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在小區門口分開,他們已經整整十天沒有說話。
傷口處理完,羅跡沒鬆手。
許沐小聲說:「不是。」
「那為什麼躲我。」
許沐不知道怎麼說,一直低著頭。
羅跡看她一眼,拇指在她掌心慢慢研磨,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認了。
「那天我不過隨口一問,你不想說可以不說,」他停頓一會,嗓音暗啞幾分,「我不逼你。」
他掌心溫熱,許沐手指動了動,「羅跡。」
他抬眸。
「這幾年,你是不是很討厭我,也很恨我。」
羅跡乾脆說,「我現在也很討厭你。」
許沐怔了怔,一雙眼睛盯著他看。
「我討厭口是心非,認不清自己的人。」羅跡沒有看她,過了會,他鬆開她的手,「收拾完就睡吧。」
走到房間門口,羅跡忽然又停下,「你還沒給貓取名字。」
話題轉變太快,許沐還沉浸在他剛剛那句話里。
她看向擠在沙發角落的灰毛兒和火火,它們倆在這裡的日子過的太舒服愜意,比在郊區時圓潤不少,也比以前粘人很多。
她在浴室給女孩兒洗澡時,它就趴在門口等她。
許沐一時也想不出,「你要找它時怎麼叫?」
「我一般不用找。」
灰毛兒親疏遠近分的很清楚,只認許沐和羅跡,畢竟一個救了它,一個是他的新主人。
羅跡一回家準保撲過來,他常常把它拎到自己肩上或腿上趴著。
羅跡做運動時它也跟著湊熱鬧,上次伏地挺身,他一起來它就趁機鑽到他身下趴著,差點沒被壓癟。
許沐是起名困難症,「要不就叫灰毛兒吧。」隨便了點,倒也好記。
羅跡沒意見,「行。」
許沐收拾完回房,床上的兩個人已經睡熟,沈瑜睡姿豪放,占了半張床,被子有一半掉在地上。
女孩兒倒是很老實,規規矩矩縮在中間,似乎怕占了許沐的位置。
可憐的孩子,不知道跟著那些可怕的人多久,睡覺都這樣小心翼翼,心裡一定很害怕。
許沐繞到那頭把沈瑜的被子拉上去蓋好,關燈休息。
第二天早上許沐醒的很早,她睡眼惺忪偏頭看了一下,沈瑜還在呼呼大睡。
兩人中間空蕩蕩。
許沐心裡一驚,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女孩不知什麼時候起來,就坐在床尾,一雙大眼睛轉來轉去,盯著許沐看。
許沐鬆了口氣,往前挪了一點,試探著跟她講話,「你醒啦?」
女孩兒眨著眼睛看她。
「你叫什麼名字?」
昨晚問過,但她沒說,沈瑜一度覺得這女孩是不是不會說話。
許沐揉了揉她的腦袋,又問了一遍。
這次她說話了,聲音又小又細,「喜樂。」
很好聽的名字。
許沐又問她父母是誰,家在哪裡,她一直搖頭,看樣子什麼都不記得。
客廳里,小柔把火山買回來的早餐擺到桌上。
今天人多就沒有做,買了現成的粥和小餅,火山特意給喜樂買了一兜小零食。
吃飯時許沐沒看到天涯和大陸,小柔說大陸自告奮勇給喜樂買衣服去了,這裡沒有她能穿的衣服,原來那件髒舊的破爛衣服也不能穿,昨晚小柔拿了一件自己的白襯衣給喜樂套上,長度到小腿,跟大裙子似的,要是男生的衣服,都能拖地。
大陸這種反映其實挺正常,他是苦孩子,家裡兩個妹妹,從小他就緊著自己,把所有好東西都讓給妹妹們,見不得她們受一點委屈。
大二那年接到通知老家要拆遷,硬生生拆出一千多萬,大陸忽然變成了拆二代。
如今手裡攥著十幾套房子,每月只收租就好幾萬進帳。
拆遷款下來那天他挺淡定,上午正常上課,下午便沒了蹤影,後來天涯問他幹什麼去了,他說也沒什麼,我上后街吃大閘蟹去了。
他想老子終於能想吃多少吃多少了。
昨晚看到喜樂那副可憐模樣,他特難受,想起小時候沒錢買衣服,撿親戚家哥哥的穿,大兩號,褲子直絆腳。
