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班學期開學,在一陣倒春寒中開始了。
秦十五從樓梯上蹦下來，跑得飛快,路潼在後面追,追不上就用吼的：「給我站住！」
保姆從廚房裡鑽出來，路潼連忙指揮保姆：「把他給我攔住。」
秦十五今年十五歲，是個少年。
保姆今年三十五歲,擁有強壯的身體。
攔他,輕而易舉。
秦十五被抓到了沙發上，沒動靜了。
路潼問他：「你還跑嗎？」
秦十五當場換了個表情，抱著路潼的腰開始撒嬌：「我能不能不穿秋褲啊？」
路潼冷漠的吐出兩個字：「不行。」
秦十五如遭雷擊,昏死在沙發上。
路潼懶得理他兒子耍這些小花招，把人從沙發上抱過來：「給我看看你今天穿了幾件衣服？」
早上給他兒子穿兩件衣服，還玩兒起游擊戰來了,秦十五要風度不要溫度，這點跟秦初太像了。
秦十五覺得這麼大還坐在路潼腿上有點兒丟人，扭扭捏捏地爬下來。
路潼把他花里胡哨但是薄的跟紙片一樣外套給拉開,裡面就只有一件短袖,短袖裡面還有一件薄薄的保暖內衣。
秦十五迅速把拉鏈給拉上了,「我穿了三件。」
路潼臉色一黑：「外面什麼天氣，你穿什麼衣服？」
秦十五小狗似的賣乖道：「我裡面穿了保暖內衣的。不冷。」
「冷！」路潼強調，「跟我上去重新加衣服。還有你的褲子。」
這種冷，就是他媽覺得他冷了。
路潼用手指戳了戳秦十五露出來的膝蓋：「這是什麼？你去上學的還是去出道的？」
秦十五據理力爭：「所以外面穿這樣的褲子，裡面才不能穿秋褲啊，要不然也太土了吧。」
路潼：「誰讓你穿這樣的褲子上學的,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校服呢？」
秦十五：「丟了。」
路潼眯著眼看著他。
秦十五眼睛一眨，鱷魚的眼淚就出來了，他在沙發上打滾：「不行不行不行我不穿校服！我好不容易去上學了要見新同學，我必須帥成一道閃電才行！」
路潼簡直被自己兒子氣笑了。
秦十五在沙發上滾成了一隻小豬，鼻子眼睛都哭的通紅——假哭的。
路潼：「我治不了你了是吧，那讓你爸來研究研究你穿的這是什麼乞丐裝。」
提到秦初，秦十五稍微老實了一點。
路潼是不會打他的，就算是氣急了也只會一個人躲在屋子裡默默地哭——秦十五最怕這樣了，還不如讓他爸抽他一頓。
話又說到秦初，這個老王八蛋當年說好了不揍他的，結果沒一頓落下！
秦十五隻好委曲求全：「那我穿條秋褲。」
路潼：「衣服也要多穿。現在外面多少冷的，你穿成這樣會感冒的。」
秦十五扒拉在床上，看了眼結霜的窗：「說不定過兩天就暖和了。」
路潼拉著他的手：「那你過兩天再少穿點，行嗎。」
秦十五委委屈屈的上樓，脫下了自己帥氣的外套和酷酷的破洞牛仔褲，被路潼打扮的像個過冬的小熊，棉帽圍巾全副武裝，下樓時腳步都邁不開了。
這會兒，一中剛開學，二月底沒到三月初，外面的風颳的刺骨，南方的冷是陰冷，一路能冷到骨子裡。
秦十五休學了一學期，終於等到正兒八經的高中時光了。
他第一個學期開學就跟人打架把人胳膊給打折了，自個兒摔倒了許願池裡，然後經歷了一系列的魔幻現實主義小概率穿越事件。
醒來之後又跟著路潼收拾了他自己留下來的一大片爛攤子，緊接著又被路潼抓去輔導了高一的功課，現在他媽工作都推了，成了個半退圈的狀態，人從北京搬到了杭州，住進了據說是年輕時候他爸住的別墅里，然後專心陪他上學。
對秦十五來說，這是第一天去上課。
首先在氣質上就不能輸，一定要嚇唬一下他們班同學。
路潼給他插班進去的，實驗班進不了，就讀了個普通班。秦十五作為一個插班生，一開始在班裡肯定是格格不入的，而且他媽還是路潼——路潼是誰啊！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他去班裡讀書，怎麼也不能把路潼的臉丟了。
他覺得現在就很丟臉。
「我真的好看嗎？」秦十五又問了一遍路潼。
路潼坐在駕駛座上：「好看，帥的。」
秦十五心裡嘀咕：不相信。
路潼對他有「母愛濾鏡」。
他對著車裡的鏡子弄了半天劉海，路潼見他這臭美的樣子也怪可愛的，忍不住停下車給他拍了一張照，發到了秦初手裡。
秦初開完會看到微信，就看見自己兒子的臭美照。
老婆還在後面配了一句話：跟你十五歲的時候太像了。
秦初不屑的回覆：我十五歲的時候比他帥多了。
——並且十七歲的時候就泡到你了好嗎。
秦十五的十五歲，跟個沒長大的小孩兒似的，天冷了起不來床，還要在路潼懷裡打個滾。
車到了一中的大門口，已經是中午了。
