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侍奉公子喝茶,青玄從門外進來。
「公子,」他猶豫了一下,「門外有許多侍婢,說是豐新安侯之命來服侍公子,都在廊下等候,可要開門?」
我看著青玄,癟了癟嘴角。
青玄剛滿十五,這老實人,八成是美『色』當前不禁誘『惑』,被人哄兩句就來瞎幫忙。
公子道:「服侍我何事?」
「服侍公子……」青玄撓撓頭,「嗯……如廁。」
公子聞言,臉拉了一下。
「不開。」他冷哼道。
我笑了笑,甚為欣慰。
跟別家的紈絝不同,公子從來沒有那些恨不得放屁也要人伺候的臭『毛』病。
當然,這主要是因為我告訴過他,我們這些做奴婢的,無事聚在一起就愛討論些隱私之事,比如,哪位主人如廁從不關門,哪位主人的尊『臀』如何形狀。
我還告訴他,這些話說得細緻了,還能拿到黑市里賣,按名頭高低算價,名門公子最受歡迎,至少三千錢起步。買的人去找些丹青高手,可憑著幾句話將人畫出來,惟妙惟肖。
公子問我,畫出來又如何?
我眨眨眼,說,自然是拿去賣,高價售給男伎家之類的去處,那是上好的枕邊秘藏。
公子聽了,臉黑下來。
從此,他養成了自行如廁的好習慣,並且舉一反三,連洗澡也不讓人伺候,十分之省事。
「公子出去麼?」我岔開話,道,「新安侯園中有鶴,可聞歌起舞,我方才來時,聽僕人正邀請賓客去鶴園。」
公子不以為然:「不過是些附庸風雅的把戲,有甚好看。」
我心中大喜,正想說既然如此公子我們回府吧,卻見公子望了望窗外光景,轉頭道:「青玄,你去問問,謝浚謝公子何時來?」
青玄應了一聲,走出門去。
我一愣,道:「公子想見謝浚?」
公子喝一口茶,一臉淡然:「也不十分想,只是聽說他回來了,見一見也好。」
我瞭然。他越是擺出這副不在乎的模樣,其實便越是上心。
*****
謝浚,字子懷,是大儒謝襄之後。
在雒陽,若說有哪位少年成名的公子在風評上能跟我家公子一較高下,那麼應該就是謝浚了。
他長公子五歲,以書法見長,七歲作賦,在公子童年之時,已是名噪一時。但與公子不一樣,他十五歲時離開了雒陽遊學,各種聚宴雅集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公子與謝浚皆出身高門,自然見過面。論起來,兩人還有些親戚關係,謝浚是公子的叔父的妻舅的親家的侄兒。只不過謝浚離開雒陽的時候公子還小,並無深交。
我更是從沒有見過謝浚,不過關於他的各種消息,我時常能聽到。比如,他在什麼地方與什麼人見面,留下了精闢的玄談之言;或者在什麼地方題詩一首,不出一個月,那書法的摹本便會在雒陽流傳開來。他最近的消息,是幾個月前,西鮮卑禿髮磐叛『亂』,他在前往平叛的秦王司馬胤帳下做了長史,近來得勝,他還受了封賞。近來謝浚的父親謝匡臥病,想來他突然回雒陽,當是與此事有關。
我聽許多人說過,如果謝浚與公子同齡,又不曾離開雒陽,公子怕是要有對手。
對此,我很是不以為然。
管他謝浚還是王浚,在我看來,論風靡出眾,這世間不會有別人能比得上公子。
不過,公子並非活在世外,這些言語,自然也有耳聞。
人總有比較之心,公子對謝浚一向好奇。我知道他書房裡收著幾幅字,都是謝浚親手所書。
既然是公子所願,我自然也不好提回府之事。沒多久,青玄走回來,稟報說謝浚的車馬已經到了。