今兒一大早掐著商場開門的點兒就去了,天涯一向跟他統一行動,倆人早飯都沒吃就跑了。
沈瑜喝了口粥,「他倆那直男眼光,買來的衣服能看嘛。」
小柔忍不住笑,「我也這麼說來著,可架不住人家積極性高啊。」
許沐在陽台接電話,講了好幾分鐘,羅跡隱約聽到醫院兩個字,扭頭看她。
她回來後把手機放桌旁,拿一杯豆漿喝。
羅跡:「怎麼了。」
「嗯?」
他示意電話,「要去醫院?」
許沐點頭,「是小姨,她這周過不來,一會我幫她取下個療程的藥。」
她有些發愁,「但快遞至少也要兩天,她的藥只夠今天,大概要停兩天了。」
「她在哪。」
「北京。」
羅跡想了一下,「我哥今天回去,讓他帶過去吧,晚上就能拿到。」
許沐猶豫,「行嗎?會不會太麻煩。」
印象中,羅曜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很嚴肅,那張英俊的臉跟羅跡有幾分相似,但比羅跡要冷許多。
當然羅跡不笑時也很冷。
大概是遺傳?不知道羅跡的爸爸是個怎樣的人。
「不麻煩。」羅跡說,他把面前的小菜往許沐那邊推了推,「先吃飯。」
本以為羅跡會在家等,但許沐準備出發時,看到他也換了衣服,似乎想跟她一起去。
喜樂見狀,立刻放下懷裡的灰毛兒,跑到許沐跟前揪著她的衣服。
許沐蹲下跟她平視,「喜樂,姐姐要出去辦事,一會就回來,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喜樂搖了搖頭。
許沐指了指旁邊幾個人,「哥哥姐姐都會陪你玩的,而且你現在也沒有衣服穿,外面好冷的。」
喜樂看了她一會,冒出昨晚到現在除了名字外的第一句話:「什麼時候回來。」
她聲音又小,說的又慢,軟軟蠕蠕,可憐兮兮,許沐都不忍走了,她把喜樂摟在懷裡,輕撫她的背,「很快,晚飯前我一定回來。」
出來後,羅跡沒打車,去隔壁酒店把羅曜的車弄來,司機恭敬將車鑰匙遞給他,「我送您吧。」
「不用。」羅跡接過鑰匙,把副駕駛的門打開,讓許沐上去,「我兩個小時回來,找我哥還有點事,來得及吧。」
司機點頭說來得及,「我們下午五點的飛機。」
時間比較趕,羅跡抄了近路,到醫院門口先把許沐放下,自己去停車。
回來時,他站在門診大樓前,忽然想起上次,他誤會許沐懷孕。
現在想想,如果是真的,也不錯。
管她是否心甘情願,起碼人在身邊。
以前談戀愛時太小,什麼結婚啊,生孩子之類的話題從沒聊過,總覺得太遙遠。
那時他只在意當下。
關心她的考試成績,生怕自己影響到她。
關心新學期她會不會換個帥氣的男同桌。
關心第二天的早餐是給她買豆漿油條還是米粥小籠包。
以前那些瑣碎的小事現在回過頭看,實在太珍貴。
以至於分手那麼久,他依舊不舍,不甘,不管她在他心裡藏的多深,在見到她那一刻,總能天崩地裂。
決賽前那晚,看到她的照片,他一夜沒睡。
許沐拎著藥推門出來,看到他站在門口吹冷風,領口敞開,耳朵和鼻尖都凍紅了。
她快速跑過去,「你怎麼不進去等?多冷啊。」
她有些著急,伸手替他整理領口,遮住脖子,不讓風灌進去。
羅跡就那麼看著她,許沐跟他眼神交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她鬆了手,「會感冒的。」
羅跡不著痕跡笑了下,「嗯。」
他補充,「我有點熱,所以沒進去。」
他接過許沐手裡的東西,沉甸甸的中藥,足有十幾袋。
兩人到羅曜那裡時,已經是下午一點。
羅曜坐在窗邊,手裡翻閱一本書,他的生活助理正在收拾行李。
羅跡帶許沐進去,「哥。」
羅曜的目光只在羅跡身上停留兩秒,便轉向他身旁的許沐,他有些意外,卻沒表現的很明顯,「好久不見。」
許沐說:「曜哥。」
高中那會見過幾次,她都喊他曜哥。
