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點到為止是沈歲和的一貫作風。
他看出了江攸寧的牴觸心理, 便沒再問,打開了車載音樂。
上次的歌正放到一半, 接著繼續放。
風聲夾雜著音樂聲飄散進江攸寧的耳朵里。
恍惚之間, 她好像回到了當初那個雨夜。
在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她和一輛車迎面相撞。
砰。
—
江攸寧這晚睡得並不好,夜裡做了噩夢, 醒過兩三次。
次日一早上班都是昏沉沉的。
在工位上看了眼時間, 才周三。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周六。
早上沈歲和比江攸寧醒得還早, 他醒來烤了麵包, 熱了牛奶, 坐在餐桌前拿著ipad看新聞。
江攸寧醒來後先洗漱, 化了個淡妝換好衣服, 拿著行李出房間的時候剛好八點半。
出來後, 她拎著行李直奔門外。
沈歲和喊她,「江攸寧,來吃飯。」
江攸寧愣了兩秒, 行李箱也擱置在原地, 「你做飯了?」
「簡單做了。」
沈歲和仍舊低著頭看ipad, 「吃了再走。」
江攸寧:「……」
她坐過去, 面前是一杯牛奶、三片麵包。
她悄悄把麵包往沈歲和那邊放了一片, 但還沒放過去,沈歲和就拿開了ipad, 盯著她那隻妄圖轉移食物的手, 「自己吃。」
「吃不完。」
江攸寧說。
沈歲和拿起杯子喝了口牛奶, 篤定地看著江攸寧,「你能。」
江攸寧:「……」
是我吃還是你吃?
「免得讓江聞看見, 又說你瘦了。」
沈歲和淡淡地說。
他仍舊是那副清冷模樣。
江攸寧瞟了她一眼,認命地吃了起來,就跟完成任務似的,飛快吃完,然後給江聞打電話,「聞哥,你到哪兒了?」
「下樓吧。」
江攸寧拎著行李箱出門,沈歲和仍舊慢條斯理吃飯,坐在原位置沒動。
直到門被拉開,沈歲和才抬起頭看了眼。
正好和回頭望的江攸寧四目相對。
他揮了揮手,「一路順風。」
「好。」
江攸寧說。
—
南江是典型的南方城市,山清水秀。
北城深秋乾燥至極,而南江仍舊溫潤,氣候宜人。
江攸寧跟著江聞出來,幾乎事事不用操心。
江聞安排好了一切,她坐在車上睡一覺就到。
算起來,這應該是江聞給她找到第六個民間大夫了。
以往看過的那些,也倒有管用的,但治標不治本,基本上三兩次之後都會再次復發,而且會比之前疼得更迅猛一些。
江聞這次和她打包票,這個一定好。
因為這大夫脾氣特不好,看著就像隱世高人。
江攸寧對他的歪理沒有任何辦法。
江聞和辛語,兩個沒有任何邏輯,但可以通過語言讓你覺得他們邏輯縝密的人。
大夫住的地方比較偏遠,坐車都過不去。
車開到村外,還得下車走很長一截山路才能到,但到的時候,門口人滿為患。
江聞帶著江攸寧在門口排隊等。
來看病的都是中老年人,江攸寧混在其中比較顯眼。
在他們前面排隊等待的婆婆回過頭來用方言誇了江攸寧一句,「姑娘長得真好看。」
江攸寧沒聽懂,還是在這邊待了好幾個月,勉強能聽懂南江話的江聞給翻譯的。
江攸寧笑著說:「謝謝。」
普通話標準,聲音也好聽。
婆婆笑得一臉慈祥,換成了南普問她,「你到這邊來看什麼?」
「我腳有點疼。」
江攸寧說。
「腳疼?」
婆婆皺眉看向她的腳,有些疑惑,畢竟她的腳這會兒看上去什麼問題都沒有。
江攸寧說:「現在沒事,一到下雨天就會疼。」
「啊。」
婆婆一臉惋惜,「是以前出過什麼事兒嗎?」
「嗯。」
江攸寧說:「車禍後遺症。」
