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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湖邊談心

2024-09-05 16:31:46 作者: 櫻桃糕
  對於玄陽真人之死,清德的弟子們都矢口否認:「師父怎麼會對師祖不利。師父對師祖很孝順,師祖對師父也好。有一回師祖喝醉了,我們與師父一同服侍他,師祖確實說過讓師父繼任的話。」

  「師父殺師祖沒有好處。師祖沒了,又沒留下準話兒,那觀里就該著大師伯當家了,那我們師父就艱難了。」

  對於那條蛇的下落,敬信則道:「師父匆忙間扳動機括射出袖箭,師伯倒地,我們再尋這蛇已是不見了。師父真是迫不得已的,都是大師伯逼得……」

  如清德一樣,他的弟子們也都長了一副好口齒。

  從山裡回來,謝庸、崔熠、周祈連夜搜查了清德、清仁的屋子,訊問了他們的弟子。

  清仁的弟子則訥言一些,只說師父與師祖師徒三十載,斷然不是弒師的人,對其師試圖殺清德之事,卻說不出什麼,畢竟有那字條在,還有那蛇……

  站在那養蛇的罈子前,謝庸扭頭看敬誠:「那蛇平時都是令師自己伺候嗎?」

  敬誠道:「是。師父喜歡這個,我們……」

  謝庸理解地點點頭。

  敬誠俊秀斯文的臉微微垂著,帶著些悲傷和惶惶。

  「道長跟在令師身邊幾年了?」

  「六年了。」

  「道長的幾位師兄弟都與令師這般親密嗎?除了令師兄弟,令師可還有旁的親密人?」

  敬誠抬頭看向謝庸,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周祈,臉「騰」地紅了。

  謝庸靜靜地看著他。

  「沒有,就我們兄弟。」敬誠垂下頭,低聲道。

  謝庸抿一下嘴,「令師行事時,可有什麼怪癖?」他看向坐榻,那個圓頭軟腳黑羅紗幞頭已經從一堆衣服中被掏了出來,擺在面兒上。

  敬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越發紅了,「他偶爾會讓我等戴上這幞頭……」

  周祈與崔熠對一個狐朋狗友你懂我懂的眼神,周祈的目光卻又管不住地飄向那邊一臉肅然那位,謝少卿懂得還挺多,一猜就猜著了……

  「他從什麼時候有這個癖好的?」謝庸問。

  「就去年……」

  「可知道這幞頭他從哪兒得的?」

  「不知道。」

  ……

  雖頭一晚交子時才睡,謝庸起得仍頗早,他走出門去,對面周祈所居小院的門還關著,謝庸笑一下,負著手順著觀里的路往外走。

  一個小道士沒精打采地拿著掃把掃地,見了謝庸,停下施禮,打個問訊。

  謝庸還禮。

  謝庸從正門走出去,拐到西面湖邊。

  湖邊霧氣中有兩個人。

  「不能這樣!」

  「為什麼不能這樣?」

  略頓一下,「你這樣刻,鋒芒畢露,有失雅厚,與《道德經》不合。」

  「我不是念書人,不知道什麼雅厚不雅厚!刻刀能跟郎君的筆一樣軟?寫在紙上,跟刻在石頭上,本來就不一樣!」徐石匠把刻刀丟進腰間褡褳里,「這麼個破地方,死了好幾個人,我還不想伺候了呢!」

