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她是想,用他這個怪物煉丹?
雷鳴道人頗有些荒唐的話一出,桑葉先是一愣,耳朵緊接著燒了起來。
她剛剛沉默只是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怎麼就成了對某些方面有特殊嗜好的人了?
倒是掌門師叔,平時雖然沒有她師尊雷月道人那樣嚴厲,卻也不是那種會在小輩面前提這種事的人。
桑葉隱隱覺得更加不對勁了。
「怎麼不說話?」
雷鳴道人笑了下,雙眸中雷電更甚,「難道被本座說中了?」
桑葉沒有直接否認雷鳴道人的話,反而將一直拿在手上的幽冥劍收入劍鞘,略無奈的抬眼望向雷鳴道人,聲音帶上了三分笑意,「掌門師叔,連您也要開弟子玩笑麼?」
桑葉解了左手一直掐著的訣,在禁制散去的淡藍色光澤之中轉過了頭,看向了角落裡的「怪物」。
「弟子最近鑽研新的丹方,手邊恰好缺一些稀奇的材料……」
桑葉沒明說,雷鳴道人卻順著她的目光,瞥見了那「怪物」耳側畸形的藍色雙鰭。
聽到桑葉的話,角落裡的類人形「生物」手掌下意識縮緊,睫毛劇烈抖動的一瞬,然後又整個放鬆下來,還沾著血跡的指腹輕輕擦過粗糲石板,眸光黯了黯。
而雷鳴道人則「哈哈」笑了兩聲,語氣有點兒微妙,餘光掃了掃地上那團灰燼,知道今晚八成是沒辦法殺了那個奴隸滅口了。
他剛剛已經編了一個藉口解釋了那捲軸,且這奴隸並沒有修為,估計也沒看到那捲軸里的內容。
他做事比較謹慎,當初把捲軸交給九長老的時候,在捲軸上下了重重禁制,如果沒有超越他的修為,是不可能強行破開那些禁制看到捲軸里的內容的。
既然桑葉明擺著對那個小奴隸感興趣,他就全當全了桑葉這個將死之人的願望,把這個連靈根都沒有的怪物賜給她好了。
他雷鳴道人可沒有弟弟殘忍,一點兒疼愛都不給桑葉這個可憐的道具。
雷鳴道人如此想,便沒打算計較,收回了那些散在空氣中的靈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左右不過一個奴隸,你帶回去玩吧。」
雷鳴道人也沒猶豫,「你沒受傷,本座便放心了,本座先走了,九長老的事會交給刑罰所辦,你不用擔心。」
桑葉點點頭,道謝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見已經走到門口的雷鳴道人遠遠的拋來了一個小玉瓶。
桑葉抬手接過,聽見雷鳴道人的聲音遠遠的從天邊傳來:「這個東西給你,你自己看著要不要用。」
「謝謝掌門師叔。」
桑葉道了聲謝,見雷鳴道人走遠了,才低頭去看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個純白的小玉瓶,用的材料不算好,至少是配不上雷鳴道人元嬰期修士的身份的。
小玉瓶非常的光滑,瓶口還用一層薄薄的符紙封著,看起來像是在保鮮。
指腹觸碰到光滑的瓶口,桑葉卻沒有打開。
她想到雷鳴道人先前有點兒荒唐的話,下意識覺得這個瓶子裡可能沒裝什麼好東西,乾脆將小玉瓶塞進了儲物袋。
桑葉完全沒注意到,或者說,也不能注意到,在她先前同雷鳴道人談話的時候,角落裡那個『殘破』、『嬌弱』、『沒有修為』的奴隸,遍布傷痕的面頰上正帶著化不開的血跡和一絲玩味的笑意。
他狹長的血色瞳仁里,完全沒了桑葉剛破門而入時看到的那點兒微末恐懼,反而滿是諷刺、冷漠、被愚弄的殺意,此刻正如同真正的怪物一般,不帶任何溫度的盯著她的背影。
就算桑葉剛剛說的並不直白,「怪物」先生也明白了她的未盡之言:
把他賜給我,當煉丹的材料吧。
看她剛剛目光落在他身上,所及之處,淡漠無情。
她是想割了他這雙隱隱閃著雷光的鰭耳,還是想挖下他畸形雙腿上、所剩無幾的帶著鱗片的肉?
總不會,只想取一點兒血吧?
煉丹煉丹,莫非是想將他整個都入藥?
不知道在她眼裡,他這個沒有靈根的奴隸配不配用上好的藥材呢?
