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只是一個活了一千八百多年的小怪物
桑葉大約明白剛剛在地上看到的那些、還沾著血肉的鱗片都是從哪兒來的了。
她沒繼續看小怪物的傷,鬆開手,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隻用白色靈玉打造的藥箱。
指尖閃過一絲雷光,屬於桑葉的雷屬性靈力簡單的打開了上面的禁制,露出了內里存放起來的數個小瓶子。
桑葉指尖微動,先是戴上了乾淨的冰蠶絲手套,而後選了最中間的放著的那隻玉瓶,將之拿在了手上,用玉鉗從裡面取出了一枚通體雪白、周身隱隱散發著寒氣的丹藥。
這是雪榆丹,品階不錯,但藥性十分溫和,入口後會漸漸化成滋養的靈氣,治癒內傷。
就算是沒有修為、體質很差的人,也能服用。
這是她先前研究出來、專門用來和一些家中有普通人的修士換靈石的丹藥,只剩下幾顆,但暫時應該夠用了。
桑葉身體往前傾,一隻手鉗著丹藥湊到小怪物唇邊,另一隻手捏著他的下巴,半強迫的把丹藥餵了進去。
掌心下的生物大約是先前傷的比較厲害,桑葉只覺得他抖的比較厲害。
她餵完了丹藥,感覺到他的氣息穩定了下來,生命力也比之前更旺盛了些許,緩緩鬆了一口氣。
桑葉稍微直起了身子,沒有發現原本高高懸起,似乎時刻要落在她身上的那道詭異影鐮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消散了。
自認「無情無義」的大師姐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
因為剛剛觸碰到了小怪物淌著血污的唇,桑葉手裡鉗著丹藥的玉鉗上不免沾上了一些血跡,但她倒沒有在意,把東西收好,站起身,猶豫的看了眼尚且「昏迷」不醒的小奴隸。
她,是不是應該把他帶回山頭?
雖然他現在看起來似乎沒有生命危險了,但若要繼續留在雜役司,作為一個奴隸,恐怕也不會有人願意好好善待他。
不過就算把他帶回去,他也不能自由的離開她所居住的山峰。
桑葉腦海里浮現起自己剛破開石門的時候,瞥見的小怪物的視線:堅決、果敢、憎惡。
也許,她將他送下山,再贈予他一些藥物才是更好的選擇?
「你、你是想隨我……」桑葉心底考慮著,下意識便開了口。
但等她自己那略顯清冷的聲音迴蕩在石室里,桑葉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
她在試圖和一個已經被疼暈了的「生物」說話。
仔細想來,他能不能聽的懂自己的話,都還只是一個未知數。
桑葉按了按腦門,沒再繼續開口。
不太善於言辭的桑葉碾了碾指腹,想了想,從儲物袋裡掏出了一個淺白色、木頭模樣的小飛馬。
不管小怪物想怎麼選擇,現下正好她需要選一個雜役應付雷月道人,不如就先帶他回去,等他傷養好了,再放他自由。
只是他現在的情況,直接扛起來御劍回去似乎有點過於粗暴了。
於是桑美人總算是想起來了,自己還有一個飛行法器。
石室里的空間太小,桑葉便拿著小飛馬踱步朝門外走,打算等法器打開,再回來將小奴隸抱回馬上。
聽到那個總說奇怪的話、做奇怪的事的人類漸漸朝外走去,怪物驟然攥緊了手掌,原本還殘留著丹藥香味的唇齒之間湧上了一層酸澀的苦味。
他呼吸都粗重了一瞬,依舊緊閉著雙眼,漆黑的長睫末梢被夜風吹動。
已經融入陰鬱黑暗之中的影鐮又漸漸浮了起來,只是這次、只貼著它主人殘破又像獸類一般富有爆發力的軀體、沒再張牙舞爪。
石室里似乎又陷入了一片血腥的寂靜。
只這樣的濟寂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伴隨桑葉的靈力滲入飛行法器,一陣「滋啦」的聲伴隨著飛行法器骨架關節出「咔擦」的聲音鑽進了怪物的淺藍色的雙鰭之中,似乎在告訴他……
那個人類並沒有離開。
某怪物微微將雙眸睜開了一條縫隙,看見那道身影披著月光,抬手擺弄那匹高大的飛馬。
「說好的是用百年的銀鐵,不會生鏽的呢?」
桑葉看著飛馬雙翅下、若隱若現的鏽紅色鐵鏽,沒忍住拍了拍飛馬的鱗翅……
這東西,是她兩年前在桑府城一個小鎮裡做任務的時候,從當地拍賣所里花了兩塊上品靈石買回來的。
當時她也不知道是哪個腦筋抽了,才會花這麼多錢把這飛馬買下來。
不過好在,現在倒也派上用場了。
桑葉抽出一張柔軟的墊子鋪在了法器上,接著就打算把怪物先生從角落裡抱出來了。