公子聞言,眼睛微亮,即從榻上起身,讓我替他整理了衣冠,不緊不慢地走出門去。
鶴園中,弦歌繚繞,白鶴起舞,果然熱鬧。
公子剛入內,身邊就圍上了一大群人。我跟在公子身後,亦步亦趨,青玄領著幾個僕從,熟稔地護在左右。正待往裡面走,忽而聞得後方又是一陣『騷』動之聲。望去,只見高蟠和眾多賓客簇擁著二人走來。一人錦衣玉冠,我認得,那是四皇子城陽王;而另一人,身著長衣,步履款款。雖看不清面容,舉手投足只見卻自有一股非凡之氣。
城陽王的母親沈貴妃,是皇帝和大長公主的生母沈太后的侄女,在宮中頗有地位。在諸多后妃之中,大長公主與沈貴妃最是要好,公子也與城陽王年紀相仿,自幼相熟。
「元初。」城陽王看到公子,走了過來。待到跟前,他對旁邊那人道,「我記得謝公子當年在雒陽時,曾與元初見過,不知今日可還記得?」
謝浚看著公子,『露』出微笑,「豈敢忘懷。」說罷,與公子見禮,「多年不見,元初別來無恙?」
他比公子高半個頭,聲音溫和。一雙劍眉如畫筆描繪,目光明亮。
公子亦莞爾,還禮,「不知謝兄在此,有失遠迎。」
*****
高蟠這宴席辦得不虧,我敢打賭一個月之後,還會有人說起今日的盛況。
鶴園中最受矚目的,不是鶴舞,也不是城陽王,而是同坐一席的公子與謝浚。不斷有人走過來見禮,周圍里三層外三層,困得水泄不通。
謝浚多年不曾在雒陽的宴席中現身,人們對他的好奇更甚於公子。
京中的世家紈絝,所謂從軍大多不過是掛個羊頭,就當是換了個去處遊玩,回來仍然白白胖胖。
可謝浚看上去並不一樣。他皮膚略黑,一看便知收過日曬風吹,腰間佩著長劍,舉手投足也比別人多出一分利落。
當然,作為一個能與公子相提並論的名士,他容貌俊雅姿態出眾,自是不在話下,與公子坐在一起,竟不曾被比下去,實教人驚奇。
這般雅集,自是少不了清談。坐下不久,就有人拋出了談端。
除了書法,謝浚當年以談易聞名,這自是為他準備的。
謝浚亦不負眾望,談笑之間,從容道來。與公子言少而達意不同,謝浚的論言規整而穩健。雖是談易,卻並無故弄玄虛,旁徵博引,頗有豪邁之氣。在場眾人聽得專心致志,一時鴉雀無聲。
一番結束,無人可對,眾人心悅誠服,讚嘆不已。
就連公子也不例外。
這讓我有些詫異。
往日他出席這種白日裡的雅集,無論公宴私宴,他總是最早離開。而這今日,他逗留得比往常都要久。甚至城陽王邀他回王府賞春蘭,他也回絕,自顧留下。
亭中,謝浚正與賓客閒談。
說來,此人的確有些意思。
當今的士人,以縹緲深奧的玄談為追求,視時政孔孟為俗物。若是誰敢在這般雅集上抒發治國理政之感破壞氣氛,那必然是要被人嘲笑。
謝浚卻似乎全然不在意,聊了許久,天南海北,多是時政之事。不過他見識廣博又言談風趣,眾人聽得很是津津有味。且謝浚究竟聲名卓著,即便犯了規矩也無傷大雅,不會有人敢當面指責。
「……如此說來,秦王此番出兵,十分順利了?」有人問道。
謝浚道:「秦王先前鎮守遼東數年,頗有謀略。此番若非他親自出征,恐不可輕易得勝。」
「此乃天罰!」另一人不無豪邁地說:「叛賊竟敢殺我刺史,如今伏誅,罪有應得。」
謝浚聞言,卻淡淡一笑。
「先前馬巍為涼州刺史時,與羌、鮮卑為善,西北本無『亂』事。後程靖接任,為人獨斷,積怨漸生。此番作『亂』,便是叛黨借嫌隙生事,若非平叛及時,只怕河西斷絕割據,迴轉難矣。」他不緊不慢道,「若說罪有應得,只怕不止叛黨。」
那人一愣,神『色』尷尬。
