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我又遇到酒吧的那個男生了。
】
【這次還是和沈先生一起。
】
江攸寧和阮言坐在看台上。
台下是寬闊的籃球場, 兩撥人劍拔弩張。
不知是誰提議,既然人這麼多, 不如去打籃球。
於是, 一群人坐著觀光車到了古堡最北邊的室內籃球館。
自打出了主會客廳,沈歲和一句話都沒跟江攸寧說過。
他表情一直都淡淡的,目光時不時瞟向最邊緣的阮暮。
而阮暮的目光總會落在江攸寧身上。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被盯著是很不舒服的事情。
哪怕是一個很好看的男孩子。
江攸寧仍舊感覺到了冒犯。
她又不能說什麼。
主動上去說:餵, 你別看我了, 顯得她多嬌氣。
而且阮暮也不是無時無刻在盯著她看。
她只好低下頭裝作玩手機。
在群里給辛語和路童發了這兩條消息後,兩人一直都沒回。
直到3V3籃球賽快要開賽。
江攸寧的手機才開始瘋狂震動起來。
[姐妹們的聚會]
辛語:嗯嗯嗯?
——我去!我精神了!
——沈歲和什麼反應?
——不對!你跟沈歲和怎麼會一起遇見他?
——弟弟又問你要微信了嗎?
——@全宇宙最好的江攸寧, 快回我!
——這種史詩級修羅場我不想錯過。
——給我回來直播好嘛?
路童:@全宇宙最美的辛語, 你好歹給她一點兒反應時間。
——再說了, 你為什麼這麼八卦?
和你有關係嗎?
——不過……我也很好奇, 沈律說什麼了?
他知道你那天去酒吧偶遇了一個弟弟?
還被弟弟搭訕了?
辛語:他知道個屁!忙著工作的人能知道老婆去酒吧?
他配?
江攸寧戳著屏幕回:那天刷了他的卡。
辛語:……淦!草率了。
路童:求求你長個腦子吧!
「路童已撤回了一條消息並拍了拍你可愛的笨腦袋。」
辛語:?
?
路童:……
——對叭起!我錯遼。
辛語:路童, 你死了!
——道歉有用的話要搓衣板有什麼用?
路童:語語你聽我解釋!
辛語:我不聽!你不配!黑名單豪華大餐已給你備好!
路童:……我們難道不是要聽寧寧講故事麼?
——@全宇宙最好的江攸寧, 快來給我們直播!
辛語:瓜子小板凳已經備好,請你開始。
江攸寧:……
她瞟了眼籃球場,眾人剛去換好衣服。
紅色和藍色。
沈歲和穿著紅色24號, 裴旭天是藍色61, 阮暮是藍色16。
楊景謙換了件紅色17, 在場外等
當替補。
其他的隊員都是裴旭天的髮小。
【今天是沈先生朋友的生日, 我和他一起來了。
】
【那天遇到的男生是他朋友的未來小舅。
】
【我現在和那個男生的姐姐坐在一起。
】
江攸寧打完這些話, 至今仍覺得不可置信。
北城似乎很大,大到她五年沒能見到曾經心心念念的沈歲和。
但似乎又很小, 小到她和沈先生在畢業很多年後, 在同一家咖啡廳遇見。
又小到在同一天, 她會遇到老同學,還能遇到酒吧搭訕的小男生。
「你跟他結婚幾年了?」
身側的阮言忽然開口。
江攸寧纖長的手指還頓在屏幕上, 下意識把會話框裡那句【沈先生好像生病了,但他突然又要和大家打籃球。
】全部刪掉。
她愣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淡淡地回道:「三年。」
「三年啊。」
阮言重複了一下她的話,爾後低頭擺弄她的相機,一邊擺弄一邊閒聊,「你倆也是大學就戀愛了?」
江攸寧搖頭,「不是。」
「那是什麼?」
