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山寨

2024-09-05 18:28:20 作者: 閒漢
  方忠廉看著山一樣的婦人,又看了一眼比殷清瑤和邵毓寧壯實不少的臉上掛彩的男人和跟在他們身後被他們拉來作證的人。

  問道:「你說誰打的你?」

  男人沒聽出來他語氣中的微妙,伸手指著殷清瑤控訴道:「她打的。」

  殷清瑤負手站著,沒承認也沒否認。若是沒有剛才那一茬,邵毓寧可能立刻就站出來為殷清瑤出頭了,她一直都知道殷清瑤厲害,不知道她原來這麼厲害,剛才的後踢腿可太帥氣了!

  如果時光倒退回去,她也想試試!

  方忠廉都不用去看殷清瑤的表情,對著來報案的夫妻倆說道:「她一個人,弄壞了你們的傘,還把你們夫妻倆打了一頓。」

  說著又對著他們身後的七八個有男有女的證人,「你們當時都在場,看著他們夫妻倆被打是吧?」

  證人們趕忙點頭,其中一個婦人還添油加醋地把當時的場面形容了一下。

  「這個小丫頭下手可重了,把狗娃跟他媳婦按在地上打,他媳婦肉厚看不出來傷,您看狗娃的臉,牙齒都鬆了……」

  「你是原告什麼人?」

  「民婦是他們的鄰居,咱們來作證的都是孫狗娃夫妻倆的鄰居。」

  「你們平常關係很好?」

  婦人見縣老爺好說話,咧嘴笑道:「一條街上做生意,鄰居了好幾年了,關係肯定好。」

  方忠廉面無表情地摸到旁邊的驚堂木猛然一拍。

  「大膽刁民!竟敢誣賴旁人,本官問你們,你們夫婦二人生的膀大腰圓,只怕本官都不是你們的對手,先不說人家兩個小姑娘能不能打過你們,事發當時還有這麼多旁觀者……既然起衝突到動手的地步,為什麼沒有人拉架?」

  「你剛才說你們關係很好?」眾人早就被那一聲驚堂木嚇掉了魂兒,方忠廉官威十足,對著剛才說話的婦人,「說,為什麼幫孫狗娃夫妻倆做偽證?」

  「孫狗娃,林氏,你們可知欺詐勒索是何罪名?」

  孫狗娃夫妻倆懵了,直接跪在地上磕頭求饒。他們夫妻倆乾的就是這個生意,早就跟街坊鄰居串通好了,要是能訛來錢,多少勻出來點兒好給鄰居們「分紅」。

  仗著人多勢眾,這事兒幹得十分順手,他們都是撿軟柿子捏,以往也不是沒來過縣衙。他在縣衙里有人,她小舅子就是在縣衙里做吏目,以前都鬧不到縣太爺這兒就把事情解決了。

  誰知道這次遇上個橫的,這會兒才發現打他的小姑娘見了縣太爺都沒跪,甚至一句話都沒說,縣太爺就已經站在人家那邊了。知道自己踢到鐵板,坑錯人了。

  「小,小人知罪……」

  心中驚懼交加,抬頭看自己的小舅子,才發現小舅子不知道給他使了多少個眼色,小舅子的臉現在還在抽筋。

  這事兒原本不算重,打二十大板扔出縣衙就算完事兒,方忠廉瞧著殷清瑤臉上的神色不明,話到嘴邊改了口,改成打三十大板,做偽證的那幾個人每人領十個板子。

  還不在縣衙里打,在縣衙外面的大街上當眾脫褲子打。

  殷清瑤跟邵毓寧到底是小姑娘,不太方便觀禮,邵毓寧第一次見打板子,還挺興奮,被殷清瑤捂住眼睛拉著走了。

  方忠廉遠遠看見她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長長地舒了口氣。

  只是個小插曲,卻讓邵毓寧感慨頗多。

  「清瑤,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壞人嗎?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要不是那個方縣令認識你,咱們現在估計也走不出縣衙。」

