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盛苒來統計周末觀星的人數和名單。
沈湛喋喋不休,拽著沈稚子的胳膊晃來晃去:「去吧去吧,帳篷睡袋防潮墊的錢,統統我來出。」
她的心思纏在別的事情上,目光游移,軟綿綿地跟著他晃啊晃。半晌,慢吞吞地開口:「你說……」
「嗯?」
「怎麼才能在一個人發現不了的情況下,偷走他的早餐?」
像靳餘生那樣,一本正經又冷漠無情的人,大多警惕性很高。
就算她趁著他課間接水,旋轉跳躍飛撲上前,應該也偷不到。
沈稚子在心裡嘆息,戀愛是個體力活,怪她跑得太慢了。
沈湛沉默一下,納罕地側過身:「你在家吃不飽麼?要偷誰的早餐?」
沈稚子抬手揮開他的腦袋。
移開遮擋物,靳餘生的背影又顯現出來。他坐在教室前排,校服一絲不苟,背脊永遠挺直,混身上下都是禁慾的味道。
背影也這麼好看……她捧著眼眨星星眼,好想綁架回去……撕掉他的校服。
舔舔嘴唇,她指指他:「你覺得,他好看嗎?」
沈湛敷衍地瞥了一眼:「還行。」
也就勉勉強強,能比得上他半根手指頭吧。
「你看見他身上那套校服了嗎?」
「嗯。」然後呢。
沈稚子不滿地強調:「新的,我幫他買的。」
「……所以?」
她理直氣壯:「所以禮尚往來,他脫衣服的時候,也應該脫給我看。」
她話音剛落,一個男生不小心撞上靳餘生課桌,噼里啪啦一通亂響,水杯課本文具盒一起滾落到地上。
沈湛:「……」
他覺得,靳餘生可能聽見了。
沈稚子毫無所覺,還在自顧自地叨叨:「如果他不願意脫給我看,就應該用別的東西補償我,比如給我送早餐……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這才不是因為我貪圖美色。」
「如果物質流動不平衡,宇宙會坍塌的——我是在為全人類的幸福著想啊,你應該慶幸你有一個這麼無私的妹妹。」
沈湛:「……求你閉嘴吧,好嗎?」
但沈稚子還沒說完,「可我覺得他不會給我送早餐,因為他是一個無情的人。」眼睛骨碌碌地轉一圈,她咬著唇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吧?上周我們班有個女生,就問他了句,『能不能幫忙搬一下書箱』,就被他打了一頓。」
沈湛:「……」這種事情,要他怎麼相信。
「真的,他好兇。」沈稚子心有餘悸,嘆氣,「所以沒有辦法,我要想維持宇宙和平,只能去偷他的早餐。」
沈湛沉默半晌,問:「我不想讓你陪我去觀星了,你可以閉嘴了嗎。」
「……」
***
轉眼到周末。入秋之後雨水變少,明里市的天氣反而好起來,天空一碧萬頃,藍得像巨大的果凍。
事到臨頭,沈稚子還是跟著去了。
因為周六早上要回學校體檢,偏偏她的書法課老師出差還沒回來,這周的課也上不了;而小孟連請兩天假,周末不在家。三件事情撞到一起,她即使周末也不能賴床,待在家裡還要吃外賣。
所以一看沈湛背著燒烤架,她就立刻決定,跟他一起去。星星好不好看另說,好歹能放心地吃頓飯。
見她臨時變卦,沈湛有些意外:「你連帳篷和睡袋都沒有準備,今天晚上去哪睡?」
觀星占用整個周末,要在山上住一夜,器材向來是學生們自己準備。
沈稚子並不擔心:「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睡袋和防潮墊,準備的都是雙份。」
沈湛心裡陡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有睡袋和防潮墊就行了,帳篷的話,我可以跟你睡一個。」沈稚子眉目含笑,眨眨眼,「你不用擔心我,我可省地方了,小袋子縮一縮,角落裡團個窩就行。」
沈湛:「……」
他突然覺得,這個妹妹,是上天派來的魔鬼,是他續寫撩妹史的一個重大災難。
是……
不等他想出下一個比喻句,盛苒風風火火地跑過來,拽住沈稚子就跑:「快走快走,輪到我們班了!」
女生個子小,劉海細細碎碎地散落在額前,跑起來像一陣風,帶起悅耳的響聲。
陽光侵入,沈湛沒有來由地晃了一下神,連忙屏息去聽。
目光兜轉一圈,才在盛苒手上,找到那條繞腕的紅繩。
紅繩纏兩圈,拴著個小小的金鈴鐺。
暗紋繁複,走起路來輕聲作響,似有若無,活潑動人。
他於是瞭然。
初秋的陽光透過走廊,暈開婆娑的樹影。
最後一眼看過去,光柱流轉到少女細而白的脖頸上,好像天鵝的後頸。
他再回過神,兩個人都走遠了。
***
抽完血就完成了體檢的最後一項,將體檢表交還給班長,沈稚子和盛苒一前一後走出門。
盛苒披著外套,低著頭按緊棉簽:「我聽說,暈血的人不能做這個。」
「會怎麼樣?」沈稚子好奇,「噗呲一聲就地暈倒,血流成河嗎?」
「……也不是。」盛苒想了想,「聽說會頭暈。」
沈稚子哦了一聲,非常上道,低頭就往她頸窩裡埋。
一邊埋一邊嬌聲嬌氣地嘟囔:「啊,我頭暈眼花站不穩,想找個小哥哥的肩膀倚靠一下……你,你能不能張開你溫暖的懷抱,把我按進你的胸膛!」
盛苒後悔提這茬:「你別亂蹭,我外套要掉了。」
剛剛兩個人抽完血,都把外套半披在了肩上。可沈稚子比她還要高半個頭,一躬身,衣服就先一步軟綿綿地滑落了下去。
她下意識地轉身去撿,回過神,微微一怔,正對上靳餘生的臉。
晨光破開霧靄,光柱像薄而透的蜂蜜。從眉骨向下,光線一寸寸把他分明的五官勾勒出來,碎發散落在額前,雙眼明亮,情緒一如既往的清淡。
他伸出雙手,接住她的外套。
沈稚子緩慢地眨眨眼,這人為什麼總是一句話也不說……就突然出現在她背後。
跟蹤狂。
靳餘生目光安靜,臉上沒什麼表情,拿著外套一動不動。
沈稚子耐著性子,也不說話。
半晌,他提醒:「你衣服掉了。」
「嗯。」沈稚子死死按住心裡的小鹿,冷靜地點頭,「謝謝你幫我撿起來。」
「那……」看她沒有表示,他猶豫了一下,問,「要我幫你疊起來嗎?」
沈稚子:「……啊?」
是不是她聽錯了。
疊起來……疊起來?為什麼要疊起來!她在心裡瘋狂咆哮,想甩他一耳光讓他清醒一下。難道不該你給我披上嗎!不然你撿它幹嘛!你怎麼不乾脆拿回去給我洗洗再順路烘乾一下!
