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玄幻奇幻> 京華子午> 第69章 審齊大郎

第69章 審齊大郎

2024-09-05 16:31:39 作者: 櫻桃糕
  時候不早了,周祈吃完飯就回去,謝庸送她。

  周祈擺手,笑道:「我還用送?這長安城敢在我面前伸手伸腳的妖魔鬼怪還沒生出來呢。」

  謝庸笑,到底送到大門外。周祈回頭對他揮揮手,然後踢踢踏踏地踩著月光走回自己家。看她走路的樣子,謝庸又想起那有節有毛的尾巴來,不由得手指微動,又攥上。

  月亮很亮,兩家又實在離得近,謝庸看她走到家門口,又對自己揮揮手。

  「明天見,謝少卿!」惹得不知誰家的狗叫起來。

  謝庸微笑,也對她揮一下手,然後慢慢踱進門去,插了門,又慢慢走進院子。

  突然,「嗒」一聲。謝庸微皺眉,看向不遠處,似乎是個石塊或者土塊。

  「謝少卿——」

  謝庸走進旁邊跨院。西牆頭兒杏樹影兒里,一張俏臉,「明早兒一起去京兆府?」

  謝庸微翹嘴角:「好。」

  周祈從牆上跳下來,把手裡另一個土塊兒扔了,拍拍手,又不由得哂笑,覺得自己有些太過蝎蝎螫螫了。謝少卿是誰?這種能寫文章能揍人、能斷案能驗屍、能做飯能吹簫,有貓有魚、有花有草,還有毛毛袖筒子的強人,即便幼時身世慘了些又如何?何用別人「惻隱」這麼一下子?

  周祈搖搖頭,轉瞬便原諒了自己。罷了,美人兒嘛,多憐惜憐惜總是沒錯的。

  想到謝美人兒,周祈頭一回對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了懷疑。謝少卿這周身氣派,著實像個書香門庭世家子,大約是受學裡先生們薰陶的……

  可宮廷內教博士那麼些大儒,為何沒有把自己的野狗氣熏走?

  嗐,我想這個幹嗎?周祈甩手,走去洗漱。

  另一邊兒院子裡,謝庸在中庭又站了好一會子,才走進屋去。

  到第二日晨間,周祈見謝庸時,便覺得自己頭一日的蝎蝎螫螫還是對了,謝少卿眼睛微有些瞘,想來是沒睡好……

  周祈越發和軟地與他說話。

  謝庸微笑著看周祈,他昨晚對這個連環殺人分屍案略作了些整理,如下棋「復局」一樣,重新推一遍,查找漏洞,是這幾年審兇案前的習慣,然後就睡得晚了些。

  不過睡得也確實不太好,夢裡有海棠樹有飛得很高的鞦韆架子,有一個男人汗味的胸懷,有阿娘與自己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相對吃雜麵索餅,每人拿瓣兒蒜咬著,然後便是阿娘倒在血泊里。

  關於前兩者,自己曾問過阿娘,阿娘只是道,「那樹招蜂子,砍了!」「黑衣服的?汗味?誰知道是你小時候這街上的哪個無賴子抱著你瞎瘋。」然後便罵起來,「該記住的記不住,這些沒打緊的倒記得明白!再出去瘋跑,跟人打架扯破衣裳,打爛你的腿……」

  那時候不過是想起來了,隨便一問,阿娘怎麼說,自己便怎麼信。後來長大了,雖然阿娘的話有破綻,但斯人已逝,滿心餘痛,於這些她不願自己問的,也便不想了。

  謝庸抬眼看周祈,昨晚夢見阿娘之後,醒了,又朦朧睡去。這回的夢裡,自己已經有了家室。一個極機靈活潑的女童坐在膝頭,抱著個糖匣子討價還價,「阿耶,我今天可以吃兩塊芝麻糖嗎?」

  「行。」

  「三塊呢?就吃三塊芝麻糖。」孩子抓著自己的手搖一搖。

  「……行吧。」

  「再加一塊銀絲糖?小小的……」

  有人推門:「豹子奴?你是不是又偷著吃糖了?」

  「阿娘來了!」女童機警地跳下膝頭,要去藏糖匣子。

  自己笑著抬頭,可惜此時夢醒了。

  「謝少卿?」

  「嗯。」謝庸若無其事地點點頭,「今日怕是還有的忙。我總疑心那齊大郎還另做了他案,他殺害佟三又分屍,痕跡未免太乾脆利落了些。」

  聽他說起案情,周祈接口道:「他的妻子……」

  謝庸點頭。

  周祈感慨:「還是小崔說得對啊,『不婚不娶保平安』。」

  「亦有許多相知相惜、不離不棄到白頭的眷侶。」

  周祈扭頭看謝庸,嘿,難得!從小到大,從親民官到如今做大理寺少卿,這位不知道見過多少愛侶反目、夫妻成仇的兇案,竟然還……嗯,挺好!

