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明德大殿前。
早已一片狼藉。
數千身穿金甲的禁衛軍拱衛中庭,與廣場前一片銀甲大軍對峙。
明明都是大夏之軍,此刻卻是涇渭分明。
正德皇帝手掌搭在天帝劍上,金黃色的龍袍像太陽般耀眼,他整個人就如同一頭甦醒的雄獅。
「辰兒,你終究還是背叛了我。」
他對著廣場另一側的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說道,語氣中帶著些許失望。
這老人正是他的兒子,大夏的太子,國之儲君——姬辰。
如果只看外表的話,說他是老人的兒子反倒更可信些。
老人哈哈大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父皇,我今年六十有八,沒幾年好活了,再不造反,我何時才能坐上皇位?」
「試問大夏千年歷史,安有六十載太子乎?」
大夏傳至正德皇帝,共經歷三十七代皇位更迭,平均每位帝王在位三十載不到。
其中短命皇帝也有,最短的才三年。
最長的是第二十六代先帝,在位四十五年,便退位於皇長孫,當了太上皇。
唯獨正德皇帝是個怪胎。
他自一出生就拿了天命之子的模板。
出身高貴,母親乃是當朝皇后,母族乃是前鎮妖關大將軍,實力強大。
而且他本人更是天資聰穎,自少文武全才,八歲被封為太子,結果十歲那年他爹就駕崩了。
結果他不得不十歲登基,太后垂簾聽政,成了少年傀儡。
十二歲那年,他與前往京城看望太后姑母順道求學的徐白涼一見如故。
兩人歃血為盟,結為兄弟。
再到後來。
十六歲正德皇帝開始親政,培植心腹忠臣,第二年就把他親娘送入後宮養老。
從此大夏就進入了正德的統治。
三十歲那年,正德皇帝在繁重的政務干擾下,仍舊強勢突破武聖之境,然後才娶了自己真正意義的第一個妻子。
之前他在親母的安排下娶了徐家之女,但是從未破過她,導致徐家之女鬱郁而亡。
而當皇長子姬辰出生之時,他已經三十二歲。
此時勸他充實後宮的摺子足有上千斤重,堆滿了半座屋子。
後來他陸續納了幾個妃子,為皇家開枝散葉,耳邊這才少了些聒噪。
而姬辰一出生就被封為太子,可謂榮寵加身。
自姬辰懂事起,他就被身邊人告知,他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
然後……
這個太子就這麼一直當了下來。
十年,二十年……
六十八年!
姬辰回想往事,不由老淚縱橫。
「父皇,我實在等不了了啊,我就想知道皇位是個什麼滋味,便是即刻死了,我也想試一試。」
正德皇帝眼中有些感傷,儘管早有預料,但被親兒子背刺,這份感覺還是不怎麼好。
他淡淡道:「朕給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給你的,你不能拿!」
「大夏千年,要亡也只能亡於朕手!」
「都出來吧。」
正德皇帝睥睨四周,天帝劍斬破八方。
「難道你們以為推一個逆子出來,就能擾亂朕的心緒嗎?」
隨著話音落下。
人群中一個個身影升空,一共十二道人影,俱是天人亦或者武聖。
「見過陛下。」
一眾人影恭敬拜道。
「只有你們嗎?」
正德皇帝似乎不滿意,他嗤笑道:
「只憑你們,連近朕的身都做不到,憑什麼覺得能夠阻攔朕?」
正德皇帝身後同樣有十幾道氣息升騰而起。
這些人都是大內供奉,還有各司衙門壓箱底的力量。
轉瞬間,不大的皇宮之中就聚集了近三十位的武聖戰力。
「陛下勿急,我等若是不準備好,怎敢隨意前來面見天子?」
虛空中,一個手搭拂塵的白鬍子老道笑眯眯道。
而後氣息炸裂虛空。
他們竟是在沒有任何預兆下出手了。
正德皇帝卻忽的轉身,一劍格擋,自己則被這股大力推得連連後退,踩碎了幾十塊青石板。
他眸光一冷:「楚大伴,你也背叛了朕?」
剛才對正德皇帝出手的正是宮中的潛修老太監,一個陰柔的無須男子。
他穿著大紅色的內監袍服,面帶歉意,聲音柔柔道:
