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傳說中的人龍殊途
為什麼，他會希望自己在桑葉心裡是特別的？
腦海里陡然浮現出這個念頭，像是一束並不溫柔的火焰，驟然轟開那些遍布烏雲和雷雨的天空，留下一片狼藉如若隱若現的明悟。
他大概，是……
把她當成了他私龍專有的寶物？
寂川本能焦躁的覺得，這個說法並不太正確，但從未有過任何經驗的龍崽一時之間又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解釋。
可是，既然是他的私龍轉專有，是不是只應該和他一條龍有婚約？
霸道又強勢、自戀又囂張的某龍崽心底浮現起這個簡直讓人莫名其妙的念頭，但向來生活在深淵不願承認自己是被兩個種族拒絕接納的寂川，又自卑的像是大海中的一粒塵埃。
他只是睜著狹長的雙瞳，視線就那樣直直落在桑葉靈巧的雙手上，輕抿著唇，不發一言。
「……」桑葉簡單處理了一下寂川的傷口，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並沒有問他是不是不舒服，只是默默的從儲物袋中掏出了數十張乾淨的白紙。
事已至此，現在拉著不知道為什麼狀態不對的小怪物離開不太現實，就算是掩耳盜鈴，她也要試試看布置一下結界，試圖隱藏她和小怪物的蹤跡。
桑葉動作很麻利，指尖翻飛之間，很快便疊好了一個又一個小紙人。
這些小紙人們圍城一團，將她和寂川包裹在裡面。
她剛做完這一切，那邊頗為厚重的木門便被一隻寬大的手掌推開了：
敖野一襲俊朗的黑裘邊角翻飛，面色難看的從門裡走了出來。
他似乎是沒有注意到站在角落邊的桑葉和寂川，只是彎腰從地上拾起一片粉色的桃花花瓣，眸光漸漸堅定起來。
「怎麼？
小子，還不打算放棄？」
體內殘魂又問。
敖野這次卻比以往都要輕鬆一些，他沒有回答殘魂的問題，只是收起了花瓣，抬腳朝外面走。
「走了，老傢伙。」
「你這小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殘魂叫著，敖野卻不再在意了。
不論卜卦的結果如何，桃花狐仙剛剛留下的一個線索是讓他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桃花狐仙修長的手指敲擊著面具，對依舊不不願意相信自己和桑葉沒有可能的敖野道，「客人請回吧，不必再問我，等離開這道木門後，撿起地上你第一眼看到的一片花瓣，它會告訴你答案。」
敖野撿起了那朵花瓣，上面覆著弱小的松柏樹仙一層淺淺的意識，只像他傳遞了短短几行文字。
「如果最後你成就大道，桑葉卻因為實力不夠無法和你一起離開，你會怎麼做？」
「如果在得到桑葉和成就大道之間讓你選一個，你會選哪個？」
松柏樹仙的聲音很冷清，「不必回復，相信道友已經有了答案。」
敖野攥緊了手裡的那片桃花，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轉過身在小妖怪們的指引下，離開了客棧。
桑葉驚訝於敖野居然沒有發現她和小怪物，又覺得莫名其妙對著空氣邪魅狂笑的敖野簡直是腦子有哪裡不太正常。
但他沒發現自己和小怪物，已經足夠慶幸。
「下一位，嗯，是貴客。」
木門內傳來一道慵懶的男聲，伴隨著話音落下，兩朵半米寬的桃花花瓣形狀的座椅便旋轉著從木門內飛到了桑葉和小怪物身前。
桃花座椅小幅度的旋轉著，周圍還不斷往下掉落漂亮的花瓣，看起來非常的浪漫。
桑葉還挺喜歡這樣的環境的，雙眸彎彎的望向寂川，「要不要我抱你坐上去？」
寂川：「……」他很想知道自己在桑葉眼裡，到底是一條柔弱到什麼地步的龍？
寂川表情頗為不悅，看了看那還沒有他大腿高的桃花座椅，小幅度挑了挑眉，自己坐了上去。
桑葉眼睛亮了一瞬，似乎是對他能自己坐上椅子感到由衷的喜悅，自己也輕輕跳了一下，坐到了椅子上。
屋子內的桃花狐仙眯了眯眼睛，揮了一下衣袖，兩朵桃花座椅便旋轉了起來，飛入了木門之內。
鼻尖充盈著濃郁的香味，桑葉一眼便看見了歪著身子坐在香案後面的「狐仙」。