周圍眾人亦訕然,面面相覷。
「謝公子怎說這些……」青玄忍不住小聲嘀咕。
我沒說話,心裡盤算著如何早點把公子哄回家。
這時,高蟠輕咳一聲,舉杯笑道,「謝公子遊歷天下,果見多識廣。今日雅集,有良辰美景,又有高朋故友,豈可辜負?諸公,我等當縱情歡飲,一醉方休!」
他這番圓場打得不錯,眾人紛紛舉杯,重歸言笑。
謝浚亦不再多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公子不飲別人斟的酒,我從侯府的僮僕手中接過酒壺,親手給他斟上。
「霓生,」他忽而轉過頭來,低聲道,「我宴後要再會一會謝公子。」
他眼睛裡微光閃動。
我一愣,忽然間,心底有些不好的預感。
*****
公子雖看上去是個膏粱子弟,但我知道,他其實頗有遊俠之志,總幻想著有一天能像陳王詩篇中的少年俊才那樣,縱橫闖『盪』,建功立業。
所以,他對遊歷過天下的人,總會高看一眼。
果不其然,夕陽西下,賓客散盡,公子和謝浚仍留在亭中。二人果然聊得投機,以兄弟相稱。眼見著天『色』要暗了,公子也遲遲不提離開的事,還讓我在旁邊烹茶。
「元初看新安侯這富春園,可算得好?」謝浚斜倚憑几,對公子道。
公子四下里望了望,道:「新安侯為造此園,極盡豪奢,自然是好。」
茶湯在釜中翻滾,我盛出來,端到案上。
謝浚將茶盞接過,往上面輕吹一口氣。
「你看那樓台,名玉『露』閣。」他道,「傳聞其中沉香鋪地,珠玉飾壁,新安侯將最美的婢妾置於此閣之中,每日錦衣玉食,聲『色』娛情。」說罷,他看著公子:「元初看來,那婢妾享盡榮華,可算得人生之幸?」
公子思索片刻,道:「便是享盡榮華,也不過婢妾。」
「你我亦如此。」謝浚意味深長,「若安然其中,也不過籠中雀鳥,一世碌碌,徒有聲名。」
公子道:「子懷兄當年遠遊,便是因此麼?」
謝浚笑了笑:「其實非也,我當年遠遊,實為尋一人。」
公子好奇:「哦?何人?」
謝浚淺抿一口茶,道:「元初可知璇璣先生?」
我聽到這幾個字,一怔。
「璇璣先生?」公子道,「那個曾為高祖作讖的異人?」
「正是。」
公子更是驚奇:「子懷兄莫非是去尋他?」
謝浚笑了笑:「璇璣先生名震天下,可惜蹤跡難尋,現身之期亦不定,短則數年,長則數十年。那年我聽聞他在會稽山中作讖,便想去看看那究竟是何等人物。可惜遍尋不見,頗為遺憾。」
公子道:「朝廷毀禁讖緯,璇璣先生或許是為避禍。」
謝浚道:「元初有所不知,朝廷毀禁讖緯,正是因那年璇璣生所作讖語而起。」
公子看著他,訝然。
謝浚喝一口茶,道:「那年,璇璣先生現身,作讖言曰『天下三世而『亂』』。此言出後,天下震動,朝廷隨後便下令禁絕讖緯。我當年去會稽山中尋璇璣先生,亦是因為此事,可惜去得太晚,他已不見蹤影。」
公子瞭然,眉頭凝起:「如此緣由,弟竟不曾聽聞。」說罷,他想了想,道,「不過既無人見過璇璣先生,這讖言或許是傳聞,不過無中生有。」
謝浚頷首:「若無人為證,我亦是此想。不過璇璣先生作讖時,在場的人之中,有一人為我所識。」
「哦?」公子問,「何人?」
「秦王。」謝浚莞爾,「我正在其帳下效力。」
*****
回府的路上,公子很是興奮,跟我巴拉巴拉地跟我說著「謝公子」說了一路。
「謝公子如我這般年紀時,已出了陽關。」他嘆道。
他又嘆道:「他連嶺南都去過。」
他仰躺在隱枕上,以臂枕頭,喃喃不已:「謝公子如今已有了功勳,聽說陛下要給他賜爵。」
