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燃根本沒抬眼看她,徑直朝安漾走過。
「原燃。」安漾被圍在正中間,見他來了,極其驚訝,只是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隨後,便緊抿著唇,垂著頭。
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也是她自己惹出來的事情,她不想把原燃也牽連進來。
她怕打架怕見血,也怕他受傷。
原燃視線在她微紅著的眼圈,明顯受了驚,卻又在強忍眼淚的模樣。
他臉色陰沉下來,上前,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後。
「走什麼走,還沒說完。」蘇怡瓊不放手,用力大了些,安漾纖細的手腕被這樣粗暴的扯著,她皮膚太薄,一下烙出了一圈紅痕。
原燃低眼,看到那圈紅印,臉瞬間沉了下去。
「艹」
一聲痛呼,蘇怡瓊眼淚都快出來了。
從來沒人對她這麼粗暴過。
「你是不是男的,對女生動手?」蘇怡瓊氣急了,捂著自己右手,「你他媽知不知道什麼叫紳士風度,他媽的白長這樣一張臉。」
原燃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無動於衷,根本無所謂。
他垂著長睫,盯著依舊在聒噪不止的蘇怡瓊,冰冷的目光,染上了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被那樣一雙眼睛看著,不知為何,蘇怡瓊打了個寒顫,閉上了嘴,
原燃轉身拉上安漾,安漾感覺到他的手指,似乎在她手腕上的痕跡上輕輕揉了揉,沒多用力,像是在確定什麼一般。
「沒事,不疼的。」安漾小聲說。
蘇怡瓊回頭,不滿的叫了一聲,「峰哥。」
王峰當年是蘇繁的跟班,近幾年,不跟著他了,似乎,自己也在湳大附混出了一點名氣,安漾現在在哪還是王峰告訴她的,所以今天,她叫著他帶人一起出來,給她撐個場子。
王峰在她身後,從見到原燃出現的第一眼後,就一直沉默不語。
天知道,他們兩個是怎麼搭上關係的,看這模樣,也不像是什麼簡單的同班同學能解釋的。
那個小變態,他是真的不想再招惹了。
原燃表情沒有任何波動,面無表情的,環視了周圍一圈。
「算了,算了。」安漾拼命拉著他的手,「我沒事。」
見她渾身上下確實沒有一絲傷,頭髮和校服也沒亂,只是受了驚的模樣,她平時一貫膽子小,像是兔子或者鹿,之類非常容易受驚的動物。
原燃抿了抿唇,「嗯。」
就這樣,帶著她離開了天台。
天台上沒人說話,沒人動,就這樣,目送著倆人背影消失。
王峰微不可查的鬆了口氣。
不料,只是,幾分鐘後,
天台上的門忽然,再次被打開。
這次進來的,沒有安漾,只有那個惡魔一樣的少年。
「出來。」原燃視線準確落在了一行人之中,王峰的臉上,語氣很平靜,指名道姓,「你。」
他性格偏執,霸道強勢慣了,從不吃虧,無論是明虧還是暗虧。
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原燃邏輯很簡單,她不想看,那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解決完,就好了。
人堆里,王峰硬著頭皮,終於還是沒抵擋得住,從人群中跨步出現。
少年視線準確的落在了他的手上,輕聲問,「手還疼嗎?」
光聽這句話,簡直就像是朋友之間親切的慰問!如果忽略掉問這句話的人平板的語氣,和陰鬱寒涼的眼神的話。
「不,不疼了。」王峰從牙關里擠出這句話,啞著嗓子。
少年淡淡應了聲,「哦。」
艹!
