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完口供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宮錦把該說的都說了,簽字畫押之後,剩下的就由警察去深挖文良平的老底了。
正如施道諳所說的那樣,身上背負著一個「謀殺未遂」的罪名,能夠為警方爭取充足的調查時間。那幾個漁民也一同被逮了回來,只要撬開他們的嘴,文良平就休想逃脫。從他進去的那一刻起,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去外面呼吸自由的空氣了。
這也正是施道諳想要的結果。
文良平是個瘋子,他能夠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拿槍指著江來的腦袋,也就證明他還能夠做出更加瘋狂的事情。這一次是古董槍,下一次呢?這一次沒有扣動扳機,下一次呢?
這樣的人難以用常理來衡量,也無法對他形成有效的鉗制,索性和警方來一個裡應外合把他直接關了起來。
這樣一來,江來就安全了很多。
除非侏羅紀的那些恐龍親自出手,不然是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像是文良平這樣忠心耿耿地代理人的。
告別王奮之後,施道諳陪著宮錦出門。
「我送你回去吧?」施道諳出聲問道。
宮錦點了點頭。
她的車子被文良平的馬仔給推進了大海裡面,因為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換上了李漠預留在警局的便裝。倆人的體格差別太大,李漠明顯更嬌小一些,所以她的衣服穿在宮錦的身上也就短了一截
最重要的是,宮錦沒有像以前那麼排斥施道諳。
以前看到施道諳就討厭,每和他說一句話都是對他的嘲諷,現在至少願意和他在同一個地球和平共處。
宮錦上車之後,施道諳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你住在哪裡?」
雖然大家都來自同一個地方,認識了那麼多年,但是在碧海相逢之後,他還當真不知道宮錦住在什麼地方,好像也沒有問過她這個問題。
當然,按照以前兩人的關係,還是不問比較聰明一些。
「錦繡園。」宮錦出聲說道。
施道諳默想了一下錦繡園所在的方向,然後緩緩把車子發動起來。
「有一剎那,我確實以為我會死。」宮錦出聲說道。
施道諳轉動方向盤把車子拐了個彎,然後朝著碧海東路走去,沉默片刻,在宮錦以為他已經要放棄的時候,卻聽到他聲音低沉的說道:「我知道,我不是什麼好人。」
「這一點,我沒辦法替你否認。」宮錦出聲說道。
「以人為餌,原本就是很危險的事情。在你發信息告訴我魚已經上鉤之後,我們確實有著很多次攔截的機會。在他們把你綁起來之前,在你們吃火鍋的時候,在他們把你丟進大海里的時候只要我願意,我們有很多次機會把你救回來。」
「可是,那樣是不夠的。如果沒有文良平的犯罪現實,僅僅憑藉他把你的車推進大海,或者他請你吃了一頓火鍋又能把他怎麼樣呢?今天把他抓起來,他的律師團隊明天早上就有可能把他帶出去。有了這次的事件之後,以後再想把他抓起來就難上加難了。」
「我是一個喜歡將所有事情都利益最大化的人,既然我們已經撒下了這一網,既然已經把魚給裝進了網裡,那就得結結實實的把它留下來,刮鱗切片,是紅燒還是做成沸騰魚都得把它做熟了端上桌才行。所以,我壓了王警官那邊的救援時間,一直等到他們把你丟進去之後才開始行動」
「所以,你不惜犧牲那些無辜的人?」宮錦反問著說道。
「文良平惹了我,我可以忍耐。文良平想要殺江來,我必須要讓他不得好死。」施道諳聲音幽幽的說道。
「看來院子裡面的那些老人對你的評價一點兒都不錯:狼崽子。」
施道諳咧開嘴巴笑了起來,牙齒森白,就像是一頭微笑著的孤狼,出聲說道:「都說我是被狼叼到山洞裡的野孩子,我知道,我不是我是被一個女人親自送過去的,我甚至直到現在還記得她身上的氣味,還清楚的記得她的頭髮鑽進我鼻子裡的刺癢。」
「當然,我一點兒也不怪她。一個女人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想必她也非常的不容易。但是,我也沒準備原諒他我這樣沒心沒肺的狼崽子,又怎麼可能輕易去原諒一個人呢?江來曾經問過我,要不要去找他們,我拒絕了。為什麼要去找他們呢?」
「讓他們以為我死了,在我的心裡,他們也死了。大家就當作兩不相欠,都活得乾淨利索,不是挺好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去找回他們呢?大家抱在一起聲嘶力竭的哭上一回?然後呢?以前的事情怎麼算?心裡的疙瘩怎麼解?那是最愚蠢的事情。」
「你對別人沒心沒肺對江來不一樣。」宮錦出聲說道。「對江來一家人不一樣。」