羅曜對羅跡很縱容,但也不是無底線,他再三囑咐羅跡,要尊重人家小姑娘,做事有分寸,不要任性欺負人,也別一天到晚拉著人家到處玩,學業為重。
他們一起吃過幾次飯,許沐對羅曜印象非常好。
他是那種坐著輪椅也會讓別人覺得自己矮一截的人。
羅曜指著一旁的椅子讓兩人坐,笑意溫淡,「之前聽說你也在青城,我應該早些安排請你吃個飯。」
許沐偏頭看羅跡,他有些不自在,拳頭在唇邊輕抵,「哥,我們有事請你幫忙。」
聽到「我們」,羅曜不露聲色看了羅跡一眼,「什麼事。」
羅跡把裝藥的袋子放在落地窗邊的小茶桌上,說讓他幫忙把藥帶回去,羅曜點了下頭,示意助理一起放進箱子裡。
許沐道謝,「麻煩曜哥了。」
羅曜語氣隨意,像跟自家人說話,「你的事,不算麻煩。」
他又問,「你們兩個有沒有吃飯。」
羅跡說沒吃。
羅曜對不遠處的助理說,「叫幾個菜送上來,」他把手裡的書放到桌上,「吃完我也該走了。」
許沐想起一件事,「對了,我小姨叫趙清歡,等您飛機落地,我讓她找您。」
羅曜手指頓了頓,目光微動,「她叫什麼?」
「趙清歡。」
有些熟悉的名字。
在他眾星捧月,風光無限的那些年裡,曾參加過某校的演講邀約。
那個負責接待指引的姑娘,活潑明艷,靈氣十足,她似乎也叫這個名字。
她很勇敢,才見過幾面就挺直腰板跟他表白,那時他年輕氣盛,只顧事業,對談戀愛沒有興趣。
後來出事,他雙腿殘廢,便徹底斷了這方面的心思。
許沐的小姨年歲應該不小,他只當同名,「好。」
酒店很快送來飯菜,葷素搭配,營養均衡,看得出羅曜平時飲食很講究。
羅跡先吃完,衣服不小心蹭了些污漬,去洗手間清理。
餐桌只剩羅曜和許沐兩個人。
羅曜說:「其實我一直覺得有些可惜。」
許沐抬起頭看向他。
「以前你們兩個在一起,我一度以為你會成為我的弟妹。」
許沐放在膝間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嘴角扯出一絲笑,「都是過去的事了。」
羅曜用紙巾擦手,「是嗎,那小子讓我處理先科,我以為你們還有希望。」
許沐怔了怔,「先科?」
「你不知道?」
許沐搖頭。
羅曜淡笑了下,「看來我多嘴了。」
羅跡從洗手間出來,衣角濕了一大塊,羅曜問他要不要烘乾一下,他隨手扯幾張紙巾粘去多餘的水分,「就這樣吧,一會就幹了。」
時間已經差不多,羅曜準備出發去機場。
羅跡說:「我不送你了。」
「嗯。」
幾個人一起下樓,在門口分開,羅曜上車後,助理將輪椅收起,放回後備箱。
羅曜打開後車窗,「你們什麼時候放假。」
羅跡:「早呢,一月後才能通知。」
「過年早點回岳城,奶奶惦記你。」
羅跡沒說話,示意司機開車,「走槐中路,不堵車。」
羅曜走後,兩人回壹號院,許沐答應喜樂晚飯前回去。
派出所已經聯繫她,說明天就可以把喜樂送走,還要再麻煩她一晚。
今天大概還要住在這邊。
路上,許沐猶豫很久,開口問他:「先科是怎麼回事?」
羅跡偏頭看她,「什麼。」
「曜哥說,你讓他處理先科。」
「嗯,」羅跡語氣很淡,似乎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徐維科跟我哥有合作,我給砍了。」
許沐看著他,沒有說話。
她心底湧起無數紛亂複雜的情緒,似乎知道原因,卻還是想問,「為什麼?」
「看他不順眼。」
「是因為那晚的事嗎?」
羅跡的目光在她臉上掃過,試圖捕捉她眼中的一絲波動,他點頭,「是。」
「除了我,別人不能欺負你。」
作者有話要說:要調整一下作息時間了,每天兩三點睡真的扛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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