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我茫然無措地杵在那裡。
那些雞蛋對於我來說，確實不算什麼，但是對於房子娟來說，卻是極其珍貴的。
「房阿姨，對不起，我……」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悵然地看著那些雞蛋，隨後蹲下身來，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塑膠袋。
「不礙事，不礙事。」
她嘴裡反覆叨著這幾個字眼，卻用手將打落在地的雞蛋全部拾撿起來，然後又裝入袋子裡。
看到這一幕，我難受極了。
她慌裡慌張地做好這一切，抬起頭又看向我，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布滿了汗水。
四目相對，我的心像是被刺戳痛了一般。
「過兩天我再給你送。」
她丟下一句話，轉身瘸著腿快步就要走。
我本想攔住她，但我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狼狽地從我眼前消失。
我上了車，車子駛入園區，等我回頭再望時，她已經消失在視線里了。
她那麼沒有說出口的話，我其實是知道的。
只是，我不知道該如何給她回應。
我伸手附在小腹上，仿佛就理解了房子娟的心情。
第二天一大早，我還在睡覺，就聽到樓下傳來張姐的聲音。
「你誰啊？這些東西我們不能要。你快拿走，趕緊走。」
聞聲，我起床走向窗口朝下望，一眼就看到院門口的房子娟。
她還穿著昨天的舊衣服，手裡拎著一個很大的籃子，裡面什麼都有，站在院門口非要塞給張姐。
我來不及換睡衣，穿著拖鞋就下了樓。
樓下一個人都沒有，我快步走向門口。
房子娟見到我，臉上立刻擠出笑容來。
「邱小姐，我早上去鄉下收廢品，順便買了一點新鮮的蔬菜，還有一隻老母親，可以燉湯用的。」
她將那隻籃子舉起來，想要遞給我。
「小姐……」
張姐看向我。
「張姐，你先進去吧。」
我沖張姐說道，然後走向房子娟。
「阿姨，您進來吧。」
我想要領著她進來，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髒兮兮的鞋，不停地用另外一隻手擺手。
「不了，我送完東西還要去忙呢，這些你先留著，過幾天我再給你送。」
她說著，放下籃子就要走，這一次，我趕緊抓住了她的胳膊。
「阿姨，我有話要跟您說。」
房子娟的身形愣了一下，她朝我快速地瞟了一眼，似乎察覺到什麼，然後身子不由地往後退。
「改天成嗎？阿姨跟一個人約好了，今天要去他家收廢品，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去。」
她腳底抹油似的，瘸著腿，走得賊快。
那一籃子吃的，我全部拎進了屋子。
「小姐，這人是誰啊？為啥要給咱們送這些吃的啊？」
張姐沒有見過房子娟，她接過籃子，一臉狐疑地看向我。
「她是宋嘉禾的生母。」
我報出她的身份時，張姐吃了一驚。
「那她來給你送東西是幾個意思？」
張姐兀自問了一句，瞬間情緒就激動起來，「小姐，她要是下次來，我一定趕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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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下次來，你讓她進來。」
我沖張姐說道。
「小姐，你不是說了嗎？這個孩子，不讓他們知道。」
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他們已經知道了，她來送這些東西，其實就是為了宋嘉禾，她是想要替宋嘉禾做點什麼。」
張姐長舒了一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宋嘉禾真是辜負了他這麼好的母親。」
我跟張姐講了房子娟的事兒，張姐的眼圈都紅了，「這是個苦命人，只可惜啊，命運對她太殘忍了，希望宋嘉禾好好交代自己的事兒吧，然後用心改造。」
兩天後，房子娟又來了，跟之前一樣，她又拎著一籃子菜。
張姐按照我的吩咐，非要她進屋。
雖然進了院子，但是她不肯進屋來，我沒有勉強她，於是讓她跟著我去了花園的涼亭坐下來。
可她就是不敢坐，生怕自己衣褲上的塵土髒了坐椅。
「阿姨，在這兒您就放鬆下來，不礙事兒的。」
我一次又一次地勸說她，她終於聽了勸，坐下來，但只是坐了一個邊緣的位置。
「阿姨，我知道您這麼做，都是為了宋嘉禾，但我跟他已經離婚了，我們沒關係了，你不用再做這些的。」
我把話說得很直接。
她趕緊沖我擺手，「邱小姐，是小宇對不起你。他現在被關著，沒辦法，可我是個懂規矩的人，你現在懷了孕，本來就該我照顧你的。」
「阿姨。」我打斷了她的話。
「這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跟他沒有關係。」
我做出了強調。
房子娟對視上我的眼神，她欲言又止。
而後，她耷拉下眼瞼，眼圈迅速就紅了。
她不說話，讓我感覺自己剛才的話說得太重了，可有些話，早說還是好一些。
但我怎麼都沒想到，房子娟竟然會給我跪下。
她起身，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阿姨，您快起來，別這樣。」
我要拉她起來，但是她說什麼都不肯起。
她那張滿是滄桑的臉上，瞬間已經被淚水覆蓋住了。
「邱小姐，求求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好嗎？小宇犯了錯，他該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這個孩子是無辜的。小宇的爸爸已經不在了，宋家不能無後啊，我會竭盡所能對你們娘倆好的。」
房子娟說著，從褲兜里掏出一個手絹，裡面是一張銀行卡。
「這張卡里一共有十幾萬，是我這麼多年的全部積蓄，邱小姐，你別嫌少，先拿著，以後只要我賺了錢，我都會全部交給你。」
「這張卡我不能收，您快起來。」
我拒絕著她，想要將她拉起來，但是她卻哭得更凶了。
「邱小姐，我是個沒用的人。求求你了，答應我好不好？就把這個孩子留下來好嗎？小宇這一進去，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出來，就算是有機會出來，他都老了。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這樣他也好有個指望不是嗎？」
我完全能夠理解房子娟的心情，她是宋嘉禾的母親，必定凡事都要替宋嘉禾考慮。
可是，我現在也是母親的角色，我必須要為我的孩子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