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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窺天(上)

2024-09-05 18:41:45 作者: 海青拿天鵝
  「奴婢粗識一二。」我說。

  「哦?」她顯得頗有興致,「你也為我算一算,如何?」

  人怕出名。我生意太好,寧壽縣主這樣好奇的貴人,我每年都要遇到十幾二十個,所以對付他們,我已是經驗豐富。

  我說:「奴婢雖知曉些問卜之術,但斷不敢為縣主來算。」

  「為何?」

  我說:「縣主乃貴人,命相乃天機,奴婢若窺覷,非但不得門道,還會損傷陰德,乃大忌也。」

  「有這般說法?」寧壽縣主訝然。

  「奴婢實不敢相瞞。」

  「這亦是怪哉,」寧壽縣主道,「你不可為我算卦,卻能算得軍機之事。」

  這沈嫄,也不知道她說了我多少。

  我笑笑:「那是鮮卑人的卑劣之計,如何能與縣主相比?鮮卑人妄圖險王師於險境,而王師得佑於天,奴婢問卜乃是順從天意,故而無妨。縣主乃金玉之軀,若加妄測,則違於天道,到時奴婢受懲事小,只恐傷了縣主福報。」

  寧壽縣主看著我,莞爾:「怪不得連沈逸之也誇你,果然伶牙俐齒。」

  聽得這話教,我忽而警醒。

  「奴婢惶恐,不知何德何能,得沈公子如此抬愛?」我羞怯道。

  寧壽縣主道:「我父王上月與淮陰侯共宴,沈公子也在宴上,說起平叛之事,我故而得知。」

  我謙虛地說:「沈公子實過譽。」

  這位寧壽縣主的事,我早有耳聞。豫章王世子年幼,王后久病,縣主是長女,雖只有十六歲,卻已經擔起主母之責,打理王府中的一應家務。對於這個女兒,豫章王亦十分疼愛,凡會客赴宴,必攜縣主同往,如世子一般倚重。

