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若有所思,帶他走向了休息室,還客氣得倒水。
「我們這裡倒是空缺了一位管材料的。」
不用出去搬貨,每天記錄往返的船舶數量和卸貨種類。
管倉庫的鑰匙,鎖鎖門就行。
朝霧不知道應聘需要什麼要求。
「那我們現在是面試?」
男人聽了這話,欲言又止,不習慣地抓了抓本就凌亂的捲髮。
「呃,這個面試……面試通過了,你明天開始上班。」
朝霧懵懵的盯著對方。
太簡單了吧。
就這樣,他輕而易舉獲得了小鎮上的第一份工作。
工資還挺高的,周末雙休,七千塊錢一個月。
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
有單獨的休息室,不用吹風淋雨,工作量也不多。
每天悠哉悠哉,懶懶的。
返回旅館。
朝霧迫不及待準備和老闆娘分享這個好消息。
按照平時的習慣。
他本該在途中,去商店買盒打折的冰淇淋。
雖然那一家商店已經連續打折半個多月了。
朝霧也覺得奇怪。
但他今天突然不想吃了,臨時決定回旅館。
才到院子裡。
聽見老闆娘在和誰說話。
她的表情是罕見的卑微和客氣,仿佛在擔心惹對方不高興似的。
朝霧心裡有了個不好的猜測,掌心滲出一層汗來。
他躲在門外偷聽。
「我熬了解暑湯,待會兒他回來就能喝。」
老闆娘說完這話,又難以啟齒開口。
「今早他還嘀咕著身上被蚊子咬了,問我有沒有膏藥可以擦,時間久了他會懷疑的吧?」
就像在和領導一五一十的匯報工作。
朝霧聽到了寧淮的聲音。
「下次,我們會注意。如果要擦藥,你把這一盒給他,就說……家裡邊自己做的,不花錢。」
再次隔了很久聽見熟悉的音色,朝霧還是免不得感到害怕。
他緩慢地背對著牆壁蹲下來,抱住了自己的雙腿。
身後的交談聲不知何時停止。
朝霧低著頭,下巴搭攏在膝蓋,縷縷光線投注在他的臉上,漾出一些光暈。
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濃密卷翹的長睫被淚水濡濕。
「……真討厭。」
低聲呢喃的話語裡夾雜著軟乎乎的哭腔。
難怪鎮上的人對自己那麼友好,從來沒發生任何矛盾。
走到哪都能遇到一堆打折活動或者免費贈品。
腳步聲越來越近。
幽深的目光落在少年臉上,不抬頭也能感受到對方眼神中的熱度。
下顎被寧淮抬了起來,微微粗糲的指腹從唇角蹭過。
距離貼近,相隔咫尺。
寧淮的眸光偏執到令人毛骨悚然,就連空氣中的溫度都好似下降了幾分。
「想要離開我?除非我死。」
寧淮捏著朝霧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又白又嫩的皮膚瞬間就紅了。
那滴淚水順著少年白皙精緻的小臉漸漸的滑落。
最終隱入了白色t恤的衣領中。
朝霧壓抑不住發出小小的嗚咽聲。
「你這個變態。」
漂亮的小貓咪從未逃離過囚籠。
深夜裡。
朝霧迷迷糊糊的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上或許有定位器,不管跑到哪裡都能被逮到。
他翻遍了全身又找不到。
第二天。
朝霧懨懨的坐到餐廳吃飯,右邊落座的是他最討厭的寧淮。
「你不去上學嗎?」
男生的長腿隨意交疊,半眯起黑沉沉的眸子,視線盯得人脊背發涼。
「放假了,你想趕我走?」
朝霧不再和他說話。
感覺像一個制冷機坐在自己身邊似的,炎熱的空氣都能把人凍感冒。
他低頭吃飯。
今天的紅燒魚咸了些,清炒土豆絲也咸了。
飯沒吃多少,水倒是喝了個半飽。
老闆娘還是一如既往的走出來問他。
「今天的味道怎麼樣?」
朝霧不想拂了對方的好意,斟酌著挑揀了合適的詞彙。
「……還是好吃的,不過、有點咸了。」
