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聞希帶著哭腔的聲音時,江礪覺得心尖尖像是被扎了一下。
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他順著坑壁敏捷地跳到了坑底,終於完完整整地看到了掛念了三天的人。
聞希看上去實在是狼狽極了。
小小的一團縮在那裡,手腳還都被繩子綁著,嘴角黏著一張要掉不掉的膠帶,衣服褲子上全是蹭上去的泥沙,一片有些枯黃的葉子夾在凌亂的髮絲之間。
像個長途跋涉的難民。
她躲著的地方比其他地方要凹進去一些,所以江礪在上面時才差點沒有看到她。
在江礪看到她的時候,聞希也迎上了他的視線,眼眶瞬間就紅了。
「江礪。」
她委委屈屈地叫了江礪一聲,不等他走近,她的淚珠子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像是千斤重,盡數砸在江礪的心上。
他上前,沉默著替聞希解開手腳上的繩子,又動作輕柔地撕掉她嘴角黏著的膠帶,末了才心疼地拍了拍小姑娘的頭,柔聲安撫:「沒事了,別哭了。」
一句話,反而讓聞希的眼淚越流越凶。
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個人時可以堅強地挺著,一旦有人關心,心裡的酸水苦水便一股腦地往外冒。
其實跑出來之後,聞希就有些害怕了,她不知道自己做的這個決定對不對,萬一好心幫了倒忙拖了江礪的後腿怎麼辦?
再後來越走越遠,身上又沒有通訊設備,她開始擔心自己會在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迷路,最後不定零落成泥都沒人知道。
躲在坑裡的時候,時間每過一分,她就多一分的不安。
透過滿眼的淚水,聞希看不太清江礪的模樣,但是沉沉浮浮的一顆心終於落回了心窩裡。
她忽的抬手,環住江礪的脖子,將整個人陷進了他的懷裡。
江礪原本是蹲在聞希面前的,此時被聞希突然一撞,整個人重心沒穩住,向後倒去,但手卻下意識地護著聞希。
這下兩個人的姿勢成了聞希半趴在江礪的身上,很親密的姿勢。
聞希的身上飄著若有若無的水果香,甜滋滋的,撞了江礪滿懷,他微一低頭,就能看見近在咫尺的人。
在充斥著水果香的呼吸中,他攬著聞希的手緊了緊。
然而聞希卻像是不受影響,依然將臉埋在江礪的懷裡哭得專心致志,肩膀還一抽一抽的。
江礪又心疼又好笑。
他一下一下地順著聞希的長髮,無奈嘆氣:「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哭得停不下來?到時候人家小朋友都該笑你了。」
這下聞希聽清了,將鼻涕眼淚盡數擦在江礪的身上,瓮聲瓮氣地回他:「誰說只有小孩子才能哭的!而且明明就是你想笑我!」
末了好像又覺得自己這句話有點太兇了,緩了幾秒,她撐著江礪的肩膀坐起來,吸了吸鼻子,別開臉有些彆扭地問他:「你們的任務成功了嗎?」
「人質都自己跑出來好好地坐在我旁邊了,你說成功了嗎?」說這話的時候江礪語氣有種莫名的驕傲,他跟著坐起來,順手替聞希拍了拍身上的灰。
其實還不算完全成功,要等紀言承那邊把人順利抓到才是圓滿結束,不過不得不說聞希自己跑出來的舉動降低了他們救援的難度。
聞希胡亂擦了下眼淚,哭了一通後一張臉上有些髒,她跟江礪確認了一遍:「那就是成功了?」
江礪低低地「嗯」了聲,抬手用乾燥的手背在聞希微涼的臉上碰了下,試圖幫她擦掉剩下的眼淚。
他的手碰上來的瞬間,聞希輕顫了下。
但是卻沒躲。
由著江礪細緻地替她擦完,聞希才紅著耳根子小聲問他:「你怎麼找到我的?」
江礪從包里摸出那顆紐扣攤在手心裡,反問聞希:「你不是給我留了線索?」
把紐扣丟在那裡的時候還不覺得,她只是直覺江礪應該會看到她留給他的線索,但這會兒見紐扣好好的躺在江礪手裡,她下意識就想去拿回來。
結果她伸出去的手連紐扣的邊兒都沒碰到,江礪就合上手掌將紐扣收了回去。
「這玩意兒哪兒來的?」說這話的時候江礪又恢復了那副似笑非笑地樣子,打量著聞希。
哪兒來的?當然是從江礪那裡順的。
但是話自然不能這麼說,聞希心虛地舔了下有些乾的嘴唇,小聲答:「撿的!」
江礪沒信,直接拆穿了聞希的那點小心思:「確認不是當著警察的面兒偷的?隱瞞事實罪加一等。」
聞希:「……」
順了一顆紐扣情節應該沒這麼嚴重吧?