他一隻手臂撐著下巴，身後五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搖擺著，面具上還有兩隻不斷抖動的毛茸茸耳朵。
看起來，讓人很有想要摸上兩把的衝動。
在毛茸茸的狐仙身邊，還有兩隻毛茸茸的大肥啾，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側，看起來很像……很好摸的護衛……
「……」寂川頗為咬牙切齒的瞅了眼桑葉，又眯著眼望了望桃花狐仙和他身側的兩隻肥雞，心中警鈴大作。
但好在他的私龍寶物只是看了一眼，便很克制的收回了目光，並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其實桑葉倒是想摸摸，但是這種行為極度失禮，她並不會去做。
將一切收入眼底的桃花狐仙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所以二位是來卜你們之間的姻緣的麼？」
「咳……」在猛烈的毛茸茸的攻擊下，她差點忘了還有這麼一茬。
面對實力和自己相近、專門從事這一行的狐仙，桑葉鬧了個大紅臉，抬起胳膊想要解釋。
誰知她卻久違的聽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沙啞低沉：
「嗯。」
桑葉：「？」
她震驚的看了眼一邊的小怪物，後者慌亂無措的朝她投來了一個無辜的眼神，修長寬大的手掌向上按在了他形狀好看的脖頸上，指腹壓著喉結，似乎對自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也感到無比費解。
桑葉：「……」
對著他這樣可憐兮兮的表情，葉子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苛責的話，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拉住了龍崽的袖子，「無礙。」
但當她好不容易將某條「故意」的龍崽哄好了，那邊的桃花狐仙不知何時正襟危坐了起來，拍著手笑道，「卜好了。」
桑葉：「……」你們卜卦的狐狸動作都這麼快的嗎？
事實上，桃花狐妖並不是每一次都這麼快的，只不過是他有一種卜完這兩個戴著帷帽看不清臉的「人」，就會算出一些很有趣的東西的預感，所以才會沒有問他們要很多靈石，便直接動了手。
而現在平鋪在香案上的卦象也顯示，這個結果確實非常的有意思。
「你是桑葉？」
桃花狐仙玩味的甩了甩身後的五條尾巴，直言道。
桑葉一時之間無言以對，不知道要承認還是否認。
「哈哈，抱歉，道友不必回答。」
桃花狐仙笑了一聲，面具之下的目光落在了寂川身上……
如果他先前給敖家繼承人算的那一卦和現下這一卦沒有問題的話，那麼桑葉身邊這個「人」，應該就是「遇龍」那句卜詞裡的「龍」吧。
但……
「偶然之遇，無疾而終。」
桃花狐仙一改先前嬉笑一般的語氣，十分嚴肅的念出了卜詞。
桑葉臉上帶著的一絲笑意，在聽到這句話後，瞬間消失殆盡。
她的手指禁不住輕輕顫了起來，下意識的握緊。
她不是不明白，「無疾而終」這四個字在姻緣方面意味著什麼，但竟然在聽到是這樣結果的時候潛意識的欲要抗拒。
桑葉甚至有點不太敢去看小怪物的表情，他應該，什麼都不明白吧。
深吸了一口氣，桑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高興一些，她沒有追問桃花狐仙為什麼會卜出這樣的卦，強忍著心底那如絲如縷般不斷糾纏著心臟的失落，到底還是沒辦法笑出來。
桑葉甚至稱的上是有些僵硬的詢問，「不知道友這兒能否讓我們借宿一晚？」
但她的聲音太小了，以至於幾乎只是喃喃，一時之間顯得她整個人都是那樣的落魄和可憐。
桑葉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連拔高了一些聲音，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這次桃花狐妖聽的很明白，卻依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不是因為他不想說話，而是……某條文化不怎麼樣的龍崽、終於反應了過來那句卜詞的意思，強大的神識降臨，猶如一座巍峨的大山，直接壓在了桃花狐妖的身上，讓他無法言語。