阮言輕笑,「都是華政的,你那會兒在學校沒見過他麼?」
「見過。」
江攸寧說。
她自動忽略了阮言的前一個問題。
「像沈律這樣的人,在學校應該是被追捧的存在吧。」
阮言正好抬起頭,朝著沈歲和的方向笑了下,她拿起相機,隨手一拍,給江攸寧看,「沒濾鏡都這麼好看。」
屏幕里的沈歲和表情淡漠,正好朝這邊看過來。
在看到鏡頭的那一刻,他下意識轉了臉,所以屏幕里的他只有大半張側臉。
即便如此,初看還是驚艷。
「嗯。」
江攸寧附和了一句。
「你跟暮暮熟麼?」
阮言又問。
江攸寧答:「不熟。」
「他好像很喜歡你啊。」
阮言笑了下,拿著相機拍攝了好幾張,「我那天看到他的朋友圈了。」
「嗯?」
「你很好看。」
阮言說:「但可惜已經結婚了。」
「然後?」
江攸寧很平靜地問。
阮言的話讓她很不舒服。
但又具體說不上來是哪裡有問題。
她只是隨意問自己一些事兒。
可那些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江攸寧只感覺到四個字——
盛氣凌人。
哪怕她是笑著的。
但那笑,不達眼底。
甚至略帶嘲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從阮言的眼睛裡甚至看到了敵意。
莫名其妙的。
「沒什麼然後啊。」
阮言聳了聳肩膀,「就是覺得有點可惜罷了。」
「誰可惜?」
江攸寧關掉了手機,坐得筆直,語氣放鬆了一些,但說話的聲音變得更低,佯裝無害,「我怎麼,聽不懂你的意思呢。」
「隨口一說罷了。」
阮言笑著,低頭擺弄相機,「可別當真。」
「嗯?」
江攸寧忽然笑了。
她懂了。
阮言大抵是覺得她既配不上沈歲和,也配不上阮慕。
莫名其妙的輕視。
「你現在是全職太太嗎?」
阮言問。
江攸寧搖頭,「不是。」
「也在做律師?」
阮言問。
「法務。」
江攸寧說話也變得客氣疏離。
「之前在酒吧遇到的我弟?」
阮言似乎也不是在尋找答案,問完之後便兀自站了起來,拿著相機饒來繞去尋找拍照的好角度。
咔嚓咔嚓的聲音響起。
「我家裡管得挺嚴的。」
阮言說:「我弟應該跟你也沒什麼可能……」
「阮小姐。」
江攸寧聲音拔高了些,她也站起來,胳膊搭在欄杆上,看都沒看阮言,不大高興地說:「我想你誤會了點兒什麼。」
「嗯?」
這次是換做阮言詫異。
她偏過臉,歪著頭,側顏格外好看。
阮家的基因確實不錯,阮言和阮暮長得都很好看。
但阮暮偏清秀,阮言偏性感,不知道是不是妝容的緣故,阮言看上去特別不好相處。
事實上,她也確實不大好相處。
江攸寧溫聲道:「我去酒吧是我的自由。
阮暮去酒吧也是他的自由。
我是成年人,他也是成年人,我們沒有違法犯罪,也沒有踩到道德底線。
這是其一。」
「其二,阮暮喜歡誰是他的自由,我無權干涉。
但我已婚,我拒絕他是理所當然。」
「其三,我並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幻想空間,他沒有我任何的聯繫方式。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這場聚會,我和他在偌大的北城應該不會再遇見。
你如果是因為他在酒吧和我搭訕就對我抱有敵意,我勸你大可不必。」
阮言站在原地錯愕了兩秒。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江攸寧,爾後笑著喊她,「江攸寧?」