他靠近,稍微用了下力,扯住了王峰的右手,那股熟悉的劇痛,再次從骨節上傳來,疼得王峰冷汗立刻下來了。
「峰哥!」旁邊有人看不下去,想上前幫忙。
王峰鬢角滑落下了汗水,制止了那個想上前的學弟。
從原燃出現後,他已經決定,不再摻和安漾這件事情了,他不想和這個人結下更大的新梁子。
少年面無表情,「你去告訴他們,以後,誰再想找她。」
王峰指節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天台上所有人,都鴉雀無聲。
「先來找我。」正午刺目的陽光下,少年微眯著眼,那是雙很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外勾內翹,標準的桃花眼,卻看不出半分該有的多情。
他似乎是在對王峰說,視線卻一點點,環視過天台上所有人,聲音很平淡,眼神卻冰冷徹骨。
那個雨夜,原燃背後傷口怎麼回事,安漾沒有問。
那次天台事件後,一連過去了好幾天,原燃也沒有再提起,這讓安漾偷偷鬆了一口氣,畢竟,如果原燃問起的話,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將,她又不會撒謊,所以,不問,是最好的結果。
湳附座位每月一換,到了換位置的時候,班主任編了新的座位表,說是同桌暫時不拆,就這樣先坐著,大家按座位表輪換一下位置就好。
丁明河和安漾坐同桌很習慣了。
她脾氣好,學習習慣也好,還偶爾可以借他筆記抄,倆人一起討論題目。
所以這次習慣性的,丁明河就幫著安漾搬桌子,拿文具,非常殷勤的要搬過去繼續和安漾一起坐。
原燃看著前面倆人忙碌的背影,丁明河和她挨得很近,邊說邊笑,安漾也抿著唇在笑,丁明河幫她搬了桌子椅子,安漾給他道謝。
看起來,格外和諧,而融洽。
那雙桃花眼,忽然有些不悅的,眯了眯。
弄好座位後,安漾嗓子有些渴,於是拿了水瓶,去飲水機打水。
丁明河正低頭收拾著自己書本文具,忽然覺得背脊一涼。
「你……」丁明河抱著自己的筆記本,對著面前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生,抖抖索索,「有,有什麼事?」
「換回去。」原燃面無表情。
指的應該是座位。
丁明河哪敢說話,不過畢竟,現在他們也不坐前後桌了,本來安漾同桌位置就該是原燃的,他也不知道這位魔王當時為什麼就同意了,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又反悔了。
安漾打水回教室,意外發現,原燃居然坐在自己同桌位置上。
她摸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丁明河呢?」
「換走了。」
「欸?」這麼突然的麼,為什麼坐得好好的,忽然要換走。
「他是不想和我同桌了麼……」安漾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做得不好,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嘀咕了兩聲,還有些小失落,畢竟,她覺得自己應該還算個合格的同桌,之前和他也一直相處愉快,老同學了都。
見她臉上似失落的神情,少年半晌沒說話。
也沒什麼表情。
半晌,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袋子,推給她。
安漾怔住了,低頭一看,裡面都是各類甜點,很多是他平時喜歡吃的了類型。
「還你。」
安漾正摸不著頭腦。
她忽然想起,之前原燃和丁明河換座位,是在她承諾給他做甜點的利誘下,原燃最後才同意的。
原燃是覺得,現在要換回來,所以,要把之前從她這裡因為這件事情收到的好處,都給還回來麼。
真是難得一見。
她居然還可以有,在他那裡分到甜點的一天。
安漾笑彎了眼,「真不要了?」
原燃緩緩移開了視線,面無表情。
她撕開一袋巧克力棍,抽出一根,沒吃下去,撞到原燃表情,幾乎要按捺不住笑出聲來了,唇角的小笑渦都旋了出來,像盛滿了蜜一般。
「不用。」那根巧克力棍,被她自然而然的,遞到了他唇邊。
……
她忽然意識到這還是在學校,安漾很不好意思,忙縮回了手,把那袋巧克力棍往他手裡一塞,低頭繼續寫自己的物理試卷。
注意到有視線落過,安漾歪了歪眼,見他叼著那根巧克力棒,正低頭看著她寫試卷,眼睛微眯著,懶洋洋的,很舒服,很愜意的模樣,像是在午後被順毛過的,正在小憩的貓。
正午的陽光,柔軟,淺黃色的,落在男生白皙的面龐上,黑眼睛像琉璃珠一樣乾淨漆黑,那頭柔軟的黑髮,也被渡上了一層帶著暖意的光暈,洗去了那股冷意,少見的溫煦。
安漾,「……」一不小心,就寫錯了一個公式。
這可能是她十七年裡,第一個,見識到的活生生的禍害了。
他們同桌沒一個下午,旁邊好幾個女生,安漾覺得她們看自己眼神都有些不對勁了。
壓力好大。
他長那麼一張臉,真的太惹眼了。
雖然原燃自己完全沒意識,因為沒多少人敢來真正打攪他。
安漾第一次覺得他這種性格也有好處,否則,一個搞不好,可能就要成為玩弄小姑娘的大渣男了。
他們剛同桌一個下午,一放學,安漾就被夏璇璇和林希兩個人左右夾擊,一起半脅迫半威逼的拉出了學校。
「小姐姐,和級草同桌體驗如何哈?」林希翹著唇角。
夏璇璇比她還直接,「晚上你請啊,慶祝。」
安漾哭笑不得。
「同桌福利好多啊,燃哥那麼喜歡睡覺,你說,你中午是不是可以方便偷看他睡覺的樣子?」
安漾,「……」
原燃睡覺時的樣子,她也見過不少了,平時在家時,他也很喜歡睡覺,走路悄無聲息,神出鬼沒的,有時候安漾根本沒注意到,忽然就在沙發之類的地方撿到一隻正在睡眠中的原燃。
「你說他睡覺時什麼樣子。」夏璇璇捂著臉,「忽然覺得,有沒有可能會好乖好可愛。」
畢竟大佬睜著眼的時候,滿臉都寫滿了脾氣不好,生人勿近,睡著了,就他那副長相,啊啊啊,估計是個天使!