  謝庸亦扭頭看她,神色認真嚴肅。


  周祈眯眼一笑。

  見她那憊懶樣子,謝庸沒再說什麼。

  到了京兆府,見到鄭府尹和崔熠,四人再次在慣常坐的偏廳坐了。

  崔熠已經把昨日緝兇的過程與鄭府尹說過了。

  鄭府尹搖頭感慨:「當真兇殘!竟然連殺二人,這最後的暗娼也差一點命喪他手。窮街陋巷出惡徒,果然……」

  「其實窮街陋巷中也有許多謙謙君子。」周祈道。

  鄭府尹不理這槓頭,和顏悅色地對謝庸道:「謝少卿推論得著實縝密,如同親見一般。如今捉住了人犯,救出了那柳娘,我們再找到人頭,此案也便可以了了。」

  「此案尚有別的可疑處,在來的路上,下官與周將軍還在說,這齊大郎殺害佟三,從屍骨痕跡看,分屍分得極是利落乾脆,沒有猶豫。分屍,於普通人,即便是武人,也並不是件簡單事,故而我們疑心這不是他第一次作案。」

  鄭府尹大驚:「他還殺了旁人?」

  「其妻私奔得有些蹊蹺。他原來每日在衙門的時候,其妻不奔,為何他每日或在家或在坊里時,與人私奔?這未免太冒險了些。還有他殺害佟三到殺害張氏中間的幾個月……」

  鄭府尹搖頭:「兇徒!真是兇徒!」

  案件依舊是鄭府尹主審,謝庸亦坐堂上,崔熠、周祈坐在堂下旁聽。

  鄭府尹面前案上擺著仵作出的屍格,還有卷刃的刀、昨日捆著柳娘的皮繩等物。

  對殺害張氏、佟三及欲謀害柳娘的事,齊大郎供認不諱,「一個招蜂引蝶的淫·婦,一個下賤無賴,一個街頭攬客的娼女,都是這世上的污穢禍害,我殺了他們,也算為民除害了。」

  「去歲臘月,我與青龍坊坊丁陸九一起找小食店吃飯,遇見那姓張的淫·婦被個無賴糾纏,我救了她又揍了那無賴漢,陸九勸我,那無賴也申訴,我才知道這淫·婦為人。臘月間我本要出手,卻幾次碰見那佟三攀牆頭。張氏固然可恨,這佟三更不能饒,不然以後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婦人受他禍害。我便先結果了這佟三。四日前,才又結果了這張氏。」

  「這中間,你可還害了旁人?」鄭府尹問。

  「府尹到底是府尹。不錯,殺了佟三後,我深覺此類人是個禍害,便圍著這幾坊轉悠尋訪,又找到兩個,一個叫王六,一個叫高多,都是與佟三一般的兇狠無賴,不是一般的閒漢。那高多頗不好收拾,還踢傷了我的腿,害我好些日子行走不快便,不然這張氏早化成花肥了。」

  「大膽!他們便是有不好,又何用你出手?你自家便污穢不堪!」鄭府尹怒道。

  已到這般地步,齊大郎沒什麼懼怕的:「我也是幫貴人。」

  鄭府尹何曾被人這樣諷刺過:「大膽!大膽!來啊——」

  齊大郎冷笑。

  謝庸安撫地微抬手,鄭府尹呼一口氣。

  「你把另兩人的屍身也埋在了他們所在里坊的荒宅中?這所有人的頭顱呢?」

  齊大郎看一眼周祈,又看謝庸:「便是貴人你找到我的?既然你們能找到旁的屍骨,找到我,不妨再猜猜我把他們的頭放在哪裡了?」

  「你分屍,是為了隱藏他們的身份,把他們埋在花下,是覺得他們是污穢渣滓,只合做花肥——我卻還聽過一個傳說,據說花木可以拘人魂魄,可使人不得超生。或許你讓他們不得全屍,也有此用意?」

  齊大郎看著謝庸,半晌道:「貴人竟然也知道這些鄉野俚俗。」

  「我還聽說廟宇中的花木尤其厲害,或許他們的頭顱便在某個廟宇,比如捉拿你的那間小廟?」

  齊大郎頭扭向另一側,冷哼:「他們便是轉世又如何?我本是替天行道。」

  鄭府尹對衙差點頭,衙差領命而去。

  「你妻子蔣氏果真與人私奔了嗎?」謝庸又問。

  見自己藏屍之處已經被發現,齊大郎便不再隱瞞:「那個淫·婦嫌我喝酒多,嫌我丟了差事,每日嘮嘮叨叨,總是放刁。街上賣雜貨的來,她不管買不買東西,都跑去看,與那貨郎說話,眉開眼笑。分明是勾搭成奸!難道我還等她與那姦夫跑了不成?我便假意騙她去曲江邊散一散,在那裡把她殺了,埋在廟後梨樹下。若非那貨郎這幾個月沒來,我也把他一併結果了。」

  謝庸抿起嘴。

  「師父說什麼『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這到處污濁不堪,怎麼淨心?怎麼淨心!我殺這兩個淫·婦,殺那三個惡棍,有什麼錯?」齊大郎已幾近瘋狂。

  鄭府尹剛才的火氣散了,與個瘋癲之人何必一般見識?扭頭詢問地看謝少卿,謝庸微搖頭。

  鄭府尹便讓人把齊大郎拖了下去。

  退了堂,幾位官員再回偏廳。鄭府尹與謝少卿行在前面,崔熠與周祈走在後面。

  鄭府尹感慨:「這齊大郎從殺妻的時候,便瘋了。他殺妻當與其母當年與貨郎私奔有關。當年種的因,如今收的果……」鄭府尹搖搖頭。

  謝庸點頭。

  崔熠則問周祈:「老謝也不是我們長安人,如何知道那花木拘人魂魄的事?我還是小時候聽一個老奴說過的。他不說我都忘了。」

  周祈一本正經地道:「讀書人,讀書多。」

  周祈看著謝少卿的後腦勺,原來法相莊嚴的謝少卿也看傳奇,還是《牡丹娘子》這種傳奇?想不到你是這樣的謝少卿!

  作者有話要說:周祈:想不到你是這樣的謝少卿……

  謝庸微笑:不做市場調查的作者,不是好作者。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