語調微微上揚,聽上去還有點愉快。
「你很厲害啊。」
阮言說:「難道這就是你們做律師的基本素養?」
「首先,我不是律師。」
江攸寧始終保持著溫和的聲音,「我是法學院畢業,但從事的是法務工作,這兩者有本質區別。
第二,我跟你說的這些無關於職業素養,只是生活經驗。
第三,我沒有針對你,只是針對你那些窺探別人婚姻生活的行為,包括跟阮暮之間,他如何,我如何,都和你沒有關係。」
「阮暮是自由人,我管不了他任何行為,這些事情也不歸我管。」
江攸寧目光直視著她,略顯凌厲,「如果你認為自己是他的姐姐就有權利插手這些事,那你應該去問阮暮,而不是來問我這個陌生人。」
阮言收起相機。
似是覺得她說話有意思,唇角一直勾著笑。
她扶著欄杆,手托著下巴,歪著頭看她。
江攸寧說完之後,空氣都靜默了幾秒。
她的呼吸都不自覺變淺。
盯著阮言的目光也愈發堅定。
她說的完全沒有問題。
錯的就是阮言。
一分鐘後。
阮言笑著:「怎麼不說了?」
「嗯?」
「知道自己已婚就不要去酒吧撩騷。」
阮言唇角忽然上揚,帶著不屑,「別又當又立的,看著糟心。」
江攸寧:「……」
她聽完這話下意識翻了個白眼。
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兩秒才壓下了自己說髒話的衝動。
「阮言。」
江攸寧直接喊了她的名字,「酒吧是喝酒的地方,無論我已婚未婚,我都有去的權利。
去酒吧是喝酒,不是撩騷。」
「哦?」
阮言挑了下眉。
「人的眼界有多大,格局就只有多大。」
江攸寧盯著她,一字一頓地說:「不是所有人的思想都和你一樣髒。」
說完之後,毫不留情轉身離去。
正好電話響了。
是辛語的。
「寶貝!你到底在忙什麼?
我微信都給你發99+了,你還不回我?
!」
辛語的大嗓門從聽筒里傳出來,「難道你在忙著平衡兩個男人之間的關係嗎?
我迫切的想知道沈歲和知道那件事的表情!哈哈哈哈!」
江攸寧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單刀直入,「你在哪兒?」
她聲音凜冽,帶著幾分怒氣。
任誰聽到阮言那樣的話也高興不起來。
遇見她可能也高興不起來。
辛語在電話那天愣了兩秒,爾後啪地一拍桌子,「我操!沈歲和欺負你了?」
「不是。」
江攸寧也不知道辛語是怎麼聯想到那兒去的,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情緒稍微調整了一下,「我在漫遊古堡,你過來接我一下。」
「成。」
辛語說:「你別動啊,我保證十五分鐘內過去!」
說完後立馬掛了電話。
江攸寧看都沒看籃球場下膠著的情況,徑直出了籃球館。
再呆下去怕是要窒息。
裴旭天看不上她。
阮言覺得她輕浮。
沈歲和的朋友,就這?
江攸寧很失望。
—
「把球傳給我!」
阮暮喊了聲。
籃球從裴旭天的手裡徑直從空中飛了過去,阮暮揚起臂跳起來打算接球,卻在千鈞一髮之際,被沈歲和攔截了下來,他運著搶來的籃球從對方籃架下層層破防,一路到了中線,稍微往前,跳起來就是一個三分球。
籃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拋物線,徑直入了籃筐。
戰績21:18。
紅隊略勝一籌。
眾人都打得滿頭大汗,比賽一結束,立馬坐在地上大口呼吸。
「我一年的運動量都搭在這裡了。」
其中一個人開口道:「太可怕了。
沈哥,你平常鍛鍊麼?