話音落地。
身邊的男生周身的氣壓都有些低,眼神沉了沉。
看得人渾身涼嗖嗖的。
老闆娘臉上的笑幾乎掛不住。
她擦掉額頭的汗,望向寧淮又迅速移開視線。
渾身僵硬著開口。
「那可能、可能是我把醬油倒多了……你喝點兒水潤潤。」
朝霧嘴裡說著「沒事。」
然後就要去上班了。
結果被身邊的男生一把拽住,摟進了懷裡,捏住腮幫子。
「又不缺錢,那麼喜歡打工?」
朝霧只是不想和寧淮待在一起罷了,轉念一想。
估計鎮上的人都被寧淮賄賂過。
不然哪會有七千塊還那麼懶的工作。
—
朝霧又在計劃著第二次逃跑的時間了。
這一計劃就推遲了十年,又是一個十年……
足足到了他八十歲年邁時分,都沒能成功實施。
屋內的床上。
年歲的痕跡在朝霧的臉上留下深深的印記。
眉梢間夾雜著幾縷斑白的頭髮,
他的臉龐有些消瘦,身體沉重又疲憊。
憔悴得沒力氣坐起來。
裴衍之將他輕輕放在輪椅上,寧淮搶先把人推到了陽台。
小鎮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風景卻始終沒變化。
還是朝霧記憶中的樣子。
傍晚,餘暉灑在他的側臉,眼尾的皺紋溝壑明顯。
久違的系統聲音響起,聽起來活力滿滿。
【尊敬的宿主,好久不見,這是您的最後一個副本,即將返回到您原本的現實世界,感謝長久以來的陪伴,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哦。】
說完。
朝霧腦海里多了一個類似倒計時的東西,紅色的數字在漸漸減少。
[88、87……74……62……]
這是他即將離開的時間。
他這一生被照顧得很好,無病無痛,連死亡都並不孤獨。
裴衍之仿佛察覺到什麼,並沒說話,沉默地拿來一張柔軟的毯子蓋在朝霧腿上。
「晚上風涼,再看一會兒就回去吧,不然會感冒。」
寧淮站在朝霧的身後,雙臂將人緊緊擁入懷裡。
勒得很緊。
面容陰鷙得讓人恐懼。
「朝朝,你要是走了,我就把你綁起來,陪你去跳海好不好?永遠別想離開我。」
朝霧年邁到沒力氣把人推開,說話很困難。
也罵不動了。
江堯使勁掰開寧淮的手指,哪怕出血了對方也死不鬆手。
「你這個瘋子,就不能讓他安安心心走麼?」
[45、44……31……9、8、7]
朝霧沒能等來死亡的那一刻,身體已經失去了重量漂浮起來。
他以第三視角望著其餘人。
表情面露悲傷的江堯和裴衍之,以及死死抱住屍體還沒鬆手的寧淮。
沒來得及舉辦葬禮。
海邊。
寧淮真的抱著他在礁石上坐了一夜。
夜幕降臨。
星空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海風帶著些許寒意拂過寧淮的臉龐。
他穿的衣服單薄。
卻為懷裡的朝霧蓋了一件厚重的外套,邊邊角角掖得很嚴實,擔心漏風冷到人似的。
溫度愈發寒冷。
然而寧淮並不在意,他只是默默地抱著身體冰涼的朝霧。
靜靜坐在那裡,凝視著茫茫的海面。
面無表情地嚇唬屍體。
「朝朝,海里很黑,很冷,還有會吃人的魚,不過有我陪著你,別怕……」
大海在夜晚顯得更加寧靜而神秘,波濤輕輕拍打在岸邊,發出微弱的聲音。
直到天明時分。
陽光露出的那一刻,寧淮毫不猶豫抱著人跳下去了。
朝霧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害怕看見寧淮窒息的樣子。
心臟處很酸很痛……
他以為自己是被嚇到了,呢喃著:「這個神經病真的好可怕。」
哪怕自己變成了屍體也沒能逃離……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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