  殷清瑤挑眉看她,糾正道:「如果不認識方縣令,咱們也不會去縣衙走這一趟。」

  「為什麼?」

  殷清瑤活動活動手腕,勾著半邊唇角。

  「我會打到他不敢去告官,惡人還得由惡人磨……」

  邵毓寧驚訝得半張著嘴。

  「還能這樣?」

  她的表情太過可愛,殷清瑤沒忍住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說道:「民怕官,那個孫狗娃行事這般肆無忌憚,肯定是有人給他撐腰。但是給他撐腰的這個人官職可能不大,他的後台要是足夠硬的話,他們夫妻倆也不至於還在街上擺攤賣傘。」

  「他說報官只是嚇唬我們,沒料到我們真的敢去官府,看見縣太爺的時候心裡估計就慌了,縣太爺沒審兩句,他自己就招了。」


  「這樣的人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打一頓要是還敢來找茬,那就再打一頓,還不夠的話就半夜潛到他床前再將他揍一頓,保准他以後就什麼都不敢幹了。」

  邵毓寧聽得直點頭,她是真沒想這麼多。

  「那下次再打架的時候,我能不能也參與一下?」說著頓了頓,也活動著手腕說道,「感覺你剛才那幾下太酷了!」

  殷清瑤不覺得自己是在教壞小朋友,愉快地點了點頭。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兩人回到客棧補了會兒覺,沒等到天黑邵雲舒和金城就回來了。

  簡單吃過晚飯,四個人在燈下碰頭,匯報今天的進展。

  「我們今天出去打聽到了點兒有用的消息。」邵雲舒拿出紙筆放在桌子上,在桌子上畫了兩道,「出城之後,聽說有商隊在洪關附近被劫,洪關跟魏關在兩個方向,我們兩個就分頭行動了,我先說說我打聽到的。」

  「魏關南北都是山,有一座山頭叫馬尾山,藏在深處,我上去看了看,在山裡發現了一座山寨。外面有很多崗哨,我沒敢往裡面去,繞著寨子轉了一圈,發現這個寨子很新,有很多地方還沒建好,但是守衛非常嚴,本來想潛進去看看,怕打草驚蛇,就先回來了。」

  他在紙上大概畫了一下位置。

  「但是奇怪的是,現在外面到處都說,那些山賊轉移了陣地,現在躲在洪關附近,兩處相距七八十里地,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寨子裡明明還有人,為什麼都說人在洪關?」

  金城把自己查到的也攤開。

  「我大概畫了一幅地圖,洪關跟魏關不同,洪關處有山有水。」他指著地圖說道,「此處三河交匯,人煙稀少,是藏匿蹤跡的好去處。但是……」

  他抬頭看了邵雲舒一眼,又看了看殷清瑤。

  殷清瑤替他補充道:「山賊靠打家劫舍為生,躲在人煙稀少的地方,靠什麼生存?所以洪關的山賊,只是個障眼法。」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心領神會,只剩下邵毓寧一個人聽不懂他們說的。

  「他們可以打獵啊,山里不是有很多獵物,也有很多獵戶?」

  山賊若是能老實本分地做獵戶,那就沒有這麼多事兒了。邵毓寧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太弱智,乾脆閉上嘴聽他們說。

  大家的眼光都看向殷清瑤。

  「你們這邊有什麼收穫?」

  殷清瑤把畫像拿出來攤在桌子上。

  「我打聽到的跟你們打聽出來的沒什麼區別,沒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不過我看了報案人的卷宗,大概分析出來一點。」

  「魏關從四月底開始就沒再發生過搶劫事件,然後洪關處開始有大量商旅和百姓來報官。而且案件不算大,縣衙派人下去調查,有些人家只是丟了幾隻雞幾隻鴨子,丟了半袋麵粉之類的。」

  「洪關的路難走,商旅走那條路的人本來就不多,丟的東西也不多,但是那邊的案子一直沒斷過。所以縣衙也以為山賊都在洪關,準備聯合駐軍去洪關清繳。」

  從現有的信息來看,也看不出來什麼。

  「那咱們明天再分別去這兩個地方看看!」

  「不管那些山賊在搞什麼鬼,你們兩個今天去了縣衙,怕你們被盯上,明天咱們就統一行動。」

  而且查案,必須得有個伴兒,萬一有個萬一,也有人能傳遞消息,只有他跟金城人手上不夠用。

  他們四個人里,殷清瑤跟金誠合作過,邵雲舒也見識過她的本事,她是能用得上的。殷清瑤也沒把自己摘出去,從一開始就當自己是主力。

  三人的目光同時看向一臉單純的邵毓寧,邵雲舒有點頭疼,就是老六來都比他這個妹妹強,他當時怎麼就一時心軟,答應帶她出來?

