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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修房補屋

2024-09-05 16:31:34 作者: 櫻桃糕
  辦完了建州士子案,趁著禮部試第二場還沒考,周祈本想舒舒服服地躺一個休沐日,頭晚一夜東風把她「躺」的打算全刮散了。

  周祈站在院子裡,腳下是幾片碎瓦。她抬頭看屋頂,屋檐被掀掉一段。她又躥上牆頭兒看一看,靠屋脊得有兩張床榻那麼大的地方瓦都掀了起來。馮公說屋頂漏雨,想來就是因為年深日久,瓦片不那麼牢固了。

  周祈在置之不理和修補屋頂之間略躊躇,到底選了修補——這掀開瓦片的地方正是臥房,別看現在還寒涼,很快就是雨季,到時候外面大下,床頭小下……

  周祈不禁感慨,自己到底不如馮公灑脫。

  周祈在院子裡打了一趟拳,練了會子刀,便洗漱了出門去吃朝食。吃了一碗雞肉蝦皮山菌三鮮餛飩,與賣餛飩的秦四郎打聽了這附近坊里的圬工,周祈便找過去。

  圬工鄭大的娘子笑道:「小娘子不知道,如今聖人重修紫雲台,官中工匠不夠,就從城裡撿著名聲好、本事高的去幫忙,他阿耶就被選中了。」

  周祈倒是知道重修紫雲台的事,但是不知道工部的人從民間找了工匠。

  行吧,被皇帝截了胡兒,沒地方說理去。只是這鄭大不在,旁的吳大錢大孫大肯定也不在。

  「若只是屋頂的瓦掀了,小娘子讓家裡的郎君們,」鄭大娘子看周祈的穿著,又趕忙改了口,「讓家裡的奴僕們自己修補就是了。我家隔壁的王二就賣青灰、磚瓦。」

  周祈想了想,我自己應該能做得來……吧?

  吃過朝食,讀了會兒書,謝庸把前幾日買的兩卷字帖拿出來修補。

  這字帖說是王右軍真跡,但據謝庸看,是仿的,然即便是仿的,也寫得極好,故而雖殘破了,謝庸還是花不少錢買了來。

  這是個水磨工夫的活兒,謝庸自做了官,幹得就少了。好在當初在縣學修過不少破爛書冊,在書院幫先生修過古籍,也算有「童子功」傍身的。

  謝庸把紙張、刷子、鑷子、剪刀、尺子之類都擺好,展開那字帖看,琢磨怎麼修補。他其實頗喜歡這樣的活計,雖需用心,卻不怎麼用動腦,就這麼一點一點地磨著,一寸寸地補著,腦子裡可以無拘無束地亂想,也可以乾脆什麼都不想,與吹簫彈琴的時候相仿。

  大約琢磨好了,謝庸去廚房打修補帖子用的細糨糊。

  剛出屋門,就見唐伯從西跨院走來:「大郎,你快去看看吧,周將軍上房了!」

  謝庸:「……」

  「快點啊。」唐伯催他。

  謝庸走到自家西跨院,抬頭看見周祈正在她屋頂上揭瓦呢。

  周祈與他打招呼:「早啊,謝少卿。」

  她蹲在屋頂上探著頭往下看的樣子,讓謝庸想起屋脊「鴟吻」——那種傳說中愛東張西望、可以辟邪滅火的神獸。

  謝庸眼角微翹:「這一大早兒的,周將軍興致真好。」

  「嘿,那是!三天不上房揭個瓦,渾身難受!」

  謝庸:「……」

  周祈彎著眉眼對他得意一笑。

  謝庸到底是正經人,問她:「請不到圬工嗎?」

  「都修紫雲台去了。等我練好了,也去給聖人修紫雲台去。」

  謝庸點頭,轉身負著手走了。周祈哼著小調兒,接著揭碎瓦片子。

  誰想不大會兒工夫,謝少卿竟然來了自家的院子。

  周祈揚眉,嘴欠地招惹他:「莫非謝少卿是來幫忙的?」

  看周祈那不著調的樣兒,謝庸道:「下來!」

  呦!聽這口氣,該以為來的不是大理寺少卿,而是工部侍郎,又或是將作少監呢。周祈突然有點弄不清虛實了,也許謝少卿這拿筆彈琴的手真能幹得這粗活兒?