婆婆嘆了口氣,「現在的車啊太多了,方便倒是方便,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了人的命啊。」
江攸寧沒答話。
「我老頭子就是車禍去世的。」
婆婆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右腿,撩起了褲腿,她的右小腿上全是火燒過的痕跡,看上去觸目驚心,「我這腿啊,也是那次車禍弄下的。」
「啊。」
江攸寧問:「您現在是一個人生活嗎?」
婆婆點頭,「兒女們都大了,在外邊安了家,以前還有老頭子跟我一起,現在也就剩我一個人了。」
「你看著跟我小女兒真像啊。」
婆婆又說了一遍:「小姑娘真漂亮。」
江攸寧笑:「謝謝。」
婆婆許是一個人待得無聊了太久,跟江攸寧知無不盡地聊。
從屋裡的老大夫到南江的神話傳說,天南海北侃侃而談。
但說得最多的還是她的幾個兒女。
她一共有三個孩子。
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如今都在外地。
兒子都已成家立業,女兒還在外地打工,剛談了戀愛,說等今年過年的時候就把對象帶過來。
她還指著江聞打趣江攸寧,「這是你對象吧?
長得也好看。」
江攸寧無奈笑,「那是我哥。」
婆婆尷尬,笑著嘆了口氣,「我看著你倆可有夫妻相了,結果他是你哥。」
江聞也笑,「婆婆,我妹妹都結婚啦。」
「那怎麼還是你陪著來啊?」
婆婆說:「這種時候還是讓她對象來比較好哇。」
江攸寧:「……」
「她對象又不是大夫。」
江聞說:「難不成她對象來了,她就不疼了麼?」
婆婆睨了他一眼,「這些啊,都是你們男人自以為的。
她對象來了啊,她肯定安心。」
「以前我老頭子在的時候,不管去哪,只要他陪著我啊,我就覺得心裡暖乎乎的。
我記得我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怕得不敢進產房,我老頭子就跟著我進了產房,那會兒我們這還沒有男人跟著進產房的做法,都說男人進產房吶,晦氣。
但我老頭子說啊,他就娶了我這一個老婆,老婆都要死了,可不是晦氣麼。
他說什麼都陪著我進去了,只是後來啊……」婆婆說著聲音便哽咽了,那雙渾濁的眼睛泛著紅,「這最後一小段路,他也沒能一直陪著我走。」
江攸寧給她遞了張紙過去。
屋裡邊在喊,「蔡婆子,到你啦。」
婆婆擦了淚,應了聲:「來啦。」
她進去看腿,不到十分鐘便出來了。
之後就是江攸寧。
婆婆讓她放心,說吳大夫的手藝啊,可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好。
江攸寧將信將疑,在這裡的好手藝放在三甲醫院裡,大抵只是最末端。
而她的腳,連三甲醫院都說沒得治。
她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只是不想拂了江聞的好意。
屋子裡的設備很簡陋,就一張木板床,上邊鋪了張藍色的漆布,傳說中看著像隱世高人的吳大夫坐在一把搖搖欲墜的木椅上,半閉著眼睛,聲音懶洋洋的,「多大了?」
「26。」
江攸寧說。
吳大夫看了她一眼,「這麼年輕怎麼就得了骨頭上的病啦?」
江攸寧:「以前出過一場車禍,沒恢復好。」
「躺上去。」
吳大夫指了指那張木板床,「我看看。」
他從一側拿起了自己的老花鏡戴上。
江攸寧在江聞的幫助下躺上去,正好看見天花板。
