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慕幽帶著莫連來到莫凌和鳳雲闕所在的小書房,剛進門便嗖的一下湊到了鳳雲闕跟前把人往邊上拉,莫連則面無表情地向莫凌走去。Google搜索從身份上來說,不管有多恨他,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缺少。
「見過皇上。」
「不是說了不需多禮嗎,怎麼有空來這裡。」莫凌頭也不抬地對莫連揮揮手,讓他自己找地方坐,手上動作微停,仍然在奮筆疾書。
「小闕闕!危機危機!」閆慕幽記得跳腳,聲音也不自覺地加大,真得鳳雲闕耳朵疼。
「什麼危機?」
閆慕幽故意弄出很驚悚的表情盯著鳳雲闕,道:「莫連他剛才給我說,他已經開始記得他做的反世夢的內容了,他說那把夢裡的雪城和這個莫凌重疊了!」
「是嗎。」
出乎意料的,鳳雲闕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只是很平靜的應了一聲,然後看向另一頭的兩個人。
不驚訝,正如之前莫連在他和閆慕幽的身後忽然出聲時那樣,因為早就知道,所以不驚訝;因為早就預料到了,沒什麼好驚訝的。耗了好些天,他從昨天開始也覺得倦意越發濃重起來,凡間的環境實在無法讓他久居。
腦子裡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和眼前的人再次重疊,莫連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逃避一般地坐到了一邊,可眼睛卻還是忍不住往莫凌的身上瞥。
如果,他真的就是自己夢裡的那個人,太詳細的事情他儘管還不太能記起來,可是……在夢裡,自己和另一個人應該關係是非常親密的,這可能嗎?他和莫凌?正因為有這樣的深刻認知在,他怎麼都沒辦法接受自己三個月來做的夢和莫凌有關。
小書房裡靜了好半天,除了莫凌奮筆疾書的聲音外,沒人吭聲,莫連受不了這種莫名奇妙的寂靜,忍不住那一直不曾停下來的人,道:「皇上,在寫什麼?」
莫凌正在寫很有趣的東西……來之前閆慕幽是這樣對他說的,具體是指什麼,他沒問,她也沒說,這會兒更是直接和鳳雲闕膩在一起不知道在說著什麼,還時不時地看向他這邊。
莫凌筆下的紙張,剛才他不小心碰到邊上的茶杯時硬封皮被翻開了一下又被莫凌翻回去,只一眼,他也注意到了,那封皮是金色的,會用得上這種封皮的紙張寫的東西,一定是莫須朝中的大事中的大事。
莫凌終於稍微抬起頭看了莫連一眼,後者本能地扭過頭去,心口不知為何痛了一下。
莫凌眸色一暗,垂首繼續寫,「遺詔。」
「!」
閆慕幽緊張地攥住鳳雲闕的衣襟。
「皇上,剛才說什麼?」莫連愣愣地問道。
莫凌不厭其煩地答曰:「遺詔。」
每一個字都說得鏗鏘,又故意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像怕莫連聽不懂那字面上的意思。
但莫連不是白痴,他不是沒聽懂,而是不敢相信莫凌說出的真的是自己認為的,結果臉色立刻白了。
「為什麼忽然,要寫遺詔……」
「……我快死了。」莫凌語氣平靜,「既然是皇帝,在我死前就應該明確地寫好遺詔。」
「……」
「現在莫須朝的朝政基本都已經穩定,朝廷里該清理的害蟲我也處理差不多了,接下來的事,你一個人應該完全可以應付。把莫須朝交給你,我放心。」
「你究竟在說什麼!」莫連怒吼,「交給我?交給我算什麼!?你給我說清楚,莫凌!」
最後一個字寫完,莫凌默默地把桌上的玉璽從精緻的盒子中拿出,就要往紙上印,莫連眼疾手快地沖了過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先給我說清楚!你究竟又想玩什麼把戲!」
「遺詔就是遺詔,這東西還能作假嗎?玉璽就是最好的證據不是?」說著,莫凌用另一隻手拿過玉璽,不等莫連再伸出手就用力地按了下去。
「果斷!」閆慕幽激動地打了個響指,結果被莫連狠狠地瞪了一眼,馬上又縮了縮脖子。
可做了這種無意識的動作後,又莫名地問鳳雲闕,「為什麼我要好像弄得做錯事一樣?」
「動物的生存本能。」鳳雲闕隨口敷衍。
閆慕幽竟也很認同地豎起拇指,「精闢。」
玉璽按下去時發出的沉重的聲音讓莫連的腦子裡什麼東西顫了一下,眼神也不知不覺的發生了變化。
手腕上的力度不減反增,莫凌奇怪,「連弟?」
玉璽已經印上,遺詔的事已成定局,他為何還不放手?