最後,公子坐起來,轉向我,目光認真:「霓生,若以我比謝公子,如何?」
我一直在走神,聽得此言,只得看向他。
這個問題有且只有一個答案。
我說:「公子何出此言?公子雖不似謝公子般遊歷天下,但在我看來,論才情人品,公子皆在謝公子之上。」
公子搖搖頭,文縐縐道:「汝雖美我,實私我也。」
話雖如此,但我知道他受用得很。
「霓生,」過了會,公子忽而問,「那個璇璣先生的讖言,你信麼?」
我愣了愣。
「公子信麼?」我不答反問。
公子道:「當年我也曾聽我祖父說起過璇璣先生,他說此人乃奇才,甚少『露』面,但所作讖言無一不應驗。開國之時,璇璣先生說高祖十三年得天下,而後高祖果然十三年就得了天下。」
我笑了笑:「如此神奇,司空可曾親眼見過?」
公子搖了搖頭。
「那麼司空與謝公子一樣,也不過是聽人說說罷了。」我說。
公子道:「我先前也這麼想,可謝公子方才說,秦王親眼見過璇璣先生。」
我又反問:「如此說來,璇璣先生甚少『露』面,秦王在那之前也不曾見過,又怎知他見的就是璇璣先生?」
公子道:「傳聞璇璣先生每回現身,必有一白鶴飛至雒陽凌霄觀,盤旋三圈,降於『露』台,長唳之聲城中皆聞。鶴足上系有一錦囊,內有帛書,寫著璇璣先生將於何時何地作讖。而他每每現身,總著一身白鶴羽衣,也有人叫他白鶴真人。」
他說得太過詳細,就好像親眼所見。我聽完,「噗」一聲笑出來。
「這璇璣先生怎似變戲法騙錢的方士一般?」我說,「他留這帛書,可是為了唬人去看他作讖,向來賓收錢?」
公子瞪我一眼,卻道:「聽說是,每人百金。」
我說:「這般貴重,若有人見錢眼開,也可假扮。還有甚鑑別之法?」
公子愣了愣:「謝公子不曾提過。」
我耐心道:「公子還記得去年惠陽伯之事?非說他在山中遇到的方士是神仙,吃他給的不老『藥』,變得瘋瘋癲癲,被人恥笑。假託神聖之名招搖撞騙的人多了去了,空口之言,如何辨得真假?朝廷下令禁絕讖緯,也不無道理。」
公子想了想,卻道:「萬一那是真的璇璣先生,讖言也是真的呢?」
「萬一是真的,『亂』世已是不遠。」我眨眨眼,壓低聲音,「如那讖言所言,今上便是三世,若是應驗……」
公子面『色』微變,打斷道:「不可胡言。」
我笑了笑,嘆口氣:「公子天下作讖者數不勝數,若全都信了,豈非『亂』套?」
公子微微頷首,若有所思。
「霓生,」公子一臉嚮往,「我也要去週遊天下。」
類似的話他說過很多次,我毫不意外。
「公子想如何週遊?如謝公子一般,去嶺南和陽關麼?」我問。
公子不置可否:「嶺南陽關算得什麼,我可去更遠,貫通西東,窮盡南北。」
看著他陶陶然的樣子,我挪了挪,坐到他身旁。
「如此,公子須得好好準備才是。」我說。
公子問:「準備何事?」
「大小都有。」我說,「比如行走之事。公子打算帶多少盤纏?多少車馬?多少隨從?」
公子不以為然:「這等小事,也須準備?」
我心裡嘆口氣,公子雖名滿天下,但在生活的見識上,他還不如十歲的村童。
「公子,」我說,「以公子之志,此行何止萬里,必是經年累月,不加準備如何成事?」
公子聞言,仿佛來了精神,很是認真地思索了一會。
「隨從二三人足矣。」公子道,「至於馬車,有無皆可,我只要青雲驄。」
青雲驄是他最近得的大宛良駒,寶貝得很。