怎麼感覺你一個人運著球跑半場一點兒都不累啊。」
「偶爾。」
沈歲和從休息處拎了瓶水,擰開之後咕嘟灌了一口水。
他其實也累。
但他不是易出汗體質。
所以和眾人比起來,他算是全場最清爽的。
「攸寧呢?」
楊景謙忽然問:「她去哪了?」
阮言正好從看台上下來。
只有她一個人,不見江攸寧。
「接電話。」
沈歲和在一旁淡淡開口。
他看見江攸寧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
也就兩三分鐘的事兒。
估計還沒打完。
他刻意投了個三分,快速結束了戰鬥。
「我也不是她的監護人。」
阮言聲音淡淡地:「我怎麼知道她去哪兒。」
這話明顯在針對楊景謙。
楊景謙卻只是笑笑,溫聲道歉:「不好意思。」
阮言沒理。
裴旭天過來打圓場,「走吧,洗個澡吃飯去。」
「沈律。」
裴旭天喊他,「你去看看你老婆,我們先去主廳了。」
「行。」
沈歲和轉過身,摁了下眉心。
他有點兒頭疼。
隨意披了件兒衣服後出了籃球館,環顧一圈也沒看見人。
初秋的風還有幾分涼意,他冷得打了個寒顫。
正打算回去換衣服時,迎面碰上裴旭天等人。
「找到人沒?」
裴旭天問。
沈歲和搖頭,「可能回那邊了。」
「哦。」
裴旭天說:「那你也換了衣服一起過去。」
「知道。」
他面無表情和他們擦肩而過。
阮言忽然道:「我突然想起來,寧寧接電話的時候好像是讓對方來接她。」
「嗯?」
裴旭天問:「什麼意思?」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阮言聳肩,「她好像說自己被無視了,所以不想在這邊待著,就讓她朋友來接了。」
「被無視?」
裴旭天皺眉,「是我們打籃球無視她?」
「可能吧。」
阮言嘆了口氣,「你們打籃球,我在拍照,忘記照顧她的情緒了,說來也是我的問題。」
「沒有。」
裴旭天說:「你忙你的,怎麼就是你的問題了?」
「那你的意思是江攸寧有問題?」
沈歲和淡淡的聲音從後邊傳來,惹得裴旭天無意識打了個冷顫。
這小子。
法庭上多了,氣場都變強大了。
這會兒這麼一說,裴旭天頓時有種站在法庭的錯覺。
「沒有。」
裴旭天立馬否認,「現在又不是說這事兒的時候。
你給你老婆打個電話,問她去哪兒了?
這邊大,她又沒來過,小心迷路。」
「她叫江攸寧。」
沈歲和淡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昂?」
裴旭天愣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他翻了個白眼,「難道她還不是你老婆了?」
「聽著彆扭。」
沈歲和說。
「矯情。」
裴旭天嗤道:「你這麼嫌棄人家,當初別娶啊。
「狗屁。」
沈歲和掃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嫌棄過江攸寧?
我娶她當然是因為喜歡。
只不過,叫她的名字,是對她的尊重。」
沈歲和掃他的時候,順帶掃過了阮暮,也掃過了楊景謙。
這話,亦真亦假。
他低斂著眉眼,拿出手機,點了兩下屏幕。
「不能因為嫁給我。」
沈歲和說:「你就剝奪她的姓名權。」
裴旭天:「……」
沈歲和給江攸寧撥了個電話。
沒人接。
他皺著眉,忽然抬頭問:「阮小姐,你確定江攸寧走的時候說自己被無視了?」
客氣疏離。
帶著幾分質疑。
「不確定。」
阮言說:「當時我正在給你們拍照。」
「我國雖然倡導言論自由。」
沈歲和面無表情,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但不代表可以隨意在背後議論別人。
你所說的一切都可能會對另一個人的聲譽有重大影響,所以,我希望阮小姐以後,不確定的事情不要亂說。」
「啊?」
阮言回頭看他。
沈歲和逆光站得筆直,眉心微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不然,套用一句老話,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說完之後,轉身離去。
裴旭天愣了兩秒後才朝著他背影喊,「沈歲和,你有病啊。」
「你有藥?」
沈歲和頭都沒回。
聲音就那樣散在風裡。
裴旭天本以為阮言會生氣,沒想到她站在那兒笑了。
裴旭天:「……」
阮言脾氣不好。
這是圈內公認的。
阮家是做鐘錶的,在今年成功躋身一線品牌。
阮言家裡的條件並不差,她本人也足夠優秀。
長相漂亮,名牌大學,英國海歸,個人創業,雜誌主編,履歷就跟鑲了金似的,裴旭天也喜歡她,一直都追著她跑。
阮言所有的壞脾氣,他都受著。
有時候阮言會因為莫名其妙的一件小事生氣,直接送裴旭天拉黑套餐。
裴旭天可得找各種辦法哄她。
現在兩個人感情總算是趨於穩定,阮言的脾氣也有所收斂。
但據裴旭天認識的那個阮言來說,收斂脾氣不包括別人在她面前嘰里呱啦說這麼一堆話後,她還會笑。
阮言並沒理會他的疑惑。
她只是看著沈歲和的背影,直到其消失不見。
「兩個人真像啊。」
阮言自言自語道。
都在倡導自由。
但誰又能真正自由?