  周祈下來:「得嘞!我給你打下手,和灰泥。」

  謝家院子裡,唐伯催著羅啟:「趕緊去給周將軍幫忙去,哪能讓她一個小娘子干那粗重活兒。」

  羅啟答應著,放下手裡棍棒便走。

  霍英也要跟上,卻被唐伯拉住:「你做什麼去?」

  「去給周將軍幫忙啊。」

  唐伯一臉的「你怎麼不懂呢」:「大郎已經去幫忙了,若不是還要和泥拌沙什麼的,阿啟也不該去。你想想……」


  霍英恍然大悟。

  還未走出家門的羅啟笑起來。

  唐伯亦笑:「阿英,你去買菜買肉去。那天大郎說周將軍愛豕肉餡兒玉尖面,你去買些五花三層的豕肉,再買些新韭菜,別的菜蔬豆腐魚蝦之類若是新鮮也買一些。」

  「好嘞!」霍英答應著。

  看謝庸要踩著牆邊杏樹上牆,周祈蝎蝎螫螫地道:「我去給你借個梯子吧?」

  謝庸卷捲袖子,把袍子邊兒塞在腰帶里,踏著周祈搬來的鼓凳,踩上樹杈。

  周祈站在旁邊,時刻等著他腳下一滑,自己接住他。

  傳奇上時常有美人墜樓墜台,一個白衣俠客飛起接住的場景,那寫傳奇的還總要寫他們四目相對、衣袂翻飛,周圍又總有花樹之類,此時也要應景兒地落英繽紛。

  這裡倒是有花樹,但今年倒春寒,杏樹才打花苞,長得且結實呢,「落英繽紛」是不能了;自己倒也勉強能充個俠客,可穿的卻不是白衣,為了幹活方便不怕髒,特意套了件舊藏藍胡服;要說唯一與傳奇里搭邊兒的就是美人兒了。

  周祈抬頭看樹上身長八尺的「美人兒」。

  謝庸攀著牆頭兒,略用力,便穩穩地上了牆,又幾步走過院牆,上了屋頂。

  周祈:「……」看這矯健的樣子,約莫小時候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兒啊。

  周祈略失落地把手背到身後。

  羅啟進了院子,見自家阿郎已經麻利地上了屋頂,便二話不說打水拌灰泥。

  周祈接著蝎蝎螫螫,提著手裡裝灰泥的小桶:「我給你送上去。」

  「拴繩子,把繩扔上來。」看看被周祈揭瓦片揭得豁豁牙牙、窟窿眼睛的屋頂,謝庸道。

  聽出兩分嫌棄之意,周祈皺皺鼻子,這屋頂的瓦固然不好補,揭其實也不好揭,有那麼三塊五塊、七塊八塊,或者十幾塊揭掉了下面的灰泥其實情有可原……

  周祈甩起繩子,扔上屋頂,繩子穩穩地落在謝庸身邊。

  謝庸看她一眼,周祈得意一笑,這可是跟小崔玩套馬練出來的絕技。看她那樣子,謝庸到底禁不住笑了。

  在旁邊拌灰泥的羅啟趕忙低下頭,覺得剛才那相視一笑很應該跟唐伯報一報,以安老翁之心。

  拌完灰泥的羅啟到底也上了房,幫著把灰泥、新瓦吊上去,把舊的破碎瓦片吊下來,謝庸專心抹泥鋪瓦,周祈則支應著下邊兒。

  隔壁院子裡,唐伯在擇菜、和面的空檔兒來西跨院看一眼房頂上低頭幹活的謝庸,又樂呵呵地走了。跟他一起來到西跨院的肥貓胐胐卻沒走,蹲在牆下喵喵地叫。

  周祈聽見了,笑問:「它莫不是也要上牆吧?」

  「它怕高。」謝庸道。

  周祈:「……真是只恬靜的貓啊。」

  胐胐:「喵——」許是聽出了周祈的揶揄之意,胐胐輕甩尾巴,接著回主院廊下趴著曬太陽去了。

  其實被風颳壞的地方不算大,半個時辰也就修好了,謝庸又在屋頂走一圈,把別的三五處碎瓦和有螞巢處都修補了,才招呼羅啟收工。

  羅啟站在屋頂感慨:「想不到阿郎還有這般本事。」

  讓他說得,周祈好奇起來,躥上屋頂去看。那原本破了的一片已經平平整整地鋪好了瓦,瓦片錯縫整整齊齊,似尺子量過一般,比原先圬工鋪得還要平整一些。

  周祈還能說什麼?才子們,大概便是這般博學多才、深不可測吧?