秦十五嫌熱——其實是為了維護自己最後一點兒英俊的相貌，愣是要把外面的羽絨服給扒掉一件。
羽絨服扒完了之後，裡頭還有件外套呢。
路潼牽著他的手下車，自己戴上墨鏡，去政教處。
現在，政教處的主任已經是老周了。
何主任在好幾年前就宣布退休，回家去養老。
老周看到路潼，上來跟他握握手，一切盡在不言中，客套話都免了，老周倒了水，開口：「我都沒想到啊，秦書居然是你的兒子。」
路潼：「因為工作的原因所以沒公開。」
老周：「你怎麼跟秦初那個混小子在一起了？」
路潼扯了下嘴角。
老周開始憶往昔歲月：「說起來我當年怎麼就沒察覺點兒苗頭呢？你跟秦初走那麼近，我居然也沒懷疑過。」
路潼笑了下：「早戀哪兒敢讓班主任抓到。」
秦十五在門口等著。
老周笑著開口：「讓你兒子進來我看看。」
秦十五聽到動靜，配合的走進來。
老周看秦十五，就跟看自己孫子一樣：「這小子，長得也跟他爸當年一模一樣。」
秦十五開口：「周老師好。」
他看著老周，感慨了一下。
——老周怎麼變這麼老了？
當年教路潼的時候，老周還是個風華正茂的小年輕。
實在是歲月不饒人。
「我給他安排到了三班，努努力，到時候爭取跟你爸當年一樣。」老周摸了摸秦十五的腦袋。
路潼開口：「他在學校不調皮搗蛋就好了。」
像秦初當年？
算了吧，在學校里拽的二八五萬似的，這種不正之風，不能學。
走出辦公室時，路潼不動聲色的警告了一下：「不准學你爸。」
秦十五知道路潼說的是什麼，嘿嘿一笑：「不學。我不搞早戀！」
路潼帶他去三班，秦十五卻不要。
「你要是在我們學校轉悠，肯定會引起轟動的，他們還上不上課了？」
路潼：「我去看看你的班主任和同學。」
秦十五：「不用！」
路潼遲疑：「真的不用？」
秦十五用力點了點頭。
他可不想一開學就給同班同學一個媽寶男的印象。
再說了，哪位酷哥開學的時候是讓自己媽媽陪著來的啊，其實他今天想把他爸的摩托車偷出來開，但此事被路潼發現的話後果很嚴重，於是作罷。
路潼不知道他心裡打的什么小九九，給他整理了衣服：「在學校里乖乖地，下午不要亂跑，保鏢會跟著你。一放學我就來接你。」
秦十五點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我都這麼大了，看的好自己的。」
路潼對他落水那一次還有心理陰影呢。
看到一中，心情有些惆悵：「不准去許願池知道嗎。」
要是再來一次，把他兒子弄沒了，他人也不要活了。
秦十五再三保證了之後，路潼才驅車回家。
他媽剛走，秦十五就把身上的外套拖得就剩下兩件，露出少年纖細修長的身材來。
「靠，熱死我了！」
秦十五一邊走一邊把圍巾和衣服扔給保鏢：「你們就在校門口等我，在學校裡面不會有意外的。還有我脫衣服的事兒不准給我媽打報告！」
保鏢看起來有點為難。
秦十五：「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他伸了個懶腰，回到一中，恍若隔世。
十六年，一中變化挺大的，多了三個教學樓，還多了一個圖書館和接待室。
接待室那棟大樓好像是後面修的，現在也有十幾個年頭了，秦十五記得他爸讀書那會兒，一中還沒這麼大。
秦十五在操場和教學樓逛了半天，熟悉夠了，才沿著四樓的走廊找到自己班級。
高一三班。
秦十五站在前門看了會兒。
現在剛好是午休結束，下午第一節課還沒開始，秦十五一腳跨進班級，頓時所有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了。
有一部分睡得朦朦朧朧的也被自己同桌推醒。
前段時間，秦十五天天在微博承包熱搜，只要是熱愛網上衝浪的高中生，應該沒有不認識他的。
秦十五站在門口，不知道怎麼跨出去第二腳。
要不然，自己找個地方坐下？
他掃了一眼班級，亂七八糟的，根本找不到什麼落腳的地方。
秦十五在門口糾結了兩秒，背後就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
「我剛才去找你，沒找到，你自己先來教室了嗎？」
秦十五回頭，班裡面有人喊：「林老師。」
林小棉抱著書，帶了一副銀邊的眼睛，跟十六年前一樣，頭髮紮成了馬尾，乾乾淨淨地出現在秦十五的背後。
秦十五：=口=！
我靠？！什麼情況？！
林小棉開口：「我是你的班主任，先進班級，下午的課就要開始了。」
秦十五的大腦還在宕機中。
林小棉看了眼後排的座位：「靠窗的行嗎，那裡有個空位，你先把書包放下，我讓班長你去領書。」