這裡的天花板和醫院大不一樣。
醫院裡的天花板跟雪似得白,這裡的天花板不知道多久未清理,污泥淤積,已經看不清楚原本的面貌。
本來不算很怕,但一躺在那張床上,江攸寧的心跳就不自覺加快。
她腦海中浮現出蔡婆婆的話,有對象陪著,會安心。
江聞站在一側看她,吊兒郎當的,「想沈歲和啊?」
江攸寧錯愕:「嗯?」
「想就給他打個電話唄。」
江聞拿出手機,「我倒看看蔡婆婆說得對不對。」
他直接給沈歲和彈了個視頻電話過去,鈴聲響著,他還碎碎念道:「我就不信,我在你心裡還比不上他?」
江攸寧:「……」
這奇奇怪怪的攀比欲。
沈歲和很快接起來。
他坐在書房,背著光。
「妹夫。」
江聞可以吊兒郎當喊他,「你生活還可以啊。」
「一般。」
沈歲和揉了揉眉心,語調慵懶,「什麼事?」
「沒什麼。」
江聞逗他,「就是跟你說一聲,你老婆丟了。」
沈歲和挑眉,「哦。」
「你這什麼反應?」
江聞嗤道:「一點兒不關心我家寧兒。」
「她要是丟了,你比我更著急。」
沈歲和問:「她人呢?」
「在這。」
沒等江聞再說,江攸寧便兀自開了口。
江聞瞥了她一眼,江攸寧朝他做了個鬼臉。
「怎麼樣?」
沈歲和問:「有用嗎?」
「剛開始看。」
江聞把手機遞給了江攸寧,戳了下她的腦袋,「小沒良心。」
然後到吳大夫跟前看他工作。
江攸寧躺在那兒,屏幕里把她的臉放大了數倍,看上去有點兒丑,她便把攝像頭轉了方向,沈歲和只能看到污泥淤積的黑色天花板.
「你中午吃飯了嗎?」
江攸寧問。
「吃了。」
沈歲和說:「上午去了趟律所,回來時在路上吃的。
你呢?」
「跟聞哥在外邊吃的。」
江攸寧說:「吃完我們才過來。」
「哦。」
沈歲和應了聲,再沒什麼反應。
兩個人都不適應這種溫情場面。
結婚三年,無論兩人誰出差,都沒有打過視頻電話。
沈歲和覺得沒必要,江攸寧沒敢。
甚至於,消息都很少發。
這會兒突如其來的視頻電話讓兩個人都有點兒尷尬,隨意聊都沒有話題。
正好,江聞手機上彈出來一條微信消息。
江攸寧喊他,「聞哥,你有消息。」
江聞:「沒啥大事,不用理。」
「你經紀人。」
江攸寧說:「好像很緊急。」
她朝屏幕里的沈歲和揮揮手,「聞哥有事兒,我掛了。」
「嗯。」
沈歲和也揮了下手,「好。」
遲疑了一秒,他說:「好好治病。」
江攸寧已經掛了電話。
但在掛的前一秒,她聽到沈歲和好像說了句——早點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把手機遞給江聞,「聞哥,你剛聽到沈歲和最後一句說什麼了嗎」
「讓你早點回家啊。」
江聞嗤道:「再早也得治好病啊,就知道坐著說話不腰疼。」
江攸寧:「……」
早點回家。
回家。
早點。
是他們兩個人的家。
吳大夫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在江攸寧的腳上捏了下,「這兒疼?」
「不是。」
江攸寧給他指了位置,「平常不太疼,到陰雨天會疼。」
「意思就是現在也疼?」
說話間,吳大夫的手指已經捏在了她指得那塊地方,用了點兒巧勁,江攸寧疼得連話都說不完整,「是……是這。」
他看得很細緻,在腳踝那兒捏了又捏,甚至對比了另一邊的腳踝,沒有拍片,五分鐘後得出了結論:「這邊有一節骨頭壞了。」
「有得治嗎?」
江聞問。
吳大夫沒有直接下結論,而是問:「以前是不是敷過中藥?」
「嗯。」
江聞對江攸寧的病比她自己都了解,「我帶她去雲溪看過一次,那兒的大夫讓敷過中藥,好了兩個月,後來復發起來更疼,就沒再用了。」
