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祁國皇都。
一連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純白覆蓋了整個皇城,七十二座宮殿,三百六十個亭台樓閣,銀裝素裹,冷風捲起冰面上的落雪,刺骨的風襲來,是透徹的冷。
層層莊嚴堅固的圍牆將這裡一草一木都圍繞起來。
目之所望,是皇宮之內,看不到的束縛和冰冷的宮門。
少年穿著單薄的白色衣裳,跑在兩處宮殿之間的長廊上,一眼看不到盡頭。
冷風揚起他的衣擺,露出消瘦而白皙的腳踝,少年赤腳踩在冰雪之上,仿佛感覺不到森冷,有雪花落在他散落的墨色長髮上。
「殿下,殿下......」
身後傳來呼喊。
少年迷茫的停下腳步,回眸間卷翹的睫羽輕輕的顫抖,帶著懵懂的脆弱。
白瓷般精緻的臉,因為風雪而微微泛著紅,如同極致歡愉時候的緋紅,淺色的眸子微閃,澄澈而乾淨。
「殿下,別去了,皇上不會答應的。」
小福子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不敢去看自家殿下的眼睛。
少年太子愣了愣,隨即僵硬的揚了揚唇角,殷紅纖薄的唇一笑,露出皓白如月的齒,他不自然的挪了挪步伐。
「可我,必須要去求他。」
嗓音逐漸變輕,低吟的無奈。
隨即,不等小福子說什麼,轉身繼續往前。
小福子在後面喊著。
「殿下,殿下,你別那麼急啊。」還沒穿鞋呢。
小福子在後面著急。
就殿下這身子,不穿鞋,冷風裡一吹,病了那位又該生氣了。
御書房外。
少年太子到門口就被攔住了。
他停下腳步,消瘦的身子顫了顫,才開口道:「請通報一聲,我要見皇上。」
守衛並沒有因為他的身份而鬆懈。
「殿下,皇上說了,這會兒誰都不見。」
清冷的話讓少年太子瑟縮了一下。
他抬眸,漂亮的眸子落在守衛身上,像是下定決心一樣。
後退一步,跪在冰天雪地里。
「那就請通報一聲,若是皇上不見本宮,那太子白曦塵,就在這裡,長跪不起。」
守衛為難的看了眼少年,對方到底是皇上恩寵的人,怎麼也不能得罪了。
他拱手行禮。
「屬下這就去通報。」
白曦塵跪在這兒等了許久,冰冷的寒從膝蓋傳上來,他來時穿的單薄,這會兒冷的身子發僵,面色都青白了幾分。
白曦塵一手撐著地面,雪落的大了些,很快模糊了視線。
先皇駕崩,召書下來的卻不是他這個唯一的太子,而是先皇當年一同征戰的異姓弟弟江北王。
江北王登基為帝,白曦塵這個太子殿下瞬間成了最尷尬的一個。
偏生江北王沒有廢除白曦塵這個太子,關於太子的事情一次也沒有提過。
沒有說過。
導致了現在誰都猜不透帝王的心思。
眾人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這位少年太子。
宮裡宮外傳的紛紛揚揚,都說聖上指不定那一天廢了這個太子。
白曦塵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東宮門都不出,日日夜夜做夢被斬殺在宮門之下。
這偌大的皇宮,像是一道枷鎖。
他怕的,是隨時而來的死亡。
偏生——
他怕的意外,還是來了。
白曦塵腦袋暈暈沉沉的時候,才有人來了。
他聽到腳步聲抬頭。
是一直伺候在帝王身邊的蘇公公。
蘇公公瞧見白曦塵這般模樣,連忙上前扶起來。
「殿下啊,您怎麼在這兒跪著啊,這大冷的天,您要是受了寒,皇上不得心疼。」
白曦塵僵硬的笑笑。
「皇上,可要見我。」
「見,您來了,皇上當然會見您的。」
可是他到底在這裡跪了這麼久,那人才肯見他。
白曦塵跪的時間太久,站起來的時候身子慌了慌,腳下不穩,向前倒去。
伴隨著蘇公公的驚呼。
白曦塵落入一個火熱的懷中,觸手是男人有力的臂膀。
有清冷的雪鬆氣息撲面而來。
白曦塵慌張的抬頭,對上一雙深邃墨藍色的眸子。
男人劍眉星目,鼻樑挺拔,臉龐的輪廓如同刀削斧刻出來的完美。
只是常年征戰出來的氣場冷冽,在看到白曦塵時候,眸子一瞬間轉為厭惡。
伸手毫不留情的推開少年。
白曦塵退了幾步才站穩。
「君澤。」
他說完就見男人眸子裡更加厭惡。
「以後叫我靖王。」
男人邁開步子,擦肩而過的時候。
冷嗤一聲。
「廢物。」
白曦塵周身冷下來。
通體發寒,他沒有回頭,前面還有帝王等著他。
比起殿外。
殿內簡直就是另一個季節。
撲面而來的暖包裹著白曦塵,讓他整個人都緩和了幾分。
他壓下心底的恐慌,邁開步子,上前跪拜在地。
「曦塵拜見皇上。」
坐在書案前的男人一聲金色龍袍,尚且年輕的面容帶著幾分冷淡的肅穆。
江北王沈慕小先皇十幾歲,如此倒也只比白曦塵大了十歲,早些年征戰的時候撿了一個比他小八歲的小孩兒,認了兒子,也就是現在的靖王沈君澤。
說起來白曦塵還得喊沈慕一聲皇叔,這聲皇叔喊了不知道多少年,如今卻換成了皇上。
沈慕放下手中的奏摺,一張俊逸的面容肅穆,看不清喜怒。
幼時白曦塵不怕自己的父皇,就怕這位皇叔,皇叔看似溫和,只是嚴肅起來,真的嚇人。
「生氣了?連皇叔都不叫了。」
白曦塵低下頭,說了一聲「不敢」
上面的男人目光沉沉的落在少年身上,強勢的威壓讓白曦塵將腦袋低的更低。
片刻寂靜。
白曦塵咬了咬唇,無措了的喊了一聲,「皇叔。」
像貓兒一樣低弱的叫聲,讓龍椅上的男人神色緩和了幾分。
他站起身,繞過書案,走到少年面前。
伸出手直接抱起地上的白曦塵。
幼時沒少被皇叔抱過。
可現在到底長大了,身份也不一樣了。
白曦塵慌張的發出聲來。
沈慕垂眸。
落在少年帶著緋色的面頰上,少年白皙,側臉上微弱的絨毛都看的清楚。
又乖又弱。
因是在風雪中待的久了,身子帶著幾分寒,然而這幅身子軟的厲害,沈慕不動聲色的加重了些力道。
「穿的這麼單薄,冷成這樣,你倒是將皇叔的話從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