  徐石匠氣沖沖地從謝庸身旁走過。不經意地,謝庸掃過徐石匠的鞋面兒。

  謝庸看看陶綏:「倒是個暴脾氣的。」

  陶綏無奈一笑。

  謝庸與陶綏並排而立,前面飛瀑噴濺,碧綠的湖面上薄霧繚繞,宛如輕紗攏住碧玉,再遠一點,蒼山環抱,一片蒼翠。

  「多似仙境。」謝庸嘆息道。

  陶綏點頭:「是啊。」

  「來了這兩日,一直沒得與郎君好好說會兒話。郎君言談不俗,寫得一筆好字,如何沒去科考?」謝庸問。

  陶綏笑一下:「貴人謬讚,鄉野之人,說什麼不俗。某也曾想去科考,但先是家父,再是家母,相繼病逝,去年秋天才出了期,做什麼都遲了,看能不能參加明年的吧。」

  謝庸點點頭:「難怪看郎君面上總帶著些抑鬱之色。」

  陶綏沒說什麼。

  謝庸感懷地道:「喪親之痛便是如此,『哭不偯,禮無容,言不文,服美不安,聞樂不樂,食旨不甘』尚不足以描述,但夫子說的『毀不滅性』,『無以死傷生』1卻是有道理的。逝者已去,我們還要活著,長者們的在天之靈也望著我們能過得好一些,莫要只沉湎於悲傷之中。」


  陶綏行禮:「多謝貴人勸導教誨。」

  謝庸看看陶綏,微笑道:「見了郎君,有感於懷,多嘮叨兩句,郎君莫要見怪。」

  陶綏再行禮:「不敢。」

  霧氣慢慢消散,踏著陽光走過來一個人影。

  謝庸扭頭,眼角彎起。

  陶綏亦扭頭看看,微笑道:「曉日晨光,足暖心懷,真好。不打擾貴人們了。」

  周祈與陶綏錯身而過,陶綏行禮,周祈還禮。

  周祈扭頭,看著陶綏灑脫中帶著些孤寂的身影,「謝少卿,你覺不覺得,有的人好像天生蕭瑟一樣?」

  周祈問完,又不禁哂笑一下,自己也差不多這德行,命中帶「獨」,還說別人。

  見她這樣的笑,謝庸心中泛起酸楚。

  周祈又咧開嘴笑了:「難得出城一趟,本以為能爬個山,泡個湯泉,誰知竟遇上命案,出門真是不能不看黃曆……」

  「阿祈——」

  「嗯?」周祈抬眉。

  謝庸看著她,想到她最近的躲閃,到底沒說什麼,只溫暖一笑,「你看這景色多好。」

  周祈偏是個犟種槓頭拿刀砍石頭的貨:「哎,謝少卿,你知道那陳生為何待原六不同嗎?」

  謝庸只看著她。

  「因為他就沒見過這樣兒的!這麼能鬧騰,活泥鰍一樣。他平時見的都是風拂荷塘,蓮葉微動,最多也就是三五尾小魚優哉游哉,見了這泥鰍,就覺得新鮮了……」

  「風拂荷塘,蓮葉微動,有魚擺尾,還有活潑潑的泥鰍,阿祈所言,恰如一幅生動的夏日荷塘畫卷,甚好!」謝庸微笑道。

  周祈:「……」風水輪流轉,這回改成謝少卿裝糊塗了?

  「阿祈,你不會做飯,你不知道,泥鰍味道甚美。把泥鰍用油煎酥了,加蔥姜蒜爆炒,再放些紫蘇、茱萸,極香!下酒下飯,都好得很。」

  周祈不爭氣地咽口唾沫:「……」

  謝庸的笑更深了,「待夏日的時候,做給你吃。」

  周祈有些悻悻,心裡又抑不住升騰起一線喜悅來。周祈在心裡嗤笑,還真跟傳奇里的人渣郎君們差不多了,而謝少卿自然是那些芳心錯付的痴情美貌女郎。

  大約每個痴情種年輕的時候都會遇上個把負心人渣吧?

  等謝少卿老了,子孫滿堂了,看到牆頭杏花,或是再游驪山,或是看到馬上某個不羈小娘子的身影,或許也會做首詩感懷感懷,謝少卿是好性子的厚道人,應該不會罵,只會嗟嘆……

  周人渣在心裡輕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1《孝經》里的話。

  ————

  泥鰍應該不算違禁的野生動物吧?

  請注意文中時代性。

  還有鄭重提示:請勿販賣、飼養和食用野生動物,拒絕野味從我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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