其實比起十六年前，她沒怎麼變，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冒充大學生綽綽有餘。
秦十五走在她身邊，比她還高些。
林小棉叫了一個帶著圓眼鏡的女生，應該就是三班的班長了。
她吩咐了一會兒，圓眼鏡就找到了秦十五。
「林老師讓我帶你去領書，就在教務處，你跟我一塊去吧。」
秦十五回過神，看著她：「……林老師？」
圓眼鏡說：「是啊，林老師人很好很溫柔的，帶了我們一個學期了，她很厲害的。」
秦十五盯著林小棉離開的地方，這會兒是真的有種被雷劈的感覺了。
任誰也沒有這個經歷吧！
昨天還是跟你做同桌的女生，今天搖身一變就成了你班主任了！
落差感太大，秦十五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再一次被刷新了。
「林小——林老師是什麼時候在一中教書的？」
圓眼鏡說：「我忘記了，教了好多年了。聽別的老師說，考完博士之後就回一中留校教書了。」
我擦，林小棉真的跑來教書了？
他當年就是跟她開句玩笑話啊，秦十五的腦迴路轉的很快，一會兒就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紀讓他們幹嘛去了？秦十五摸著下巴思考，當年跟他玩的不錯的有好多人呢，醒了到現在為止，都沒打聽過。
圓眼鏡在秦十五發呆的時候紅了臉，低著頭走路：「那個，你是不是秦書啊？」
秦十五回過神：「啊？啊，是。」
圓眼鏡：「我在微博上看過你的照片，跟你本人一模一樣。」
秦十五敷衍的點點頭：「哦。」
那當然了，不和他一樣，和誰一樣？
領完了書，上第一節課，是數學課。
教他們數學的是林小棉，秦十五記得林小棉的數學是挺好的，當年他抄林小棉數學卷子的時候，人家數學都是滿分。
上課前，林小棉先介紹新同學：「秦書，我們班的新同學，高一上半學期休學了，現在重新回到了我們的班級。其他的我不用介紹了吧，我看你們都挺了解他的。」
秦十五嘖嘖感慨：不得了啊，跟當年說話都打結巴的小軟妹完全不一樣了。
班裡有個調皮的學生舉手：「林老師，我能問新同學一個問題嗎！」
林小棉笑了一聲：「如果是關於路潼的，那就不能問。」
哄堂大笑。
那學生也跟著笑，班裡的氣氛被帶了起來。
再看向秦十五的時候，大家的目光就沒有那麼多探究和打量了。
上完第一節課，秦十五迫不及待的從凳子上起來。
他想去問一下林小棉還記不記得他，那天在墓園裡見到他，好像又是記得的樣子。
但是今天她怎麼裝作不認識自己了？
秦十五剛走到走廊，就遇到了隔壁班的一堆女生跑來看他。
他被堵在後門，聽著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對他的討論聲，干著急。
推也不能推，只能回到座位上。
結果這一天除了數學課，他就再沒見過林小棉。
不過秦十五的腦容量很少，只記得一點點事情，中午的事下午就忘記了，想到下午能跟路潼跑出去玩兒，他收拾書包都快了不少。
到校門口，路潼找了個隱蔽的位置等他。
秦十五很雞賊的穿好了衣服，做出了沒有脫衣的假象。
路潼摸著他的手：「怎麼這麼冷啊？」
秦十五毫不客氣的把手塞進路潼懷裡：「外面冷，車裡暖和了。」
路潼：「你爸今晚的飛機到杭州，一會兒吃過飯了去接他。」
秦十五：「哇，牌面這麼大？」
路潼捏了下他的鼻子：「不想去啊？不想去就在家寫作業。」
秦十五：「要去的！今天沒什麼作業，我都寫完了。」
他想起林小棉，有點兒猶豫這件事要不要跟路潼說。
後來想了下，還是算了。
晚上八點左右，秦初到機場，秦十五穿了件羽絨服，跟著路潼一起出門。
下了飛機，出了門，秦初凍的倒吸一口冷氣：「杭州比北京還冷。」
他跟他兒子作風一樣，一點兒也不客氣，把手就伸到路潼懷裡了。
然後才看到秦十五，問了句：「今天去上學了？怎麼樣？是不是什麼都看不懂？」
秦十五和他拌嘴：「我全都看懂了。」
秦初問道：「老師同學呢，你有沒有欺負他們？」
秦十五：「我又不像你，我乖得很。」
秦初：「你乖？乖的把人家的胳膊打折。」
秦十五：「往事不要再提！」
到了家門口，秦十五猶豫了一路，還是拽住了路潼的袖子。
「我今天看見林小棉了。」
路潼頓了下：「嗯？」
秦初：「啊，有點兒印象，高中的時候在我們班考第一的。」
「看到她怎麼了？你以前不是跟她關係挺要好的嗎？」
秦十五癟著嘴，無語凝噎：「她現在是我的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