  「我也能幫上忙的!」邵毓寧不服氣道,「我這一身功夫也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出來的!清瑤今天已經給我上過課了,我知道該怎麼辦事兒!」

  「怎麼回事?」邵雲舒看向殷清瑤,問道,「你們今天還遇上什麼事兒了?」

  殷清瑤抬眸打了個哈欠,把白天險些被訛詐的事兒說了。

  邵雲舒臉上說不出來什麼表情,金城也是憋笑。自從邵毓寧說不怎麼看見他笑之後,殷清瑤已經不是第一次瞧見他笑了。

  「你們笑什麼?」

  邵毓寧不解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邵雲舒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解釋道:「要不是為了給你上課,人家清瑤根本就不用這麼費事兒地把這件事情鬧到縣衙。芝麻大點兒的小事兒,抬抬手就能解決。」

  「怎麼解決?」

  邵雲舒從腰間摸出來一把匕首,寒光一閃,邵毓寧就閉上了嘴巴,瞬間明白過來。橫的,怕遇上更橫的,把刀一摸出來,就連她都乖乖閉嘴了,別說那兩個沒見過世面的無賴!

  她閉著嘴,眼睛在邵雲舒和殷清瑤之間看來看去,心裡吐槽著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兩個人,面上單純善良,心怎麼就這麼黑!

