不由得也「嚯」一聲。

  周祈仔細看這件胸衣,「看這款形樣式還有布料新舊,這件當是十年前的東西。」

  老叟哭求:「我就是偷幾件女人衣服,我真沒幹旁的。」

  像這類特殊癖好者,極容易犯下奸·淫、綁架甚至兇殺等重罪。他住在這小曲頭上,這把年歲,又是多年鄰居,若請過往的小娘子來門前幫個小忙,小娘子們怕是不會拒絕。再看一眼老叟雖老卻還健壯的身體,謝庸沉聲道:「搜一搜,看這房子可有地窖、密室、夾間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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