「我……」沈稚子心塞得無言以對,放開按著棉簽的手,將外套接過來,「謝謝你,這樣就好,不用疊。」
棉簽落地,傷口失去遮擋。
明明都看不見傷口了,血一瞬間呼地一聲,爭先恐後涌了出來。
靳餘生一愣。
沈稚子飛快地推開他,一邊在心裡罵自己白痴,一邊跑回保健室。
血珠小而密集,很快在胳膊上劃出長長一道紅線。
醫生手忙腳亂,一邊幫她止血,一邊絮絮叨叨:「哎呀你們這些小姑娘怎麼都這麼不聽話,我剛剛說了多少遍,要按著傷口按滿十分鐘,一個個都怎麼啦,出門就把我的話忘啦。」
沈稚子舔舔唇,搜索枯腸,發現無從辯駁,於是她安靜地閉上了嘴。
所以她能說什麼?
說自己為了看帥哥,扔了棉簽嗎?
還是不要了吧,聽起來像個弱智。
***
處理好傷口,沈稚子垂頭喪氣,被盛苒拖著往食堂走。早上為了空腹做檢查,大家都沒有吃早餐。所以在出發去天文台之前,還多預留了一個小時的早餐時間。
沈稚子有點氣悶,她不太能理解,靳餘生在想什麼。
……他好像一直很迴避她。
盛苒幫她買了一小碗粥,沈稚子沒什麼胃口,喝兩口就放下了:「我去買盒薄荷糖。」
等她買糖回來,盛苒的雲吞已經吃掉了半碗。
她拿著鐵盒咔噠咔噠地開著玩,盛苒瞥一眼:「出新口味了?」
「不是。」沈稚子搖頭,「我只是覺得這個味道,讓人很想一口吃掉。」
盛苒眨眨眼,突然皺起眉頭:「你的胳膊,剛才就是那個樣子嗎?」
「胳膊……」沈稚子漫不經心,順著她的目光一低頭,也嚇了一跳。
剛剛扎過針的地方微微鼓起來,連帶著肘內一片都成了青紫色。
她突然慌了:「這怎麼辦,剛剛還不是這樣的……天吶,為什麼會這樣啊?這個包會不會破?破了之後會不會流血?它會不會像電視劇裡面那樣嗶得老高?我會不會流血過多英年早逝?」
盛苒:「……我覺得不會。」
沈稚子的眉頭糾結地皺起來,「那我能不能撓……」
說著,就要伸手去碰它。
靳餘生一走進食堂,就看到這幅畫面。眼神一緊,他快步走過去,啪地一聲打掉她的手。
「……」
他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嗎。
沈稚子整個人都蒙了:「你從哪來的……不是,你為什麼要打我?」她又沒有讓他幫忙搬東西。
愣了一會兒,她後知後覺地生起氣來。
對啊,她又沒有讓他幫忙搬東西,他憑什麼打她!
沈稚子皮膚白,手上迅速聚起一團紅印。靳餘生明顯也愣了一下,繼而沉聲:「那個不能碰,會感染。」
「我知道啊。」沈稚子委屈死了,她又不是真的弱智,「那你就打我?」
「……」
「因為你,我變得傷痕累累。」
「……」
靳餘生是真的沒有多想。
他只是覺得,如果衝上去就抓住她的手,好像太曖昧了。有很高的概率,她會反過來打死他……畢竟有齊越慘敗的案例在前。
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放下手提袋,將一個小保溫飯盒遞給她:「這個給你。」
她認得那個小盒子,他平時用它裝早飯。
「你打了我,然後再把你的早餐給我吃。」她冷靜而悲傷地陳述事實,「你在補償我。」
「不是,那本來就是要給你的。」只是早上耽誤了太久,沒來得及說。
沈稚子一愣,緩慢地眨眨眼,來不及反應,心裡的小人先放了一串煙花。
他為什麼要送她吃的……她舔舔嘴唇。
堵在心口的那股氣,突然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他是在示愛吧!
壓抑著心裡的狂喜,沈稚子表面上還是要故作矜持:「你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靳餘生陷入沉默。
因為她虎視眈眈,盯著他的抽屜看了一整個星期,他覺得,她喜歡他的早餐。
而且,更重要的是……
思考半天,他說:「我不想脫衣服。」
微頓,又補充,「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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