「哦。」
吳大夫提起筆開始寫藥方,「她這個病拖了好幾年,現在治起來比較麻煩。
按照這個藥方去藥店抓藥,抓成藥包,每天晚上睡覺前泡一個小時45度熱水的腳,最好能連你的小腿一起泡了,泡腳完了不要走路。」
他洋洋灑灑寫第二張藥方,「等到腳上溫度散一散,就買紅花油揉腳,揉的時候要慢,但勁兒要大。」
說著還在江攸寧的腳上示範了一下,疼得江攸寧直咧嘴。
「你們也沒時間熬中藥吧?」
吳大夫問完就把第二張藥方遞過去,兀自道:「去藥店把這張方子上的藥抓齊,磨成粉,晚上飯前喝,都先抓半個月的量,半個月後過來複查。」
「對了。」
吳大夫說:「前幾天應該不會疼,但三五天以後可能特別疼,你有個心理準備,可以提前買好止痛片。」
吳大夫的字龍飛鳳舞,江聞一個字都不認識。
「大夫,您這寫的什麼啊?
到時候不會抓錯藥吧?」
江聞猶豫問道。
吳大夫看都沒看他,「藥店的人能看懂。
還有,這上邊有幾味稀缺的中草藥,你得找那種大藥店,一味都不能替換,不然藥效就不好了。」
他說著讓江攸寧坐起來,「姑娘,把胳膊伸出來。」
江攸寧將信將疑把胳膊遞過去。
吳大夫給她把脈,幾分鐘後,「你是不是睡眠不好?
易醒、多夢?」
江攸寧點頭。
「氣血虛,身體弱。」
吳大夫又開了一張方子,「長此以往不易受孕。
最近是不是會頭疼?」
「對。」
江攸寧摁了下自己的太陽穴,「偶爾會覺得這裡像炸開一樣。」
「嗯。」
吳大夫說:「平常多出去走走,情緒積壓太多,容易胸悶氣短,氣血虛弱。」
他把第三張方子遞過去,「把這上面的藥抓齊,磨成粉,用熱水沖泡喝,早晚飯後各一次,先喝一個月調理身體。
忌辣忌涼忌葷腥,晚上十點前上床休息,不要動怒。」
短短半個小時,江聞拿了三張藥方。
在發黃的信紙上寫的,看上去特別不靠譜。
怕他們混淆,吳大夫又叮囑了一遍,然後讓江聞在紙上做了標註。
從那間小房子裡出來,江攸寧問:「靠譜嗎?」
江聞:「不知道啊。」
從北到南,跋山涉水,排隊一上午,看病半小時。
三張藥方,只要了兩百塊錢。
江聞怎麼看也覺得不靠譜。
但——
「死馬當作活馬醫。」
江聞說:「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你才是死馬。」
江攸寧白他一眼,「我怕殘廢。」
江聞攬過她的肩膀,「放心,哥找專家看看這藥方能不能行,能行再用。」
「專家也沒治好我的腳。」
江攸寧說。
江聞:「……」
他們從山上下來的時候,還遇到了蔡婆婆。
蔡婆婆住在竹屋裡,有一座很大的院子,她正跛著腳端一菜籃子餵雞,熱情邀請他們進去坐會兒。
江聞說還有事便拒絕了。
臨走時,蔡婆婆叮囑江攸寧,好好吃藥,一定會好起來的。
每一個陌生人的善意,都讓江攸寧覺得溫暖。
—
從南江回來後,江聞找人看了藥方上的內容,專家也看不出個大概,但這上邊的藥副作用不大,也沒有成分相剋的藥,專家的意見是:可以試試。
正如江聞所說,死馬當作活馬醫。
只是那天晚上,江聞帶著抓來的藥到江攸寧家樓下時,他沒上去,點名道姓讓沈歲和下樓取。
沈歲和下樓的時候,江聞正倚著車抽菸。
見他過來,給他遞了一根。
沈歲和接過,在指間轉了幾下,沒有點。
他很少抽菸,事情太多或是心情特煩的時候才會抽那麼幾根。
因為家裡有江攸寧,他覺著給她吸二手菸不好,所以在家裡極少抽菸。
江聞抽完了煙,才從車裡把幾包藥拿出來,仔細叮囑了沈歲和兩次,問他,「記住了麼?」
「嗯。」
沈歲和給他重複了一次。