「怪物」平靜的想,表情冰冷,目光一錯不錯的落在桑葉身上。
或許在她動手之前,他應該先殺了她。
他的影子藏在角落裡,在桑葉收起玉瓶這短暫的功夫里:
怪物先生那奇特的、張牙舞爪的影子,便已隨著他不斷的起伏的心情變幻出了數件武器……
鐮刀、鎖鏈、刀劍、斧頭……
樁樁件件,猙獰可怖,被控制在距離桑葉後背須臾之間,試探著,似乎滿是殺意。
而後者卻對此毫無所查。
在最終變換成了幽冥劍形狀的影子,似乎就將刺入桑葉心口的時候,腐朽的空氣里突兀的響起了一道聲音……
「……你、怎麼樣?」
桑葉轉過身,抬眼看向角落裡低著頭,看不見臉的「生物」。
影子所化的尖利劍尖驟然頓住,又像被什麼光明的東西刺痛了一般,猛地偏離了刺向桑葉心口軌道,硬是將空氣捅了個寂寞。
怪物先生:「……」
他藏在枯海草般長發下的雙眼掠過一絲道不明的情緒和訝異,似乎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剛剛向來從不會出錯的影子會偏離軌道。
但他卻並沒有時間繼續思考這個問題。
那個人類又說話了。
「已經沒事了。」
桑葉見角落裡的「人」似乎是動了動,想到剛剛他瑟縮的樣子和他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還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太過冰冷,無奈的補充了一句,「別害怕。」
桑葉說完,在原地等了兩秒,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視線落在地上那攤似乎很是新鮮的血上,桑葉微擰起眉,沒再等,徑直朝角落裡走去。
滿是塵灰和腐臭血腥氣的石室里,響起了細微的裙擺摩擦聲和輕柔的腳步聲……
「咚」、「咚」。
不太清晰,卻足以給角落裡的怪物帶來一種「溫柔」的錯覺。
桑葉目之不能及的地方,那化成了猙獰鐮刀的黑影藏匿在沉寂的空氣里,綻開利刺的尖端微微顫抖著,似乎在訴說他主人內心的搖擺不定。
但只從桑葉走到他身邊這短短的時間裡,那鐮刀黑影依舊高高舉著,從來沒有放下。
「……你、還好麼?」
桑葉猶豫著蹲下,裙裳邊沿沾染上了綴滿新鮮血液的鱗片也未曾在意,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個九長老口中「低賤的怪物」吸引了。
之前她雖然知道他傷勢很嚴重,但卻沒有像現在這樣仔細注意到他的樣子。
那些如乾枯海草般的頭髮糾纏著,順著遮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漆黑的陰影之下,是濃膩的血污、半邊交錯難看的疤痕,還有一雙緊緊閉著的雙眼。
他鼻尖還有一點兒圓潤,看起來年歲不是很大,唇上帶著乾涸的血疤和裂開的口子,身上倒是裹著一件不是那麼破舊的衣服。
桑葉瞅著他身上那件甚至沒有血污滲出來的深黑色衣服,頓時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她抬起手,觸上了小怪物的袖口,輕輕碰到了他的手腕。
因疼痛過度而「昏迷」過去的某怪物頓時眉頭緊皺,薄唇顫抖,肌肉緊繃,渾身輕顫,似乎疼的不能自已。
影鐮尖端偏的更厲害了,桑葉則抿了下唇,望著奴隸身上的黑衣,眼底閃過幾縷寒氣:
九長老以前看起來十分憨掬和藹,從來不捨得懲罰犯錯了的小弟子,但竟會對一個年歲看起來不是很大的奴隸下這麼狠的手。
他身上的這件衣服,是用粗麻繩混雜著鐵絲編制而成的,根本沒有普通衣服的柔軟度。
如果穿上這件衣服,再被用鞭子抽打,身上裂開了口子,衣服外面看不出來什麼,裡面那些鐵絲裂開,扎在皮肉里,是無比痛苦的折磨。
偏偏她還不能直接把衣服從他身上脫下,這個小奴隸並沒有修為,動手太粗暴只會讓他痛苦難忍。
桑葉輕輕的鬆開捏著他衣擺的手,視線移到了他被長衣擺蓋著的雙腿上。
桑葉小心翼翼的掀開了衣擺,只消一眼,鼻尖便驟然一酸,沒再忍心繼續看下去。
她大約有點明白,為什么九長老會喊他怪物了。
那被蓋住的部分,或許不應該稱之為雙腿。
更像是,擁有人類腿骨模樣的畸形龍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