她正在遲疑的時候,忽的抬眸看到江礪笑得有些玩味,才知道這人又在嚇唬她。
男人果然都憋著惡趣味。
「反正就是我撿的。」
說完聞希氣鼓鼓地哼了一聲,撐在地上起身,一瘸一拐地往邊上走。
剛剛因為手腳被綁著,她其實是從上面摔下來的,摔到坑底的時候右腿剛好硌在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上,當時疼得她眼淚都下來了,不過後來緩一緩之後也沒那麼痛了。
聞希穿得厚,她自己沒說,江礪之前一點沒看出來。
江礪這會兒看她的樣子,心裡緊了下,趕忙上前握著她的手腕,問她:「受傷了?哪兒疼?」
聞希還記著江礪逗她的仇,沒理他,哪知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身體一下子就懸空,被江礪打橫抱了起來。
她輕呼一聲,手下意識抱緊了江礪的脖子,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江礪微微低了頭,兩個人之間就隔著幾寸的距離,聞希能感覺得到江礪每一次呼吸噴灑在她臉上的熱氣。
心跳忽然就亂了。
不敢再看江礪的眼睛,聞希垂著眸子,「我可以自己走。」
江礪睨她一眼,淡淡開口:「瘸著走?」
聞希:「……」
江礪其實是有些生氣的,這姑娘受了傷憋著不說,還非得逞能瞎折騰,到時候有個三長兩短真正受罪的還不是她自己。
他抱著聞希向上託了托,將人穩穩地放在了地面上,這才撐在她旁邊縱身一躍出了淺坑。
「上來。」江礪蹲在聞希面前,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
聞希頓了頓,沒敢說出拒絕的話。
等到江礪背著聞希下山的時候,紀言承已經帶著小隊的人順利抓了那幾個「綁匪」在集合地點等他了,見他背上趴著個眉清目秀的姑娘,紀言承笑笑:「人沒事?」
江礪的臉色不太好看,回得言簡意賅:「受了點傷,不知道傷哪兒了。」
從趴在江礪背上開始,聞希就感覺到了周圍的低氣壓,但卻不太知道江礪這氣從何來,見紀言承關心她,聞希禮貌地笑笑:「沒什麼大事,應該就是擦破了點皮。」
她話音剛落,江礪就輕嗤了一聲。
聞希覺得她聽出了點不屑。
紀言承也是心裡裝著個姑娘的人,自然能懂江礪的心情,他指了指一邊停著的救護車,說:「那邊有我們的隊醫,你帶著聞小姐去檢查一下吧。」
最後的檢查結果其實並沒有大礙,就是軟組織挫傷,醫生讓聞希好好養一段時間就行了。
江礪已經整整一路沒理她了,一直到回到景區的派出所,聞希才回過味來,江礪這反應該不是因為緊張她吧?
只是從一回來,她就沒有再見過江礪,也沒機會問個清楚。
這次演習還有些後續事情要處理,所以聞希又百無聊賴地在派出所待了兩天,這邊的人都不熟,她一個非公安人員在派出所亂晃也不算回事,索性就待在房間裡和林燭開著黑打了兩天遊戲。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她跟著來演習的警隊一起坐火車回海城。
三個小時的車程,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安排,等著聞希上車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座位旁邊正好坐著兩天沒見的人。
火車的布局是中間一條過道,過道兩旁是座位,一邊三個相連一邊兩個相連,聞希和江礪的座位恰好是只有兩個座位的那邊,加上兩個人又是車廂的頭兩個座位,所以對面車廂的盡頭,並沒有座位。
這一節車廂都是來參加演習的人,誰都認得江礪。
聞希傻在過道上,江礪覷了眼她身後堵著的一臉看好戲的人,起身將她連人帶行李的帶到了自己身邊。
聞希抬眼看護著自己的人,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這兩天都沒看到你,你是不是故意躲我?」
江礪垂眸,「我躲你幹什麼?」
「我以為你生我氣了。」聞希猶豫了下,還是問出心裡的糾結。
江礪笑:「沒有,別亂想。」
最開始那天是有點生氣,後來這兩天是真忙,每天忙完之後都是深夜了,估摸著聞希早就睡了,所以也沒機會去見她。
聞希眨眨眼,看著江礪將自己的行李箱輕鬆地擱在行李架上,然後才在江礪讓給她的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火車很快開動,聞希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發呆。
片刻後,聞希想到什麼似的,問江礪:「那我之後還能找你吧?」
現在放寒假了,聞希估摸著江礪他們應該也是,這裡的演習又結束了,她一時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打擾江礪。
江礪看著小姑娘的後腦勺,明知故問:「找我幹什麼?」
聞希一噎。
難不成要她一個女孩子厚著臉皮說來找他談戀愛嗎?
欲言又止地看了江礪一眼,聞希終究是說不出口這種話,索性轉過頭繼續看風景。
哪知她剛轉頭,江礪卻突然把那顆被他沒收的黑色紐扣遞到聞希面前,聲音含笑:「你要真來了難不成我還能把你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