我搖頭,掰著手指算給他看:「公子出門在外,每日三餐及起居諸事,總要有人照料;且還要防備遇到凶賊悍匪,六七個隨從須得帶上。出了京畿,途中多是曠野,若無處投宿便要『露』宿,所用的被褥氈帳須得備好;青雲驄每日要以精料及上好的草料飼喂,若無以供應便要羸弱生病,故而飼料也要帶上些……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另有二物,公子須得留意預備。」
「何事?」公子問。
我說:「一是瘴『藥』,一是搔杖。」
公子訝然。
「我祖父也曾走南闖北,同我說過,行走天下,此二物不可缺。過江之後,南方多瘴氣,嶺南尤甚。北人水土不服,易染瘴毒,發病時四體浮腫發紫,若不得治,則數日內暴斃而亡,死相甚為悽慘。」
公子的喉結微微動了一下。
「搔杖又是何解?」他問。
「搔杖乃南北通用。」我說,「出門在外,難免風吹日曬藏污納垢,身上瘙癢不得解,搔杖便離不得手了。」
公子的眉頭蹙起:「更衣洗漱也不得麼?」
我說:「公子說得輕巧,南方雨天濕熱,更衣也不得解;西北乾旱之地廣袤,幾日不得洗漱乃是常事。」
公子:「……」
我面不改『色』:「公子若不信,可去問問謝公子。他南北都去過,自然知曉。」
公子思索片刻,終於道:「這般麻煩,此事需從長計議。」
我笑笑。
這些話半真半假,我也不擔心被識破,因為我知道,公子是絕對不會拿這些顯得自己沒用的傻問題去問謝浚的。
說來,我雖然覺得公子這些情懷不過是高門子弟一廂情願的臆想,但我知道,他是十分認真地做了準備的。
在世人眼中,公子風雅至極,與武人之事沾不上半點邊。但很少人知道,在那場大病之後,公子就拜了名師,開始學習『射』御和劍術。每日,他都會在桓府的園子練習,幾年下來,他的技術頗為精進,桓府中早已經找不到能贏他的人了。
他練武的時候,我喜歡在一旁看著。
尤其是公子每每練得汗水透背的時候,輕薄的絹衣貼在他頎長白皙的身體上,他不耐煩地拉開,『露』出漂亮結實的胸口和手臂……說實話,我認為但凡是正常人,都不會否認此乃人間美『色』。
我時常想,日子能一直這麼下去也好。那個狗屁方士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預言公子不可在二十五歲前成婚。主公和大長公主對此奉若圭臬,莫說成婚,至今連定親都不曾。
這正中我下懷。公子只要不成婚,我就仍然能借著貼身侍婢的名頭作威作福,而不必擔心突然來一個女主人來妨礙我。
今年,我進入桓府已經三年。
我曾經托人打聽過,祖父在淮南的田莊仍在官府手中。這些年,托公子的福,我攢了不少錢財。我留心著市價,等到公子成婚的時候,我應該能攢夠贖身和買地的錢,把祖父的田宅拿到手,重新過上他希望我過的日子。
當然,就算到時候桓府不讓我贖身也無妨。我不曾黥面,逃出去,誰也不知道我是奴婢。
至於籍冊,我也自有辦法。這年頭,隔些日子便有天災人禍。例如祖父去世那年的廬江水患,百年難遇,不乏整鄉整里死絕之地。只要在官府重新召回流民的時候,找個偏僻鄉野里的絕戶之家,改名換姓借屍還魂,任誰也查不到……
「霓生,」公子轉過頭來問我,「你也覺得我想出去是任『性』麼?」
這個問題也是有且只有一個答案。
「公子何出此言。」我說,「公子志在千里,乃常人所不及。」
公子『露』出滿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