他記憶力很好,江聞說第一次的時候,他就已經記住了。
「行。」
江聞說:「我妹的腳就交給你了,半個月後記得帶她去複查。」
「你呢?」
沈歲和問。
江聞:「進組,拍戲。」
「不是不去了?」
江聞嘆口氣,「臨時出了事兒,我去替一下,年前就回來了。」
兩人也不算很熟。
只是江聞的性格比較好,說話自來熟,平常總喜歡逗沈歲和玩,兩人才看起來親近幾分。
「我把地址和電話都發你微信上。」
江聞說:「還有注意事項。
她就愛吃辣,但最近都別讓她吃了,你也別吃,她看著饞。」
「嗯。」
沈歲和應:「知道了。」
兩個人站在路燈下,瑟瑟秋風颳過兩人身側。
江聞盯著他清冷的眉眼看了會兒,特別嚴肅地喊他,「沈歲和。」
「嗯?」
江聞說:「對我妹好點兒。」
「哦。」
江聞見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一拳杵在他胸口,沒用大勁兒,但打了他一個猝不及防。
「我跟你說正事兒呢。」
江聞說:「你給我點頭。」
「知道了。」
沈歲和往後退了半步,「我會照顧好她。」
江聞斜睨了他一眼,叮囑道:「她脾氣好,但能藏事兒。
你少惹她生氣,每天她想吃什麼就給買,上下班能接她一起吃飯就吃,別整天忙忙忙,她一個人待著就喜歡胡思亂想。
還有,最重要的,別讓她哭,哭多了容易生病。」
「好。」
沈歲和滿口答應。
叮囑完了之後,江聞上車。
他最後瞟了沈歲和一眼,「我說真的,對我妹好點兒!」
「知道。」
沈歲和朝他揮揮手,「一路順風。」
江聞的車啟動,他嘟囔道:「因為你,她可是差點連命都沒了。」
沈歲和:「……」
「什麼?」
沈歲和站在原地問,江聞的車已經駛出去一大截。
他站在風裡。
江聞最後那句話他沒聽清楚。
只隱隱約約聽到「因為你」「聯名」,意思奇奇怪怪,連不起來。
—
江攸寧的腳果真如同吳大夫說得那樣。
前幾天泡腳時還好,但第五天晚上,開始泛起了疼。
她的腳趾蜷縮又張開,張開又蜷縮。
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而那天,沈歲和在律所加了一整夜的班。
直到早上六點,他才給江攸寧發消息。
【記得吃早飯。
】
【飯後喝藥。
】
江攸寧躺在床上,戳著屏幕回:好。
回完之後將自己蒙在被子裡,嚎啕大哭。
眼淚濕了被子。
她知道應該沒什麼的。
知道這是她選的路,沒什麼好委屈的。
可她還是控制不住。
她想,人總是不知足。
—
北城的冬天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第一場雪紛紛揚揚落下的時候,江攸寧正坐在辦公室里寫文書。
鍵盤聲此起彼伏。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下雪了。」
辦公室里瞬間沸騰起來,大家紛紛從工位上站起來,甚至有人打開了窗。
朔風夾雜著雪花飄進來,讓原本溫暖的辦公室裡帶著幾分寒意。
江攸寧穿得少,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趙佳過去把窗戶關上,「咱們這兒還有孕婦呢,一冷一熱的,把慧慧弄感冒了,藥也不能吃,她得難受死。」
常慧已經顯了懷,微微凸起,和平常吃胖沒太大區別。
常慧說,小孩已經會在半夜裡鬧她。
江攸寧不怎麼參與討論,但都會聽。
她看了眼外面的雪,不知不覺就十二月了。
手機響起。
辛語在群里發:看!初雪!