「每次……」
「嗯?」
「每次都是這樣……」莫連的聲音強烈地顫抖著,身體也輕微地發出戰慄,「為什麼每次都這樣……」
「連弟,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
「什麼叫你快死了!之前被我一劍穿心都沒有死,為什麼現在卻又說快死了,還立什麼遺詔!」
「我只是想,為了過去做的事,給你一點補償……」莫凌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平日那麼冷靜的人會忽然這樣歇斯底里,只是有些木訥地回答著他,以這一世的標準,莫凌對莫連做的一切傷害他的事為標準。
可笑的是,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此刻的莫連,是莫連,又不完全是莫連。
莫凌的話沒能給莫連半點的安慰,反而讓他更加瘋狂地大吼:「你總是這樣,自以為自己做的就是對的,什麼都想讓給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開始了……」鳳雲闕嘟囔道。
「連弟……」
莫連按著莫凌的肩膀,使勁地搖晃著,激動道:「你總是以為很了解我,開始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懂!」
「喂喂,這台詞,莫連該不會……」閆慕幽聽得心驚肉跳。
他現在是莫連,還是落雪?又或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閆慕幽注意到莫連的眼神不太對勁,一會兒冷漠,一會兒閃著激烈的光芒,一會兒是恨,一會兒又是哀痛,那眼神複雜的不像一個人擁有的眼神。
「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希望的是什麼,只會一味的付出,我根本不需要你這樣無私的風險,你明不明白!雪城!」
「連……」莫凌忽然哽咽了,聲音卡在喉口怎麼都發不出來。
莫連叫他,什麼?
「……」
頭痛欲裂,莫連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在一團迷霧的前面,有一個人。那個人擁有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容貌,卻穿著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服飾,他對自己笑了笑,然後對自己伸出手,下意識地也想伸過手去,卻發現那個人忽然整個人向自己飛了過來。沒錯,是飛了過來,腳不貼地,然後直接飛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無數的畫面在腦子裡一閃而過,卻沒有一個畫面長久地停留,所有的畫面最後也只留下了一個名字。
「雪城……」
又是一聲,這一次莫凌再無法忍耐,脫口道:「是我!落雪!是大哥!是你對不對,落雪!落雪!」
落雪,是你嗎,落雪,落雪……
「落,雪?」莫連茫然地歪了歪頭,隨即胸前猛然震盪了一下,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半蹲下來,面露驚恐。
「落雪!」
腦子嗡嗡作響,雪城,落雪,兩個名字來回交替出現,兩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影交錯,一段不屬於自己又仿佛從很早時就屬於自己的記憶鋪天蓋地地襲了過來!
年幼時的兩個每天每天都膩在一起的兄弟,一起遊戲,一起練功,然後兄長離開,歸來……變質的親情,錯誤的表達方式,最後是……慘痛的結局。
一切一切的記憶最後卡在了最關鍵,也是他……落雪,最不願意面對的那件事上。
就因為為了他一個人,雪城害死了多少人,害他們的國家有了多大的損失,讓多少人失望透頂?
都是因為他……都是為了他!
他才是真正的罪人,明知如此,他還是必須殺了雪城,必須殺了他!不殺他,無法平息那些死去的士兵們的恨,無法彌補國家的損失,更無法給那些對雪城有多期待的人一個交代!
那麼,他自己呢?他是怎麼希望的呢?
這並不重要,雪城必須死,自己必須殺!
「必須殺了你,必須殺了你……」莫連,現在也許應該稱之為落雪,落雪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掌心也開始不受控制地聚集起一股渾厚的掌力。
「落雪……」莫凌的聲音開始猶豫起來。
面前站著的,就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不管容貌怎麼變化,他都認得他,因為是他唯一的,最重要的兄長。他不會反抗,他一定不會反抗,所以……要殺了他,不讓他有半點痛苦的,一次解決!
「殺了你,殺了你……」
雪城,哥……對不起!
一如從前,出手時落雪在心底默念著這句話,毫無猶豫地攻了過去。
時間仿佛回到了幾千年前,雪城筆直地站著,就那麼眼看著落雪向自己衝過來,不躲不閃,更甚者對他露出了解脫的笑容,莫凌身體裡的魂魄也笑了。
「小闕闕!」閆慕幽驚呼,鳳雲闕同時暗下眸子。
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虛空中一道光芒乍現,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在光芒消失的同時出現,做了幾個詭異的手勢,低吼了一聲『封』,落雪的一掌在離雪城的臉只有幾毫米距離時被迫停住,身體也再動彈不得半分。
「啊——!」閆慕幽不受控制地指著那個人尖叫,那人卻只是衝著她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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