她似乎完全沒有理解,她現在牽著銀白色飛馬法器、裙擺紛飛的樣子……實在是……
耳尖倏然燙了一下,奴隸攥緊的手掌又悄然鬆開了,影子化成的鐮刀也徹底穩定了下來。
桑葉固定好了飛馬,走進石室里,雙臂微張,十指如流水般湧出溫和的靈力,小心的避開了小怪物穿著鐵衣的地方,輕托著他朝石室外飛。
以為等下很可能會被桑葉抱起來的、自作多情某怪物:「……」
細細想來,剛剛餵丹藥,這個人類也是用的玉鉗。
煩躁的情緒一閃而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桑葉輕柔的托著他靠近自己的時候,故意用藏在衣擺下的影子化刀,割破了原本就受傷嚴重的右「腿」。
他似乎是感覺不到痛一樣,拉開了很長一刀傷口,溫熱新鮮的血滴滴答答順著往下淌,弄髒了桑葉的衣裳和鞋面。
血透過裙子,染到膝蓋和腳背,桑葉腳趾縮了一下,第一反應是自己的靈力沒有控制好,不小心觸碰到了小怪物的傷口,立刻皺緊了眉。
她非但沒有如某怪物所想,把他原地扔下,也沒有發出任何不悅的聲音。
相反的,那些輕輕托著他的靈力,變得更加輕柔且溫暖。
明明已經看見了他的畸形的雙尾,為什麼……
耳鰭小幅度的顫抖著,花了一千六百年才堪堪破殼,又花了兩百年才勉強修煉出人形,按照人類的年紀算,已經是老古董了的怪物第一次感知到了自己眼窩之下,有什麼東西在隱隱發燙。
他做的很隱蔽,不管是劃傷自己還是情緒波動,以至於實力已經不弱了的桑葉愣是沒發現他的異樣。
桑葉把小怪物放在了飛馬的背上,在飛馬鱗翅根部塞了兩顆下品靈石。
她正打算帶人離開,就聽到庭院裡傳來了嘈雜的聲音,一個年歲不大的弟子有點驚恐的大聲說話:「我怎麼睡在這兒了,天哪,要是被長老發現了,定要扒了我的皮。」
「嗨呀,你鬼叫啥。」
一個還算稚嫩,但卻有些火爆的女聲響起,「還不快點把其他人都叫起來,現在都五更天了,馬上內門師兄師姐們就要來挑選雜役了,我剛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還看到好幾個新來的弟子已經等在外面了。」
「你看看你們,連這點事都做不好,我才出去做了三天任務,雜役司就亂成這樣,真是的!」
聽到那個女聲還在發火,桑葉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說話的是六長老的親傳弟子,小辣椒的謝杏。
桑葉搖搖頭,打算離開,就又聽到謝杏吼了一句,「你們別忘了啊,如果有人從雜役司帶走了人,一定要登記在冊,特別是桑葉大師姐,這次師尊特地叮囑我,一定要讓她選兩個能幹的雜役回去!」
「師姐也真是的,一直不收雜役,總是一個人幹活,我看她那小破山頭都快長草了……」
聽見小辣椒師妹開始抱怨起自己,又聽到她說從雜役司帶人需要登記,桑葉無奈的嘆了口氣,從儲物袋裡取出面紗戴在了臉上,牽著飛馬往庭院方向走去。
她還是同謝杏師妹說一聲吧,不然她回頭要去她山頭念念念念個不停。
在桑葉牽著飛馬同即將同謝杏碰面的時候,雜役司門口又迎來了兩個客人。
一個是假裝不會御劍,一路用了下等疾風符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的「星野」,還有一個便是假裝剛剛才到,御劍而來同「星野」偶遇的桑青青。
兩人看到彼此,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的移開了視線。
「……巧啊。」
敖野粗喘了兩口,朝桑青青露出了一個笑容,他還吊著胳膊,因為剛剛奔跑過,一頭黑髮兩邊俏皮的翹起,半邊稍微易容過、只是略顯俊朗的面頰上印著初升起的日光,閃閃發光。
「嗯……嗯。」
桑青青心跳慢了一拍,手指攪了下裙擺,臉上的笑容卻在想到星野今天是期盼進入大師姐山峰的時候,驟然淡了幾分,「一起進去吧。」
敖野眼神柔和,應了聲好,他想著心心念念的那人,喉結微動,徑直推開了雜役司的大門。
他剛推開門,一道有些火辣的女聲就鑽進了敖野的耳膜,她說:
「什麼啊,桑葉師姐,你要選這個奴隸當你雜役?
我沒聽錯吧?」
驟然聽到那個人的名字,穿著深藍色的衣衫的少年指尖停頓了一瞬。
他只覺得,方才輕微的、根本不累的運動,卻像延遲疲累一般,讓他那顆的心臟「砰砰砰」的跳了起來。
以至於,敖野一瞬間甚至都沒能聽清,剛剛那句話里的提及的其他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