  周祈直接從屋頂跳下來,羅啟拎著裝有鏟子抹子的小桶也從屋頂跳下來。

  見阿郎沒跳下來,羅啟回頭看。

  謝庸走到牆頭上,輕扶枝幹,從牆頭踩上樹杈,又穩穩地踏在鼓凳上,然後風姿頎然地走了下來。

  羅啟:「……」

  周祈很狗腿地上前施禮道謝,又親自端了水盆、拿過澡豆來:「今日真是多謝謝少卿了。」

  謝庸「嗯」一聲,接過澡豆搓手,在水盆里洗一洗。周祈看那水還不清澈,又趕忙去偏院小井打了一盆來。謝庸洗過,周祈又奉上巾帕。

  謝庸略滿意地道聲謝。

  羅啟不用周祈伺候,自端著盆、拿著澡豆去水井邊。

  周祈招呼謝庸:「謝少卿請去堂上坐,喝盞茶。」


  謝庸搖頭:「估計今日唐伯蒸玉尖面,你一會兒去吃。」

  周祈笑起來,真好,嘿嘿!這種幫幹活還請吃飯的鄰居,上哪兒尋去?

  謝庸卻突然輕皺眉頭:「為何這邊兒的杏樹都打了花苞兒,敝宅的杏樹卻沒有?」

  周祈越發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馮公果然是個實誠老叟!

  雖然人家剛幫自己幹完活兒,自己就這樣嘚瑟有些不合適,但是「人生得意須盡歡」,有的嘚瑟的時候不嘚瑟,周祈覺得更不合適:「據說,只是據說啊,這邊院子裡的桃杏樹不只開花比府上的要早一點兒,回頭結的果實,也更甜一點兒。」

  謝庸看著周祈得意的嘴臉,淡淡地道:「嗯。」便負著手走了。

  周祈到底有良心,在謝家吃玉尖面的時候,把家裡的果子許出大半兒去:「唐伯會做桃子醬?甚好,甚好!據說我那院子裡的果子格外甜,唐伯隨意去摘,你們吃剩的就做醬。」

  周祈不是只說漂亮話的人,當下拿出鑰匙,遞給唐伯一把。

  唐伯笑著,極不客氣地收下:「到時候給周將軍用蛋、奶、桃子醬蒸糕吃,又鬆軟,又香甜。原先我們縣學後面山上有好些桃樹,山桃不大甜,做了醬,酵過以後,味兒卻甚好,蒸了糕,縣學的先生、學子都愛吃,郭明府也喜歡,就連大郎這不嗜甜的,都愛。」

  聽這意思,謝少卿上的是官學,而唐伯原來是官學庖廚?周祈又想起謝庸說的小時候家貧吃不上幾頓肉來……謝少卿這身世,跟開始自己想的,真是一點都不一樣。

  周祈笑嘻嘻地咬一口韭菜五花肉玉尖面,湯汁子瞬時流了出來,周祈趕忙一吸,又鮮又燙。

  「小心燙!」唐伯笑道,「這小籠出尖饅頭是要湯汁多才好吃的。如今開了春,用新韭菜和五花肉做,又放了些蝦仁提鮮,正好應季。但到底不如蟹黃的,等秋天,給周將軍做蟹黃的吃。」

  周祈猛點頭。

  唐伯又讓:「周將軍嘗嘗這蒜泥肘花?這拌菠菜也正應季,和那韭菜一樣,都是蓋著草苫子長的新菜。還有這炸小酥鯽魚,買回來的時候還活蹦亂跳呢,新鮮得很……」

  幹了半上午活兒的謝庸默默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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