「陛下息怒,奴也是迫不得已。」
「畢竟奴是太虛宗的臥底啊。」
「臥底?」
正德皇帝大笑起來:
「朕記得你八歲就進宮了,比朕還大了三歲,你當了九十五年的太監,卻還記得八歲前的主子。
真是一條好狗啊!」
臥底老太監道:「陛下英明神武,眼中容不得半點沙子,老奴若是不背叛陛下,遲早也會被陛下殺了。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正德皇帝卻搖了搖頭道:「你這條老狗,朕清楚得很,不可能是這個理由。
難道到這個時候,你還想騙朕?」
老太監嘆了一口氣道:「陛下何必一定要知道真相。」
「不過陛下想問,那老奴便說了吧,就在十年前,太虛宗送來了老奴的自少缺失的寶貝,讓老奴重新做了男人。
那寶貝中被他們下了手段,老奴一時不察,替陛下安慰了後宮的幾位美人。
她們如今懷了老奴的孩子。
老奴當了這麼多年太監,也想過過正常男人的生活。」
正德皇帝雖然只娶了幾個老婆,但每年下面都會送來秀女,他一般會隨機留下幾位扔在後宮應付一下。
實際上,這裡面很多女人直到死都沒見過他的面。
不過他不在乎這些女人,不代表不在乎自己的顏面。
「老狗!」
正德皇帝再也笑不起來了,甚至忍不住呼吸一重。
沒有男人能忍受住頭頂上突如其來的重量。
難怪他這麼容易就叛了。
臥底是假,真的是他不可能回頭了。
他可以原諒他的臥底身份,卻不可能原諒他穢亂宮闈。
就在兩人談話間,正德皇帝發現他手下的那些武聖竟又有兩人背叛。
這時候,他已經不在乎他們到底為何而背叛了。
總之他手下竟一時間無可用之人了。
原本勢均力敵還占據上風他竟驟然落入圍攻之境。
偏偏此時護京大陣已經被外面那些天人拖住。
「恭請陛下殯天!」
老太監躬身一拜。
「恭請陛下殯天!」
一行人恭請道。
正德皇帝舉起天帝劍,熾熱的光芒閃耀,他身上浮現出一副銀白色的盔甲。
「大夏還沒有不戰而敗的皇帝!」
「爾等土雞瓦狗,朕又有何懼?」
鏘!
一道刀光閃過,正德皇帝長劍一掃,打出一個藏在黑暗中的血色人影。
「血妖楊逍!」
「半妖會也叛了朕嗎?」
這是一個滿頭血色長髮的青年,面容冷峻,他盯著正德皇帝,淡淡道:
「相比於強勢的陛下,我們更願意接受更弱一點太子的承諾。」
「陛下,一路走好!」
……
欽天監。
觀星台。
監正梅睿立於下方,腳下盞盞梅花燈燃起,對應天上星辰,最後燈流匯聚至觀星台中央,形成了一個繁複的陣勢。
梅睿看起來像個三十餘歲的儒生,青色儒衫,披肩長發只用一根木棍盤起,頗有幾分瀟灑不羈的樣子。
見得皇宮熱鬧。
他微微一笑,自語道:「時候到了。」
「爹!」
突然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轉頭一看,就見到一個氣質清麗的年輕姑娘正緊緊盯著他,正是他的女兒,梅家的天才——梅夭蕊。
「可不可以不去?」
梅睿笑了笑,溫和說道:「不去不行呢,咱們梅家欠了大夏這麼多,總是要還的。
祖輩的帳,我這一輩不還,就得留給你們。
可如果連我都還不了,你們怎麼還?」
他臉上帶著一絲解脫道:
「我們梅家享大夏八百年國運庇護,能用我的命來還,咱們賺了。」
天機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因果術。
梅家借大夏國運修行是因,如今他為大夏皇帝替死是果。
「因果一消,你們也能輕鬆點。」
若是這份因果不消,那麼梅家和大夏就永遠分割不開,梅家生生世世都是大夏之臣。
一入皇家深似海,哪有這麼容易掙脫的。
梅睿眼中露出一絲回憶道:
「年少時,我自負為梅家第一天才,以為靠我能夠掙脫梅家的命運,但最後我還是從老爺子手中接下了欽天監的監正之位。
所以你要外出修行梅家古術,我不攔你。
我們梅家之人天生便能窺探天機,所以對天數缺乏應有的敬畏,只有被命運玩弄過一次,才會懂得敬畏命運。
這一次我走後,你為梅家之主。
今後你是想帶著梅家繼續留在大夏,還是走出一條新路,都隨你。」
