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陽還沒出來聞希的房門就被人扣響,告訴她該出發了。
她簡單地收拾一下,甚至連和江礪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一個女警還有兩個穿著軍裝的軍人帶上了一輛車。
車啟動之前,那個女警察給她遞了一個黑色眼罩,示意她帶上。
眼前一片漆黑,面對的又是未知的事情,雖然江礪告訴她不會有危險,但聞希心裡還是有些沒底。
一路上她都緊緊攥著那顆黑色的紐扣。
感覺暈暈乎乎的大概做了一個多小時的車,身邊的女警突然拍拍聞希的肩膀,提醒她:「前面的路車開不進去了,我們要步行。」
「還要帶著眼罩嗎?」這種看不見東西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一個軍官「嗯」了聲,安撫聞希:「我們攙著你走,這裡已經很近了。」
然而事實證明永遠不要相信這些常年鍛鍊的人說的「很近」和「輕鬆」,他們幾個軍警系統的人幾乎已經配合著聞希的體力走走停停了,但等到目的地的時候聞希還是覺得體力透支得不行。
她被那個女警攙到一個椅子上坐定,才被同意取下了眼罩。
聞希環視了一下四周,她處在一個大概只有幾個平米的小木屋裡,屋裡的東西倒是一應俱全,一張床一個簡易的衛生間一張桌子,甚至桌上還放了幾本用來消磨時間的讀物。
她猜應該是守林工人巡視林區時歇腳的地方。
屋子四面沒有窗戶,只有頭頂上有一個天窗,這會兒有暖烘烘的陽光從天窗投射進來,聞希突然就有點期待晚上躺在床上時看到滿天的星海。
那兩個軍人將木屋裡里外外都檢查了一遍,確認一切都沒有問題後招呼那個女警一聲。
那女警點點頭,最後跟聞希叮囑:「這幾天就要委屈你待在這裡了,其他的事項王局應該都跟你說了,演習下午三點正式開始,你不用太害怕,那些『綁匪』都是我們的人。」
聞希應下:「好。」
再然後,她聽到很輕一聲落鎖的聲音。
除了外面林子裡偶爾的幾聲鳥鳴,整個世界突然都安靜了下來,剛剛有外人在聞希覺得拘謹,但這會兒只剩她一個人,索性將整個人隨意扔進了那張單人床里。
走了整整一個上午的山路,她覺得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終於可以休息一下。
突然承重的老舊的單人床「吱吱呀呀」地響了幾聲。
嗅著新被單的味道,聞希覺得其實這有點像她以前想像的生活,不用費心費力地和其他人維持關係,一個人怎麼舒服怎麼來,天王老子都管不到她。
可是一想到接下來的兩三天要在忐忑中度過,她又有點心煩。
隨意從書桌上順了本書,是一本講經濟局勢的,專業術語一個接一個,聞希看得頭疼,沒多久倒是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隱隱聽到外面有動靜。
她瞥了眼手錶,三點四十七,這一覺睡了兩個多小時。
進山之前她所有的通訊設備都被沒收了,只剩了這個王建書專門交給她用來看時間的手錶。
聞希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將耳朵貼在門上。
外面談話的聲音有些雜,至少有四五個人,隔著門板聞希聽得有些不太真切,但根據她斷斷續續聽到的內容應該是在研究怎麼應付那群營救她的人。
這些東西她聽不太懂,索性坐到書桌邊拿起抽屜里的筆和紙隨意塗畫。
前兩天,聞希都過得像是與世隔絕。
那些所謂的「綁匪」根本不會和她交談,就連送飯也只是把門打開一小條縫隙,等聞希接過之後很快又將門關上。
在演習開始的前一晚,王建書找聞希談話時,還特地給她交代,為了演習的真實性要儘可能把自己當成一個被綁的人質,所有的反應一定要從一個人質的角度出發。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記住,得有強烈的求生欲。
可是她這兩天連門都出不去,而且門外面始終都有人,她有求生欲又能有什麼用。
本來以為這樣的日子要過到有人來救她出去。
可是天剛擦黑,小木屋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緊接著一個穿著黑色棉外套的男人扔了個眼罩給她,「戴上。」
男人長得有點凶,聞希猶豫了幾秒還是選擇乖乖聽話。
她剛帶上眼罩,就被人有些粗魯的推搡著出了門,接下來又是一段令聞希感到絕望的山路。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演習的真實性,這次的幾個人沒了之前那個女警和兩個軍官的體貼,腳程快不說而且根本不會因為聞希停下來休息。
他們走得很匆忙,像是在轉移。
也就是這一刻開始,聞希終於有了自己參與進這個演習的感覺。
感覺像是走了大半夜,那幾個人才帶著她停下來,聞希抱著他們遞過來的礦泉水猛灌了幾口,才覺得稍微緩過來了一些。
兩分鐘之前那幾個人就將她的眼罩取了,不過這裡像是在什麼山洞裡,黑漆漆的,聞希依舊伸手不見五指。
夜色里,領隊的男人看了還在喘粗氣的聞希一眼,好意跟她說:「你老實一點,不亂叫不亂跑,我們就不綁你了,你也少受一些罪。」
聞希自然不會給自己找罪受,滿口答應。
那人點點頭,朝身旁另一個男人抬抬下巴,說:「把她領到裡面一些吧。」
裡面一些就是指山洞底部,和外面隔了一條人為掛起來的帘子,雖說這幾個人看上去是凶了點,但還是挺為她考慮的。
聞希從高三開始就一直有失眠的毛病,在柔軟舒適的床上入睡都困難,就更別說四周都是硌人的石頭的山洞了,何況她下午還睡了不少時間,這會兒完全沒有一點睡意。