「三息之內，解釋為什麼會出現這樣錯誤的判斷。」
冰冷的聲音自腦海里響起，狐花桃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飛快的意識到面前這個在他上一卦里，很可能會讓敖野非正常死亡的「龍」，絕不是他剛剛在桑葉面前表現出來的那副柔弱模樣。
但即便是這樣，狐桃花也不打算改變自己算出來的卦象。
「天定如此。」
他只是這樣回應那幾乎要了他半條性命的威壓。
「呵。」
腦海里傳來一道壓抑著暴怒的低啞聲音，滿是對「天定」的不屑和嘲諷。
狐桃花的面具之下，滿是被震出的鮮血。
在他以為自己這條小命八成要交代在這兒的時候，腦海里的那道聲音突然道，「告訴她，只剩下一間房。」
狐桃花：「……」
威壓散去，屋子裡又恢復了寧靜祥和，狐桃花一邊吐血一邊看著寂川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桑葉的衣袖，用可憐柔軟的眼神詢問她剛剛那句卜辭是什麼意思。
狐桃花：「……」這個龍就他媽的心機的離譜！
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狐桃花還是假裝自己剛剛才反應過來桑葉問了他什麼問題，老老實實的說，「啊呀道友來的不夠巧，小店現在只剩下一間客房了。」
桑葉已經從剛剛那種莫名的失落情緒中走了出來，此刻聽到還有一間房，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無妨。」
她尋一張凳子簡單湊合一下就行了，只要小怪物有床睡便可。
眼看寂川微微彎著雙眼乖巧的朝自己看來，狐桃花脊背發毛，連忙趁熱打鐵，「客房空間充裕，道友一定能休息的很好。」
「那便多謝了。」
桑葉沒發現哪裡出現了問題，從儲物袋中掏出了房費放在了香案上，「有勞道友安排小妖帶我二人去客房了。」
狐桃花內心瘋狂鄙視桑葉「指龍為人」的眼瘸行為，表面依舊友好的朝桑葉點了點頭，拍了拍手，鼠餅餅和貓團團便擠了進來。
「它們會帶你們過去。」
桑葉看見熟悉的兩隻小妖怪，心情更好了一些，轉過身，鼓起勇氣望向寂川，「走吧？」
龍崽點點頭，跟在桑葉身後。
在他們即將離開之際，狐桃花忍不住作死，將一縷意念傳遞到了寂川那兒：
「我卜姻緣三百年，還未有過任何錯漏，看樣子，她還不知道您的實力，這正與我卦象相符。
冒昧問一句，您是龍族吧？」
「人妖尚且殊途，金丹期人類修士壽命不過千年，哪怕邁入大乘也不過只有萬年生命，哪怕是人類的天才想要邁入大道也是千難萬難。
而龍族生來便能活萬年之久，如果無牽無掛邁出最後一步也很容易……」
狐桃花的意念傳音還未結束，便被寂川冷漠抬手揮斷。
狐桃花看見寂川冷冷的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血紅的眸子裡滿是殺意和惱怒。
在桑葉離開木屋的剎那，狐桃花便被強烈的威壓震碎了筋脈，頗為狼狽的趴在香案上。
但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那條和他見過所有龍族有異的龍毫無猶豫……
「不擇手段，生死之契。」
不擇手段的欲要得到，不折手段的想要占有，她是脆弱的人類也沒有關係，只要定下生死之契，她便會活的和他一樣長。
至於大道，並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細品出了這句話的意思，狐桃花禁不住笑了起來，「還真是有意思，真是瘋了。」
狐桃花感慨道，「就是一個可怕的怪物。」
被怪物盯上的人，真不知，她是幸運多一點，還是不幸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