幼稚。
—
沈歲和坐在休息室里。
他洗了澡換了衣服,手機依然沒響。
之前給江攸寧打了兩個電話,她都沒接。
發了一條微信消息,她也沒回。
裴旭天聯繫了管家,江攸寧的確是離開了,坐著一輛白色奧迪A6走的。
就在兩分鐘以前,車剛開走。
因為被無視?
不可能的。
在這種場合里,江攸寧喜歡被無視。
她恨不得自己只是塊背景板,所有人的談話都不要往她身上扯。
時間一到,她會微笑著跟所有人告別。
然後等到眾人離開,她的笑會瞬間消失。
就跟被迫營業似的。
沈歲和腦子裡浮現出她的神態。
低下頭看向手機,仍舊沒有消息。
他溫熱的指腹摩挲著屏幕,又給江攸寧發了條消息。
【回家了?
】
幾秒後,左上角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但在十秒後,那句話消失,江攸寧沒回。
他皺著眉。
江攸寧怕無視?
她怕是只會無視別人吧。
—
「沈歲和還是不是人?」
辛語開著車,速度飆到了120邁,在無人的落日大道上疾馳。
秋風吹起她們的長髮,辛語的聲音也隨之散到風裡。
江攸寧輕倚著車窗,閉上眼假寐。
「帶你去玩,然後就這?」
辛語說:「他要是不想帶你就明說,帶著去了讓你不高興成這樣?」
「他娶你是為了侮辱你嗎?
!」
「不是。」
江攸寧抿了下唇,「你開慢點。」
辛語的速度降了下來,江攸寧感覺心臟才好受了一點兒。
她順帶把開著的天窗也關掉,車內的溫度上升了一些。
「我是真搞不明白。」
辛語氣得就差砸方向盤了,「你為什麼不……」
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攸寧打斷,「我想休息會兒。」
她聲音充滿了疲累。
不想再聽見辛語說那兩個字。
離婚。
離婚。
離婚。
這個以前從沒想過的事情,現在時不時就從她腦子裡蹦出來。
甚至,想了很多遍。
有時候就和無限循環似的,在她腦子裡放個不停。
她甚至拿了張紙,列出了離婚的優點和缺點。
儘量從客觀的角度出發。
優點是她自由了。
她不需要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別人的title,不需要再按時回家做一個好妻子,不需要上下班三個小時,不需要被曾雪儀呼來喝去,不需要被朋友說傻,不需要期待,更不會得到期待落空的結果。
很多優點。
缺點也只有一個——
失去沈歲和。
偌大的一張A4紙,一分為二。
優點那一欄寫了近十條。
而缺點只有五個字。
即便如此。
她還是不想離婚。
失去這兩個字沉重地壓在她心頭。
她能失去嗎?
能。
想失去嗎?
不想。
甚至有時候刻意不去想。
但生活里的「雞毛」接踵而至。
她現在的心,比玻璃還敏感。
車裡很安靜。
手機微震。
江攸寧瞟了眼,坐在後排的路童給她發了條微信。
很長。
幾乎占滿了她5.8英寸的屏幕。
【雖然不知道你在古堡里發生了什麼,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們一直都在。
辛語雖然性子很急,但她對你也是真的好。
我知道你不愛聽離婚這兩個字,但有些事實客觀擺在眼前,你不得不承認。
現在的你精神狀態極度不好,我聽辛語說你經常半夜被沈歲和的手機聲吵醒,只要有一點聲音晚上就睡不好,可大學時你不是這樣的,那會兒我們在宿舍里玩遊戲,你依舊能睡著,甚至半夜姜梨接電話,你都不會醒,所以我合理懷疑你現在的精神衰弱跟沈歲和有關。
你和他之間的感情我不做評價,畢竟再怎麼樣也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我知道你喜歡了他很久,但我希望你能站在時間的縱切面看一下,這麼多年來,你喜歡他,但從他身上得到了什麼?