  坐在她對面的金城看見她骨碌亂轉的眼珠子,沒來由地笑了一聲。

  「說說明天的分工吧。」他開口打岔道,「明天咱們晚點兒出發,趁著夜裡再看看情況。」

  邵雲舒也是這麼打算的,只是該怎麼分配,他還沒想好。左右看了看,一邊是令人放心又想照顧的未婚妻,一邊是讓自己一點也不放心的親妹妹。

  心中嘆了一聲,安排道:「毓寧跟我一組,兄弟,未婚妻就交給你幫忙照看了。」

  殷清瑤抬眼,在邵毓寧期盼又失落的眼神中瞥見金城的眉頭動了動,輕應了一聲好。

  「你帶著毓寧不好再去魏關,我們兩個去魏關,晚上……」金城解釋道,「可能會回來晚點兒,不介意吧?」

  邵雲舒介不介意似乎也沒什麼用,乾脆擺手說不介意。

  邵毓寧心想,她介意啊……

  不過,為了查清楚那些山賊到底在搞什麼鬼,她也是可以犧牲的。

  「那就這麼定了,今晚早點休息吧。」

  連著大旱,後來又大雨,往西邊來的商隊幾乎絕跡了,他們住的這家客棧也沒什麼生意,一到天黑就關門了。

  第二日天亮,他們分兩批出門,邵雲舒和邵毓寧不打算在外面過夜,出發得早點。殷清瑤跟金城打算半夜潛進山寨里摸摸情況,所以下午才出發。

  靈寶縣城只有一條主街上熱鬧點兒,開著好幾家藥鋪。殷清瑤昨天才在街上露過臉,她就沒出門,金城出去轉了一圈,買了些驅趕蛇蟲的藥物和繩索之類能用上的東西。

  還準備了兩套夜行衣。

  殷清瑤在客棧里也沒閒著,將暗器飛鏢什麼的綁在身上,腰間掛一把匕首,褲腿里綁一把。因為做藥材生意,她身上帶的除了傷藥解毒丸,甚至還有迷魂藥之類的東西。

  金城回來之後,瞧見她帶的東西,還驚嘆了一下。拿著給他準備的解毒丸聞了聞。

  「我分了兩份,你帶一份,以防萬一。」

  金城常年在軍中,自然知道這些都是有用的東西,但是他還真的從來沒有這麼細緻過,被蚊蟲叮咬那都是家常便飯,萬一運氣不佳被蛇蟲咬了,也都是隨便采點藥草敷上。

  他在心裡嘖了一聲,突然有點羨慕邵雲舒了。

  不過羨慕歸羨慕,他並沒有動什麼歪心思,甚至比以往更正經幾分,他們現在是同袍,是戰友,除了全身心地相信彼此之外,還要默契配合。

  吃過中午飯,又準備了水喝乾糧,兩人就騎著馬出城了。順著邵雲舒畫的地圖,找到馬尾山。天黑之前總算找到邵雲舒說的山寨,距離很遠就發現了好幾個崗哨。

  不過因為邵雲舒早有標註,他們輕鬆躲過了前面的崗哨,到後面的時候發現崗哨比邵雲舒標註的多。

  此時天才剛擦黑,兩人在山間找了個隱蔽處等著天黑。金城把驅蟲藥灑了一圈,兩人就背靠背坐在圈裡啃著乾糧警戒。

  他撒藥的時候,殷清瑤就已經猜到他的意圖,一邊拿乾糧一邊警戒,等圈好之後,自覺地跟他背靠背坐下。

  順手遞給他一個大餅和水袋,他也很自然地接過來,啃了兩口才發現,好像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他是因為常年在軍中才養成了這樣的習慣,跟隊友之間雖然沒有一句語言交流,但是他一個眼神動作,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彼此就知道該怎麼做。

  有那麼一瞬間,金城以為背後坐著的人不是殷清瑤,是邵雲舒,或者是自己以前的戰友。

  這種感覺還挺神奇的。忍不住又想起那次在蔣從吉的宅子裡,她將一盒證據交給他之後又折返回去,為了救那個……叫什麼他已經想不起來名字的婢女,她做的事兒很有軍營的風格。

  周圍很安靜,野獸的叫聲此起彼伏,等到夜色徹底將大地籠罩之後,兩人發現山寨周圍的部署更加嚴密了。


  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山寨里到底有什麼,需要這麼嚴密的布防?

  要悄無聲息地潛伏進去有點困難。但是已經守到這個時候了,正是最好的時機。山寨建在群山環抱的山谷之中,目前看來,三面的山腳下都有崗哨。

  「咱們繞到後面看看。」

  要去到山寨後面要繞很遠的路,殷清瑤嗯了一聲跟在他後面。

  怕遇上崗哨打草驚蛇,他們往遠處饒了繞,到後山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了。馬尾山後面是連綿不絕的深山老林,偏僻到方圓百里渺無人煙。

  後山的崗哨果然放鬆,兩人爬到山頂,從上往下看,距離有點遠看不真切。

  但是再往前去就是一道陡峭的懸崖。

  綁上繩索滑下去,湊近些,能感覺到地底下有聲音。

  趴在地上聽了一陣,叮叮咣咣的聲音不絕於耳。似乎沒料到有人能從那麼高的懸崖上下來,山寨背面連一堵圍牆都沒有。

  今晚的月亮被雲遮住,兩人掛在懸崖上沒往下走。

  「我下去看看,咱們約定一個暗號。」

  殷清瑤也知道得留一個人在上面接應,於是點頭,怕他沒看見,輕輕地說了聲好。

  「黃鸝鳥叫是安全,烏鴉叫是情況不妙準備接應,鷹唳就是快走。到時候不用管我,拿上令牌直接去最近的軍營調兵來圍剿。」

  殷清瑤又應了聲好。

  金城還想再交代點什麼,最終也沒說,順著繩索就滑下去了。

  等繩子上的緊繃感消失,知道他是滑落到底下了,過了會兒傳來一聲黃鸝鳥叫。殷清瑤回應一聲,在原地吊了一會兒,借著微弱的天光看見不遠處有大概一個鍋蓋大小的凸起,她跳上去站在凸起上,後背貼著崖壁安靜等著。

  黃鸝鳥叫的聲音漸漸飄遠,天上的雲層厚度不一,薄弱的地方透出來月光的清輝,像是一層紗衣。厚重的地方什麼也透不出來,那一塊兒地方漆黑一片。

  山風很涼,後面的崖壁也很冷,殷清瑤在冷風裡瑟縮了一陣,幸好黃鸝鳥的叫聲一直連綿不絕,融入美麗的夜色之中,給山間的夜景添上了一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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