「勿哭,你可是我梅睿的傳人!」
梅睿一步踏入梅花星辰大陣。
梅花燈上火焰跳躍,他的身形影影綽綽,好似就要化作一陣輕煙散去。
漫天星光為之一黯。
……
江尚居於雲端,將京城全境的所有景象盡收於心。
原本屬於正德皇帝的人此刻竟節節敗退起來,已經快被鎮壓的混亂又有了冒頭的跡象。
顯然,背叛正德皇帝的人比想像中的還要多。
旁的不說,滿朝勛貴,一條街的朱紫豪門,此刻肯出來幫忙維持秩序的竟只有寥寥數家。
六大國公府,也只有一家派出了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等著一場結果。
到了他們這個位置,也沒有可再進一步的可能了。
所以正德皇帝勝,頂多治他們一個失察瀆職之罪。
畢竟他們當家人此刻都去參加夜宴了,家中沒有當家人,所以選擇固守家門,也挑不出大錯。
如果太子贏了。
太子勢弱,只能拉攏他們,那就更沒風險了。
說到底,這是人家父子倆的家事,他們就不摻和了。
江尚不由譏諷地笑了笑,也不知幾分在笑自己。
大哥不笑二哥,他其實好不到哪去。
明明能夠救下那些無辜之人,可不一樣在坐看風雲。
明明是來看正德皇帝的樂子,製造一些緊張感,報復一下當初對他下手的命令,怎麼就有點忍不住想出手了呢。
江尚突然心中問自己。
「公子,能不能幫幫他們?」
蘇小芸沒忍住看了眼下方景象,只覺分外恐怖害怕,還有就是深深的感傷。
與民同樂的狂歡之夜。
隨著暴亂出現。
有人失去了相公,有人失去了妻子,有人失去了父母,有人失去了兄弟朋友……
悲歡離合,在一瞬間上演。
江尚摸了摸蘇小芸的腦袋,笑道:「好啊。」
『我果然還是個好人。』
江尚對自己如此說道。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吹了出去。
霎時間,狂風大作,吹走了所有遮掩在京城上空的烏雲。
此時的月光顯得格外清冽,照亮了城中的罪惡。
江尚帶著一絲玩味的聲音在全城響起。
「打歸打,鬧歸鬧,欺負普通人可算不得什麼好漢。」
「給我一個面子,先讓天上飛的打出個結果來,你們再各找各家如何?」
可城中的殺戮仍未停止。
「真是不給面子啊。」
江尚眼中金光閃爍,只見一隻巨大的九尾白狐的虛影升騰而起,還越升越高,最後竟有上千米之高。
白狐張嘴一吐,就有絲絲縷縷的霧氣落下。
霧氣很快遍布整個京城,連陣法都無法阻攔一下。
嘭咚!
先是普通人倒了下去,竟是當場昏睡起來。
而後便是後天武者成片倒下,接著再是先天武者,最後竟只有精神熔入虛空的先天大宗師才勉強保持著清醒。
但他們也不敢隨便動彈。
這等神通,他們若再不給個面子,接下來或許就不是昏睡那麼簡單了。
剛才還熱熱鬧鬧,喊殺聲漫天的京城,
不過片刻,
竟是一片靜謐,如同鬼蜮。
「江施主,你不是說好不插手的嗎?」
一個美艷師太面有慍怒地飛到江尚面前。
江尚端起果酒,不慌不忙道:
「我突然想做了,便做了。」
美艷師太愣了一下,臉色十分難看。
「閣下是想撕破和我們的約定?」
江尚伸手相邀:「師太別這麼大火氣,約定當然要繼續的,不然誰給我錢啊。
我就出手這麼一次,畢竟我這人心善,見不得殺戮。」
師太還想說什麼,就聽江尚繼續道:
「當然,你們也可以試試不給我這個面子。」
師太頓時閉嘴了。
不給面子?
誰敢不給面子。
「來來,喝酒,我自己釀的哦,一般人可不給他喝。」
「對了,這是我的朋友,你們白蓮教的五行散人,還有候補聖女,職位都很高的。
我請他們過來陪我,你們不會介意吧。」
江尚指著先行者和西西介紹道。
美艷師太看了眼身高丈許卻縮得和鵪鶉似的先行者,又看了看一片歲月靜好,裝作淑女的西西,開口道:
「既然是閣下的朋友,還能替我們招待閣下,我們自然不會介意,回去我便向教主為他們二人請功。」
先行者這下對江尚的話再沒有一點懷疑。
這師太他認識啊!
當年還打過他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