安漾深思熟慮了幾秒,「可能,會一邊做夢一邊咬人。」聲音很沉痛。
手背上牙印早消褪了,可是,那天他發高燒時,被他睡著後一口咬在手背上的痛感還歷歷在目。
夏璇璇,「?」
林希,「?」
「你這是啥癖好?」
夏璇璇一臉若有所思,「軟啊,看不出來,你其實是重口流的?」看著是個軟妹子小清新,其實是個重口味。
不知道自己話被曲解成了啥意思,不過,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安漾臉刷的一下紅透了,「你們說什麼呢。」
她忽然想起了原燃在家的模樣,其實她更喜歡那樣的原燃一些,沒了在學校里的距離感,似乎是他本來的模樣,貓一樣的少年,面無表情的垂著睫毛吃糖時,格外可愛。
周五放學後,
三班球隊和外校人約了球賽,約在放學後校門口見面。
校門口最顯眼的地方就是那家奶茶店,幾人在門口等著,餘思航等得有些不耐煩,「那些龜孫,怎麼還不來。」
「知道打不過了,別是不來了。」有人打了個呵欠,「不行了就去隔壁激浪快樂開黑。」
原燃一直沒說話,餘思航知道這位爺脾氣不好沒耐心,怕他等得不耐煩,可以扭頭去看他,回頭卻見原燃側目,似乎在看著什麼,不由順著他的視線一起看了過去。
奶茶店裡,許願牆上的許願區,被挪到了最靠外的地方,作為店內一個招牌,在門口的一座木架兔子招牌上。
原燃視力很好,只是掃過一眼,一眼看到右上角,貼著的一張米黃色兔子便箋。
「燃哥,那個好像是什麼許願牆,好多我們學校的妹子都來這裡玩過這個。」餘思航見他看那裡。
洪晃問,「許願牆?幹什麼的啊,和廟裡求籤一樣嗎?」
餘思航撓了撓頭,「就是許願吧,我看過,都是說什麼想減肥,交男朋友,以後考上哪個大學之類的。」
——成績進步,全科合格。
那張便箋上的內容。
旁邊是一隻有些簡陋,線條勾勒出的小黑貓,和那天,他在娃娃機內,給她夾出的那些一模一樣。
熟悉的,滾圓纖秀的字跡,箭頭指向那隻貓。
他盯著看了一會兒,沒說話,推門走了進去。
「這位同學,那個不能拿下來的。」店老闆慌忙上前。
那個漂亮少年,只撕下了最中間一張,視線依舊落在那張薄薄的便箋上,面無表情的問,「多少錢?」
老闆,「……」看那表情,他還以為要搶劫了,所以只是要一張便箋嘛。
最終。
那張便箋還是被他拿走了,折好,收在了口袋裡。
——成績進步,全科合格。
她是這樣希望的嗎?
如果她想要他認真學習,那麼他就認真學習。
她需要什麼,他都給她拿來。
他什麼都沒有,不受祝福的降生,從小在陰暗中,踽踽獨行,撞到頭破血流,跌跌撞撞的長大至今。
如果,他非需要一個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的話。
他想試著,選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