「狼崽子就不懂得感恩嗎?就是因為清楚自己的來歷,知道自己的處境,才會格外的珍惜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如果沒有老頭子,我早就死在那陰冷的山洞裡面去了聽說那個山洞被開發的很好,現在都成了熱門旅遊景點。江來還特意去看過,我沒去。在你們眼裡,那滿牆的壁畫都是藝術品,是文化傳承,可是,當我躺在那裡的時候,看到的都是魑魅魍魎森森鬼影直到現在還讓我心有餘悸,我怎麼還敢去呢?」
「我每多活一天,就對他們多感激一分。如果沒有他們,我是不是看不到那麼多好看的風景?吃不到那麼多好吃的?認識不著那麼多漂亮姑娘?甚至現在還能夠活得人模狗眼的,別人見到我的時候恭敬的叫一聲「施先生」我能不感激嗎?我的命和我現在的飯碗都是老頭子給的就算我們倆吵得再激烈,但是,我心裡一直是把他當作父親的。江來,他是我的弟弟,又像是我一手養大的兒子」
「」
「所以,你可以埋怨我,也可以恨我。」施道諳看向宮錦,一臉誠摯的說道:「就像是以前一樣,你可以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我還會這麼做。」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宮錦問道。
「什麼?」
「你的解釋你以前不會和人解釋這些東西,更不會說起自己的身世那個山洞,還有對你媽媽的記憶」宮錦身體傾斜,看向施道諳消瘦的側臉,疑惑問道。
施道諳愣了片刻,苦笑不已,說道:「可能,我不是個好人,卻又不甘心做個壞人吧」
「我明白了。」宮錦說道。
施道諳沒有去問宮錦明白了什麼。
他發現,這個平時冷言冷語的姑娘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
他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的破綻,他也不希望暴露出自己的軟肋。那對自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一路沉默無言,車子在錦繡園門口停了下來,宮錦推門下車。
走了幾步之後,突然間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身看向施道諳的眼睛,出聲說道:「我說過,有一剎那,我真的以為我要死了」
「你說過。」施道諳點了點頭,不明白宮錦為何再次提起這個。難道是要再次抨擊自己一回?
「所以,謝謝你救了我一條命。」宮錦說道。
她轉過身去,背對著施道諳揮了揮手,邁著一雙修長的大長腿快步走進了小區。
施道諳看著宮錦遠去的背影,嘴角不由得浮現一抹釋懷的笑意。
這個女人,真是酷到了骨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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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手裡的玻璃杯被捏得粉碎。
橙褐色的液體在手指間流淌,就像是渲染開來的血液。
「文良平這個蠢貨,他中了施道諳的圈套,被人給包了餃子。」女人看著男人手臂上的滄龍紋身,用流利的英語出聲解釋著說道:「我已經再三叮囑,讓他這段時間不要輕舉妄動。沒想到他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愚蠢他自己該死,還把人給帶到了我們的一處秘密據點,整個據點都被警察一鍋端了。」
「你的身份有沒有暴露?」男人出聲問道。
「沒有。我們是通過加密信號聯繫,他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那就好。」男人鬆了口氣,問道:「有沒有機會封住他的嘴?」
女人沉吟片刻,說道:「他現在被警方拘留,如果想要讓他永遠閉嘴的話,我們的人只能夠想辦法潛入警局這太危險了,成功率也太低。我們留在警方的釘子也被他們給拔了出來,想要從內部下手也非常困難。臨時收買警方內線,怕是那人靠不住,而且還容易將我們再次暴露」
「一個人能夠說出其中一個秘密,他就能夠說出所有的秘密。」男人的聲音沙啞,完美的倫敦腔讓他的嗓音低沉而有魅力:「如果他的嘴巴被人撬開的話,對組織是極度危險的。他是最接近組織核心的人,他知道我們太多秘密,也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出現在碧海的「龍蛋」無論使用任何方法,我必須要確定他的嘴巴被永遠的縫上。」
女人點了點頭,眼神堅定的說道:「我試試。」
「辛苦你了。」男人出聲說道。
「很榮幸能夠為組織服務。」女人的身體隱藏在燈光照耀不到的黑影里,出聲說道:「只是」
「你還有什麼疑惑?」
「施道諳。」女人出聲說道:「施道諳是一個可怕的對手,我不知道我不能確定,我們在行動的時候,會不會再一次落入他的圈套。畢竟,我們已經敗在他手上太多次了。每一次都讓我們損失慘重。」
「我明白了。」男人用一塊潔白的餐巾擦拭手指間的液體,出聲說道:「施道諳我們不是頭一回打交道了。是時候和我的老朋友見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