她幾乎是睜著眼睛看洞裡一點點變亮起來的。
太陽剛升起來的時候,洞裡突然多了個人,是從外面進來的。
隔著帘子,聞希聽到他說:「哥,他們已經從北邊稍陡峭的山坡往小木屋那個方向靠了,再過一兩個小時應該就到了。」
聽到「他們」兩個字時,聞希豎了耳朵。
他們指的會不會有江礪。
她聽到昨晚那個勸她老實一些的人沉吟片刻,忽地開口:「你們覺得他們多久能找到我們這裡?」
「昨晚我們走的時候有儘量消除路上的痕跡,但是保不准還是會留下一些,江礪是學刑偵的,如果被他們發現線索,應該今天就能找到。」
那個人朝聞希所在的帘子瞥了一眼,笑笑:「如果人質沒了他們的解救任務也就失敗了吧?」
「哥你的意思是?」
「我們有一顆『炸.彈』,你去安放到那姑娘旁邊,然後我們退到後山上,以此為砝碼讓江礪他們把下山的路讓出來。」
他口中的「炸.彈」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而是為了這次演習特製的,不會傷人,但是會觸動被炸傷人身上的感應裝置,一旦出發就表示這個人出局。
雖然他們壓低了聲音,但聞希還是聽了個大概。
很快那塊隔了她和那幾個人的帘子就被拆下,還是那個領頭的男人,對她說:「可能要得罪你一下了。」
這次不等聞希點頭,他身後的男人就上前捆了聞希的手腳,然後又在她嘴上貼了一塊什麼試圖封住她的嘴。
聞希:「……」
她不滿意地哼哼,領頭的人抱歉地看著她,「演習需要,實在不好意思。」
那群人很快把聞希獨自留在了山洞裡,一同留下還有個五小時的倒計時器。
他們離開後,四周安靜得嚇人。
聞希看著倒計時器上鮮紅的跳動的數字,再聯想到剛剛他們談話的內容,忽然就緊張起來。
心裡驀地有了一個想法:她不想讓江礪輸,也不想自己成為他被威脅的籌碼。
她得自己逃出這裡。
周圍並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東西,好在那些人綁她的時候顧著她的感受沒有將繩子系得太緊,勉強有一些可以活動的範圍。
倒計時器跳向兩小時整的時候,在聞希的掙紮下,腳上的繩子勉強被她拉扯開一個可以活動的範圍,雖說依舊解不開,但是勉強可以用一個有些奇怪的姿勢行走。
外面陽光正盛,聞希磕磕絆絆地朝山洞口挪。
這個山洞在一個有些陡峭的山坡上,洞外面的地形有些複雜,聞希的手和腳都被綁著,走這種路實在是有些為難她。
她選了一個看起來相對平坦一些的方向,走了一段距離,忽的想到什麼,將一直握在手裡的那顆紐扣扔在地上,然後用腳踢到了一個顯眼的地方。
江礪和紀言承領著一小隊人趕到的時候,洞裡的倒計時器只剩下十五分鐘了。
他們在兩個小時之前接到「綁匪」的無線電電話,說是如果不撤走守在山口的人,他們就只有解決掉聞希了。
紀言承在和另外一個排爆隊員商量排爆的方案,江礪直直地盯著那個看起來還算隱蔽的洞口,也不知道看起來就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個人在裡面怕不怕。
紀言承這兩天聽到一直跟在江礪旁邊那個小警察偶爾會八卦,他問江礪:「喜歡裡面那個姑娘?」
江礪頓了一瞬,沒承認但也沒否認。
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但是會不由自主地擔心她會不會害怕,有沒有冷著凍著,明明是兩個人沒什麼關聯的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把人記到了心裡。
「等會兒我和排爆的人一起進去。」
「你確定?」紀言承看了江礪一眼,他們只有一件排爆裝備,江礪要是進去勢必只能赤手空拳,保不准就是「犧牲」了,而這次演習成果關係到江礪的畢業成績。
「嗯。」江礪剛應下,一偏頭忽然就看到了幾步遠的地上躺著一小枚黑色東西,他湊過去看,是一枚有些眼熟的黑色紐扣。
黑色紐扣很樸素,市場上不難找,但是莫名地他就想起了自己缺了一顆紐扣的制服,他都沒注意到缺的那顆紐扣是什麼時候掉的。
轉頭,他叫住已經準備好的排爆隊員,表情輕鬆:「不用進去了,裡面沒人。」
紀言承都難得愣了下,問他:「你確定?」
「確定,通知山口守著的人不要放鬆警惕,我去找聞希,你們直接追過去就行了。」
紀言承覺得按照江礪對那姑娘的在乎程度,不會拿這種事賭的。
他點點頭,帶著其他的人朝他們事先判斷的「綁匪」可能在的地方包抄過去。
看到一群人走遠,江礪又在撿到紐扣的周圍看了看,隔著幾步的地方有一隻淺淺的腳印,看紋路和大小應該和聞希穿的運動鞋差不離。
他快步順著腳尖的方向找過去。
一路上都能看到有人經過時留下的痕跡,大概走了十來分鐘的樣子,前面幾乎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
江礪凌厲的眉頭皺了下。
唯一算是路的只有右手邊一個地勢天然低陷的淺坑,下面是長得茂密的灌木叢,江礪大概掃了一眼,沒人。
就在他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突然看到靠近他站著的這一側的坑底露出一片髒粉色的衣料。
昨天聞希穿的就是一件髒粉色的外套。
他試著叫了一聲:「聞希?」
「江礪?」下面很快就有了回應,是聞希的聲音,帶著些不確定。
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聞希的聲音帶著哭腔,聽上去有點崩潰。
江礪聽到聞希說:「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