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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凝翠台主

2024-09-05 16:31:33 作者: 櫻桃糕
  謝庸、崔熠、周祈在史端的院子裡,一邊再次細細地翻看死者的物品,一邊等著關於「凝翠台主人」的消息,然而等到快日暮了,還是沒有消息。

  看看外面的天時,謝庸把各樣東西都收拾好,證物裝箱,其餘的物歸原處。周祈和崔熠,則一個伸懶腰打哈欠,一個皺著眉看屋頂子。

  「哎,我這腦子裡啊,亂七八糟,纏得跟老謝家那貓愛玩的線團一樣,這斷案的傳奇還是讓煙雨齋主人自家去寫吧,我就不與他爭鋒了。」崔熠長嘆,死了那顆寫傳奇的心。

  周祈給兄弟鼓勁兒:「各有所長而已,你也不要妄自菲薄。關鍵是如何避己之短,揚己之長。」

  「哦?」崔熠來了精神。

  周祈也拿那煙雨齋主人舉例子,「這煙雨齋主人善於辨識蛛絲馬跡,又長於推導,知道人心,故而寫案情是一把好手,但他一看就是那不解風情的。《大周迷案》裡面杜侍郎和其妻生死離別,又再重逢,他就一句『攜手相顧凝噎』就了了帳,這就是在避短。你也可以如此嘛。」

  崔熠讓她拐跑偏了,不琢磨自己「長短」的事,改而與她專心議論起煙雨齋主人來。崔熠嘿嘿一笑:「我看他也跟咱們一樣,是個沒家室的。」

  「肯定沒有啊。就這不解風情勁兒,他得長成什麼天仙模樣,才能不被娘子攆出臥房?」周祈又推測,「這一定是個落魄士子,每天苦讀之餘,寫些傳奇以自娛,不然,長夜漫漫,獨對孤燈……」

  「走吧。」謝庸搬起證物箱,經過周祈身邊時到底沒給她,卻轉身塞給了崔熠。

  崔熠搬著箱子出門,守在院中的衙差趕忙來接,崔熠就把箱子又交了出去。

  三人出行館西門,來到坊中路上。崔熠家住永興坊,往北走,謝庸和周祈則往南走,三人分開。

  崇仁坊里多邸舍行館,住了許多官員士子,一向熱鬧。明日就要禮部試,今天街上又尤其熱鬧,估計士子們臨考看書也看不下去,故而出來「瘋一瘋」。

  謝庸是科考出身,對此自然熟悉,周祈自從進了亥支,年年見這眾生相,也見怪不怪,兩人牽著馬,避開街上三三兩兩走在一起的士子們。

  「寒窗苦讀多少年,就看這一哆嗦。我倒是有點明白史生考試前夜狎妓了,即便再灑脫不羈的人,這時候心裡也焦慮,他便索性去溫柔鄉里找慰藉。」周祈道。

  謝庸「嗯」一聲。

  「當年少卿禮部試前夜是怎麼過的?」周祈突生好奇。以謝少卿年齡官品推算,他禮部試及第時,應該不到二十歲,那時候自己才選進干支衛,還是個狗屁不知道,兩眼一抹黑的生瓜蛋子。

  周祈問完又覺得有些唐突,打個哈哈道:「不是讀書人,故而對你們讀書人好奇,少卿莫在意。」

  「頭一晚緊張得睡不著,在床上翻騰了半夜,有心起來看書,但本州貢舉人多,我與人合住,半夜點燈,怕人起夜看見笑話我不禁事兒,便瞪著帳子頂熬完了後半夜。」說到最後,謝庸微笑一下。

  想不到謝少卿也有這般可愛的時候,周祈扭頭看他。

  「周將軍沒有這般時候嗎?」謝庸不看她,只反問。

  周祈想了想,還真沒有,「我是宮人出身,養我的老嫗又寬厚好糊弄,故而比旁人懂事晚,都十好幾了,還人憎狗嫌的。選干支衛的時候也沒人提前打個招呼,聽說選拔,若選上就能出宮耍,我領著幾個小宦就去了。打了兩趟拳,把兩個比我高大的宦者揍翻,我就被選中了。」

  謝庸又一笑,很能夠想像十二三歲的周祈領著幾個小宦官雄赳赳去選拔,又生猛地把比她高大的宦者打翻的樣子。

  其實謝庸也好奇,從小在掖庭長大,怎麼會長成她現在這樣……不過兩人相識不久,又男女有別,謝庸不好打探。

  「嗯?」周祈本是看謝庸的,突然看向路邊的書肆,「那不是吳郎君嗎?」

  謝庸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確實是吳清攸,正站在書肆里架子旁捧著一本書看。

  「這位吳郎君與出事的史郎君果然不同,這位才子看來是讀書讀出來的。」周祈道。

  謝庸又看一眼吳清攸,沒說什麼。

  兩人出了坊門便上馬,回開化坊。

  到了謝庸家門口,周祈在馬上拱拱手,「明日見,謝少卿。」

  謝庸點頭:「明日見。」

  走出幾步了,周祈突然想起來,回頭道:「十字街東的老黃家豕肉餡兒玉尖面特別好吃,每早卯正開賣,就賣三十籠,要買得趁早。他們家的粟米粥和滷雞子也很好。」


  謝庸翹起嘴角:「知道了。」

  周祈對他揮揮手,嘚嘚地騎馬回自己家。

  謝庸推開家門走進去,唐伯和胐胐都迎出來。

  「只大郎一個人嗎?我剛才似是聽到小周將軍的聲音了。」唐伯問。

  「嗯。」

  唐伯疑惑地走去門前打開看一眼,肥貓胐胐亦往門前走兩步好奇地看看。

  唐伯關了門,胐胐接著回來絆著謝庸的腿腳走路,謝庸撈起它。

  唐伯嘮叨:「小周將軍,一個小娘子家,宅子裡也沒個奴僕,回去冷鍋冷灶的,吃不上喝不上,多可憐。大郎與她同僚,又是近鄰,何妨時常邀她來吃個飯?她是小娘子,臉皮兒薄,你不邀請,她不好自己來。」