  「聽聞桓公子和沈公子擊鮮卑之時,你亦隨行?」她問。

  我說:「正是。」

  「亦曾殺敵?」

  「不曾。」我說。這般回答著實無奈,無論是那個倒霉的百夫長,還是禿髮磐,我都不曾用來領賞,連說也無從說起。

  寧壽縣主卻問:「為何?」

  我說:「奴婢乃公子扈從,首要之事乃護衛公子。」

  「如此說來,你有上陣之勇,卻無立功之意?」寧壽縣主彎彎唇角,「卻是可惜。」

  我未料想這位縣主對那征伐之事這般感興趣,正疑『惑』起用意,她卻未再所言,轉回頭賞景去了。

  雲棲寺不大,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走完。

  回到車馬前之時,南陽公主雙眸閃閃,望著公子,顧盼流光。

  「聞公子之言,實大開眼界,未想公子對這寺廟這般熟悉。」寧壽縣主笑盈盈地對公子說。

  公子道:「在下幼時常隨祖母到此禮佛,故而知曉。」

  寧壽縣主挽起南陽公主的手,遺憾道:「可惜時辰不早,太傅又有戒嚴之令,我等須得早些回宮。否則,定要請公子引我等往別處名勝再遊覽一番。」

  南陽公主頷首,瞅向公子的眼神中儘是不舍。

  公子道:「公主與縣主若有意遊覽,可擇日再來。」

  「哦?」寧壽縣主道,「到時,公子亦仍與我等同往麼?」


  公子道:「公主有召,在下自當奉諭隨往。」

  南陽公主『露』出笑意,雙眸重現光采。

  「如此,一言為定。」寧壽縣主莞爾,扶著南陽公主,一道登車。

  公子也坐上馬車,將公主車駕護送入宮門之後,方才回府。

  *****

  路上,我心情大好。

  因為方才在那寺中的時候,寧壽縣主的僕人悄悄忘我的手中塞了一隻錦囊,裡面是五兩重的金子。這使得我對寧壽縣主的印象大好,大方守信,實乃紈絝楷模。

  我瞅著公子,頗想問問他對南陽公主的想法,但又擔心此時太『露』骨,被他看出來。

  正當我想著如何措辭,公子忽而道:「你方才為何不肯給寧壽縣主算命?」

  我訝然。

  不想公子當時與南陽公主說得那般入港,竟還有閒心來偷聽我和寧壽縣主說的話。

  我說:「縣主命格金貴,我算不起。」

  公子道:「你也給我算過,莫非我命格不貴?」

  我哂然。

  我雖愛財,但並非有求必應。比如那些貴人,雖賞金豐厚,但脾氣難惹,稍不如意便要怪罪,不如同為奴婢的人好對付。

  至於公子,我為他算卦,乃是由於一個賭約。從河西回來時,他說朝廷會封他一個武職,我說不然,定是文職。公子不信,問我如何得知,我說是問卜得來。

  「公子若不信,可與我一賭。若公子贏了,我給公子五百錢;若我贏了,公子寫一幅字給我,如何?」我說。

  公子有些鄙夷:「你五百錢便想換我一幅字?」

  我有些後悔,平時跟公子鬥嘴多了,教得他也會算起帳來。

  「公子捨不得便罷了。」我說。

  公子「哼」一聲,道:「善。」

  結果如我所料,大長公主再不肯讓步,安排公子去當了議郎。公子雖憤憤不平,但還是守約地給寫了一篇賦交給我。

  「公子是公子,與別人不同。」我說,「我既可為公子擋在,自是命格相連,為公子算命有何不可?」

  公子將信將疑,看著我:「果真?」

  「我何時騙過公子。」我說。

  我以為他會列舉我平日的諸多行為不端之事反駁我,不料,公子浮起微笑,仿佛信服一般。

  我見他心情不錯,便試探:「不想今日這般湊巧,竟遇到了公主和縣主。」

  公子應一聲:「嗯。」

  我說:「人人夸南陽公主貌美無雙,今日所見,果然如此。」

  公子:「嗯。」

  我說:「公子答應再隨公主同游,不知要到何時?」

  公子轉頭看我:「你想見公主?」

  我見公主做什麼……我說:「不過好奇問問。」

  公子道:「今日之事,莫與他人說。公主與縣主有名節,不可為閒言所議。」

  我心道,只怕公主恨不得被全天下傳得與你有染。

  「可公子答應了同游之情。」我說。


  「是麼?」公子反問,「我如何答應?」

  「公子說公主有召,自當奉諭……」我話才出口,明白過來。所謂諭令,必是要經過宮中,而必不會如今日般路上遇見,私下相約便可同游。宮中的人再傻,也不會由著公主光明正大地召男子相會。公子如今不愧已經是朝廷的議郎,咬文嚼字一套一套。

  我說:「宮中如此繁文縟節,也怪不得公主要私自出來。」

  公子搖頭:「公主與縣主年少,玩心重些亦是自然。我等既為臣子,當慎重才是。」

  他說著話的時候,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神『色』,毫無曖昧之意。我想起南陽公主那期待的模樣,不禁嘆口氣。她一番痴心,恐怕只能交由皇帝和大長公主來成全了。

  *****

  回到桓府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

  不出我所料,桓府很快知道了路上的事,用膳的時候,桓肅很是不悅。

  「那耿汜果真如此狂妄?」他說,「如此不敬?」

  公子道:「兒並未被他阻攔,只是兒以為他行事不妥,理論了一番。」

  大公子桓攸道:「兒今日進出官署,也多聽人議論起此人,說他原是混跡市井之輩,如今得了勢,連朝官也不放在眼裡。」

  大長公主問:「耿彷如何表示?」

  公子道:「耿校尉並無偏袒,令耿汜撤去路障,按太傅諭令行事。」

  「偏袒?」桓攸「哼」一聲,「他倒是敢,不過是看你惹不起罷了。」

  二公子桓旭道:「我今日聽聞,太傅以重金請來了良醫,聖上病癒或指日可待。」

  「什麼良醫。」桓攸道,「若論醫術精良,誰人能比過太醫署?這天下真心想讓聖上好轉的,也就我等與太后罷了。」

  大長公主看他一眼,不緊不慢道:「太傅乃輔政重臣,不可以『奸』佞之心度之。」

  桓攸正待再說,但觸到大長公主凌厲的眼神,不再言語。

  他說的其實是真話。

  大長公主和桓府過去之所以風光無限,乃是因為背靠著皇帝。故而自從皇帝病重以來,大長公主日夜憂愁,已經消瘦了不少。

  不光是這邊,我聽聞沈延和太后也是夜不能寐,望眼欲穿地盼著皇帝好轉。沈延甚至也花費了重金去民間尋能夠治癒中風的名醫,但自從荀尚掌握宮禁之後,便以皇帝須靜養為由,禁止任何人入內探視,包括大長公主和沈延。這是大長公主第一次被擋在皇帝的宮外不許入內,回府之後,臉『色』甚是難看。

  不過雖是如此,大長公主在外面卻沒有表示過對荀尚的不滿。相反,她是最早示好的人。

  太子監國之後的第二日,大長公主將一棵大秦來的珊瑚樹送到了荀尚的府上,稱其為社稷肱股,國之棟樑。聞得荀尚要宿在慶成殿,還以慶成殿年久失修為由,送去了大批錢物。

  荀尚對大長公主的識時務十分滿意,對她禮遇有加。故而雖然封鎖了皇帝的寢宮,但大長公主若是去見太后仍然可暢通無阻。

  桓攸的妻子許氏見狀,忙道:「姑君此言甚是。妾聞鄉中老者,臥床之後痊癒著大有人在,想來聖上必也可早日康健。」

  桓旭的妻子樊氏也附和道:「正是,聖上乃天子,必可得天護佑,度此難關。」

  大長公主聽了她們一番輕聲軟語,神『色』終是緩下了些,嘆口氣,吩咐家人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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