她發了兩張自拍圖,很唯美。
路童:?
?
雪呢?
辛語:在我身後。
路童:我只看到了你那張大臉。
辛語:啪嘰!路童你死了。
江攸寧:初雪好看,你也好看。
路童:……
——江攸寧你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江攸寧:忽閃忽閃. jpg
隔了一分鐘,辛語才在群里發了語音,夾著風聲,「本來給你們點了冬天的第一杯奶茶,但鑑於你們兩個的表現,我取消訂單了。」
路童:……現在跪還來得及嗎?
辛語:遲了。
江攸寧知道這個梗,前段時間風靡朋友圈。
——夏天的第一個冰激凌。
——初秋的第一封情書。
——冬天的第一杯奶茶。
好像每換一個季節,都會衍生出一個新的東西。
但江攸寧從未參與過朋友圈每一次關於節日的狂歡。
辛語話雖那麼說,但半個小時後,外賣小哥給江攸寧打了電話,奶茶已經送到了樓下。
而且辛語不止給江攸寧一個人買,還請了她們部門所有人。
趙佳喝著奶茶調侃,「想不到啊,你老公那麼面冷的人,竟然有這麼浪漫的一面。」
江攸寧笑了下,「我閨蜜買的。」
趙佳:「……」
面對趙佳錯愕的神色,江攸寧沒再解釋。
沈歲和本來就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下午五點,大雪已經覆蓋了地面,天地間染了一層白霜,天色慢慢黯淡下來。
五點半時,天已經黑了,紛飛的雪花在路燈下飄來飄去,顯得格外好看。
江攸寧收到了沈歲和的消息:我去接你。
這天是周四。
江攸寧回:下雪了。
【知道。
】
【一會見。
】
沈歲和的時間掐得很準。
5:59,他給江攸寧發消息:到你公司樓下了。
江攸寧跟同事一起下樓,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外面那輛銀灰色的卡宴。
她跟同事們道別,小跑了幾步來到車前,沈歲和正坐在車裡打電話,他搖下一半車窗,給江攸寧指了下副駕的位置。
等江攸寧上車,他電話也已經掛斷。
江攸寧系好安全帶,「今天不忙嗎?」
「還好。」
沈歲和說:「雪天路滑。」
江攸寧:「……」
不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
車子平穩行駛在熟悉的路上,車內安靜下來。
一路無話。
在快回小區的時候,沈歲和突然把車停靠在路邊,叮囑江攸寧,「在車裡等我。」
江攸寧坐在車裡一臉懵,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隔著車窗看見沈歲和徑直往一家奶茶店走去。
那家奶茶店是新開的。
江攸寧記得他們家在做活動,第二杯半價。
她也下了車,小跑過去的時候,正好輪到沈歲和。
他正不太熟練地點單,「一杯奶茶。」
「兩杯。」
江攸寧在一旁插話道:「一杯原味布丁,一杯雪頂珍珠。」
沈歲和低頭看她,她抬起頭朝著沈歲和笑,眉眼彎著,「你是給我買的吧?」
沈歲和:「嗯。」
「初雪的第一杯奶茶?」
江攸寧朝他眨了下眼。
沈歲和別過臉去,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服務員多少錢。
兩杯奶茶,一共28。
沈歲和付了錢,江攸寧就站在他身側。
隔了會兒,江攸寧低聲喊他,「沈歲和。」
沈歲和側過臉望向她。
江攸寧朝他做口型——
你—耳—朵—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