  聽唐伯說周祈臉皮兒薄,謝庸給貓順毛的手略頓一下。

  「啊?大郎。」

  「嗯,改日您包些豕肉餡兒的玉尖面,請她來吃。」

  唐伯連忙道好。打掃完院子,正在切磋拳腳的羅啟和霍英相視一笑。

  第二日,周祈剛到興慶宮,就得到消息,找到那位「凝翠台主人」了。

  陳小六昨天跟著跑了大半日,和負責崇仁、平康等幾坊的魏大郎一起與她報上此事,「這『凝翠台』不是真有這麼個樓台,只是因為那妓館裡種了些松竹,他們聯句作詩,史端說了句『凝翠』什麼的,很被稱道,那妓子喜歡,便稱『凝翠台主人』。原是只這麼三五個一起聚會的人知道,所以查起來才這麼慢。」

  周祈昨日下午把這史端的詩翻了個遍,也沒見到帶「凝翠」的句子,以史端的性情推測,一則他不羈懶散,可能有一些詩作散軼了,再則也可能是這聯句作詩,眾人遊戲為主,並非什麼得意之作,史端懶得回來再抄錄。不過似也能從中品出些「妾有意郎無情」的意味來。

  「這『凝翠台主人』,真名叫穆清,是中曲芳華館的妓子。」魏大郎道。

  周祈帶著陳小六等來到平康坊,在東回三曲路口略等一等,便等到了謝庸和崔熠,三人一起去尋這叫穆清的妓子。

  還未進院門,先聽到錚錚的琵琶聲。

  三人往裡面走,這中曲比北曲景致好許多,院子頗大,不只種了松竹,牆上還有藤蔓,院子欄下圃中還種了蘭草之流,等再過些日子,都返了綠,可以想見是怎麼一片深深淺淺的綠色。

  琵琶聲越來越響,正彈到《霓裳》之曲破段,拍急音繁,樂聲鏗鏘。門口僕婦幫著撩開錦簾,謝庸三人走進堂去。

  只見一個美人正隨著曲子舉起衣袖,扭腰旋轉,另有一個美人抱著琵琶,微低頭,手指快撥琴弦。

  謝庸等站住,欣賞琵琶樂舞。

  卻不意那跳舞美人竟踩住了裙子,眼看就要向後倒去——

  一個身影近前,「小心些。」周祈攬住美人細腰,低聲笑道。

  剛才只覺一陣衣風的崔熠:「……」

  崔熠又看謝庸,謝庸垂目,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不知怎的,美人突然紅了臉。

  周祈放開她,美人垂著頭道謝,聲音嬌軟嫵媚。

  旁邊彈琵琶的美人笑道:「好一場英雄救美!」

  周祈越發風流地一笑。

  彈琵琶的美人放下琵琶,也來見禮,自稱叫穆清——原來這才是正主兒。

  周祈再次與她確認,「凝翠台主人?」

  穆清淡淡一笑:「是,不過是原先叫著玩兒罷了。」

  聽了這「原先」二字,周祈與謝庸、崔熠對視一眼,然後笑了:「我也覺得這『凝翠』只適合秋冬,春夏叫『碧濤』更好。」

  聽周祈竟然學那些讀書人也耍起了「風雅」,怕她尷尬,崔熠正想詞兒給她搭台捧場,卻聽見那位穆小娘子拊掌,笑道:「真好!春夏颳風的時候,這院子裡還真有些碧濤如怒的意思。」

  崔熠:「……」

  謝庸只微笑,負著手聽著。

  「聽說這『凝翠』之名,與建州士子史端有關?娘子與史端很是熟悉嗎?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周祈問。

  「奴與史郎君是去歲十一月間認得的,有一陣子他常來,我也偶爾去他那裡。他愛聽琵琶我愛詩,故而那陣子常有往來。」

  「聽這意思,後來疏遠了?這是為何呢?」

  「這東回三曲能彈琵琶能解詩的又不是只有我,貴人見過為了一滴水,捨棄一片水塘的?況且,我也不是沒有旁的客人。」穆清淡淡一笑。

  周祈懂她的意思,醋唄,「那娘子知道他最近與哪位在一塊嗎?」

  穆清看一眼周祈,「奴不知道貴人們為何問起這個,奴覺得,貴人們要找出『哪位』來怕是有些難,這史莊之委實風流。」

  周祈看看謝庸、崔熠,兩人略迴避。

  「某還有一問,有些唐突無禮,還請娘子勿怪。史莊之行事時,不知愛不愛用助興之藥?」

  穆清極大方地道:「至少與我那時候是不用的。莫非——他出事了?」

  周祈沒說什麼,穆清也不追問。

  剛才跳舞的美人親自端出茶飲來,捧給謝庸、崔熠、周祈三人。

  穆清打趣笑道:「我們彤娘烹茶的本事最好,卻輕易不動手,貴人莫要辜負了這茶才好。」

  跳舞美人略帶嗔惱地瞪穆清,又含羞看一眼周祈,嬌聲道:「貴人慢用。」

  崔熠:「……」

  謝庸輕咳一聲,滿面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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