不是所有的喜歡都有結果。
你現在所有的委曲求全,我不知道於他而言是什麼,但於我們而言很難受。
說這些不是勸你離婚,你太沉默了,有些話,你不說,有些人永遠都不會知道。
就像我們,對你跟他的事情一知半解。
江攸寧,我不是說沉默不好,但沉默久了,便連話都不會說了。
】
她很嚴肅鄭重的叫了她的全名。
江攸寧。
只有在她的朋友面前,她還是江攸寧。
而不是——沈太太。
她很多時候不知道該怎麼去描述自己的心情。
更不喜歡把感情的事情和朋友們說。
她年少所有的悸動、歡喜都給了沈歲和。
但那時候她們不知道,後來她便也懶得說了。
時間久了,這忽然就成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一說就要從很多年前說起。
她便沉默了。
路童說得對。
沉默久了,她便連話也懶得說了。
原來參加辯論賽舌戰群儒,現在一天說話都不超過一百句。
原來模擬法庭她能拿第一,現在她連訴訟程序都快忘了。
原來她特別喜歡自己的名字,現在跟著曾雪儀出去參加名流聚會,她都得稱自己為沈太太。
連姓都沒了。
不知不覺間,她失去了這麼多東西。
她不是江攸寧了。
江攸寧應該不是這樣的。
但從什麼時候變的呢?
是從喜歡沈歲和的那一刻起,還是從嫁給他的時候?
江攸寧想不起來了。
她看似平靜的前半生里,其實波濤詭譎。
一場車禍差點讓她沒醒來。
後來她醒了,腳也廢了。
她覺得自己什麼都不配了。
嫁給沈歲和,她覺得自己是高攀。
並且這種念頭還在她心裡不斷紮根生長。
江攸寧閉著眼。
眼淚順著側臉劃下來,落在玻璃車窗的縫隙間。
隔了很久。
辛語的車停在了萬榮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江攸寧緩緩睜開眼,眼睛濕潤,泛著紅,但在燈光微弱的車裡看不真切。
「做什麼去?」
江攸寧問。
「吃飯。」
辛語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下車,「我大中午的把你接出來,你就讓我餓著?」
「那肯定不會。」
江攸寧笑著下車,「想吃什麼,我都請。」
「就那種人均消費三千的地方。」
辛語說:「我不挑。」
最後三人去吃了涮肉。
味道濃郁的白色湯底在銅鍋里咕嘟咕嘟,霧蒙蒙的熱氣從鍋里蒸騰而出。
正是中午人多的時候,店裡人聲鼎沸。
江攸寧點了很多肉。
路童坐在她身側,一路上都悄無聲息。
就跟沒這麼個人似的。
「你咋了?」
辛語喝了口啤酒,「替江攸寧傷心呢?」
路童翻了個白眼,「她都不傷心,我傷什麼心。」
江攸寧:「……」
辛語就這樣,不高興的時候就喊她全名。
高興的時候就是寶貝、寧寧、寧兒。
江攸寧給她倒了杯酒,「不提那些不開心的。」
「不啊。」
辛語挑了下眉,「我還等著你說那些不開心的,讓我開心開心呢。」
江攸寧:「……」
她坐在那兒,抿著唇沉默了很久。
服務員開始上菜的時候,她才在沸騰的環境裡溫聲說:「讓我想想吧。」
「想什麼?」
辛語嗤道:「你現在記憶力都這麼不好了嗎?
剛發生過的事兒都不能複述?
就這也好意思稱為法學院之光?」
江攸寧:「……」
辛語還是這麼不客氣。
但江攸寧沒有生氣,她表情淡淡地,看不出喜怒。
「我說,我會考慮離婚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