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響受到驚嚇,長睫在空中輕扇了下,抓住捂他嘴的手,用力扯開一條縫隙。
「先別胡言亂語,你聽的傳聞可能與我聽的不一樣。」
周玄瀾眸色深幽:「是嗎?」
他附在沈流響耳邊,低聲道:「我聽到的是,洗骨泉內,師尊被我伺候的死去活來,幾近昏厥。」
「師尊聽的有何不同?」
溫熱吐息噴灑在耳朵,伴話音落下,一抹紅暈從沈流響白皙的耳後根飛速躥起。
不知是被吐息染了熱度,還是被話刺激的。
「那為何要還承認,這些分明是無稽之談。」沈流響耳朵燙乎乎的,連帶渾身都覺得熱,想脫離身後的人,腰身卻被圈得更緊了。
「解釋過了,」周玄瀾一口咬死,「就是真的。」
沈流響擰眉,正準備動怒豎一豎師尊威嚴,便聽見傳音:「弟子在替師尊解圍。」
他一愣,目光落在臉色陰沉的寧潤辛身上,看樣子不會輕易放棄。
「那也不行,」沈流響態度堅決。
跟徒弟攪在一起,他老臉往哪擱,何況哪有徒弟這般幫師尊收拾爛攤子的,名聲都搞沒了。
「為何不行,」「反正不行。」
「夠了!」
一聲冷喝,打斷了師徒倆旁若無人的交談。
劍宗眾弟子聽見熟悉的聲音,心頭咯噔了下,覺得不妙,望去的剎那,齊齊抖了抖身軀。
「宗、宗主!」
糟了,宗主為何一臉不高興,難不成……·
藍蕭生冷沉著臉,視線反覆在周玄瀾和沈流響之間徘徊,眉頭皺了又皺。
「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清凌弟子不歸他管,藍蕭生望向凌夜,「凌宗主,還是要多規勸門中弟子注意言行。」
凌夜勾唇,笑容溫和:「是貴宗弟子先挑起事端。」
藍蕭生睨向寧潤辛、葉冰燃和趙霖等,沉默半晌,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都給我回去修行,反正你們也只知道練劍了。」
葉冰燃行禮:「是,師尊。」
藍蕭生瞧大徒弟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心頭怒意更甚,暗罵了句榆木腦袋,一甩袖袍理都不理,大步流星走了。
他獨自回峰,立在一棵古老的梧桐樹下,從白晝到黑夜,末了長嘆口氣,「琳琅,我覺得不妙。」
夜空星光璀璨。
藍蕭生盤膝坐地,從懷裡掏出數個黝黑石塊,靈力催動,其上符文顯現,散出的微光隱隱與天上星芒相呼應。
他施用星卜術,修長手指撥動黑石,數個時辰未有停頓。
直到某刻,『咔嚓』一下,擺在中央的黑石從內碎裂,化成粉末。
藍蕭生臉色一白,吐了口血,瞳孔微縮了縮。
次日一大早,沈流響蜷縮在被窩,睡得憨香,沈卜卜打著小呼嚕,四仰八叉睡在旁邊。
門吱呀一下開了,伴著諸多竊竊私語,傳入房間。
沈流響睜開惺忪睡眼,一張冷到極致的臉,闖入視線。
驚得他睡意全無,霍然坐起。
藍蕭生逕自來到床邊,手掌搭在沈流響頭上,揉了揉細軟凌亂的髮絲,「起床了,我有事要拜託你。」
沈流響眨眨眼,一臉茫然之色。
藍蕭生指向立在一旁,渾身散著寒氣的葉冰燃,「我這徒弟,困在元嬰境許久了,你已邁入化神境,不如傳授些經驗給他。」
沈流響臉上冒出問號,毫不猶豫地搖頭。
教葉冰燃修行?絕無可能。
一是那些一言難盡的過往,二是他沒什麼東西好傳授,不然早教給周玄瀾了,三是……
「一天一千塊靈石,」藍蕭生豎起食指。
沈流響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了聲,「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藍蕭生臉上笑意深了些。
沈流響束起青絲,穿好衣物,出門時正好撞見周玄瀾。
「師尊去哪?」這個時間點,在睡才對。
沈流響看著他,心中一動,來了劍宗,周玄瀾也沒落下修行,但在陌生地盤,找個長久的清淨地不容易,聽說他一天要換許多地方打坐修煉。
「我先去打探一番,」沈流響晃了下腰間青玉,「若是地段不錯,便叫你來。」
葉冰燃在處寒潭修行,四面環繞竹林,靈氣充沛,十分清幽。
沈流響踏入瞬間,卻冷得一哆嗦。
葉冰燃盤膝於地,面朝潭水,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響動,除眉頭皺起外,全身上下一動不動。
沈流響「哎」了聲。
葉冰燃不做搭理。
沈流響抱著胳膊,寒氣從腳底冒起,冰冷刺骨,凍得他嗓音泛顫。
「我沒什麼教你的,估計你也不願被我教,商量一下,我們湊合待一天,到時靈石分你三百,怎樣?」
葉冰燃睜開眼,回頭看他:「你真為靈石而來。」
沈流響蹲在地上,哈了口熱氣:「不然呢。」
他挑了下眉,忽地意識到什麼,笑出聲:「你不會以為我對你余情未了,才屁顛屁顛趕來吧。」
葉冰燃抿唇不言,確實如此認為。
「那你看著我,」沈流響道。
葉冰燃擰眉抬眸。
視線中,俊美青年眉開眼笑,豎起食中兩指,用散漫語氣道:「我沈流響發誓,若對你有半點愛慕之情,便讓滾滾天雷劈……」
「大可不必。」葉冰燃出聲打斷。
修士不可隨意立誓。
會靈驗。
「信你便是。」葉冰燃暗鬆口氣,看樣子他確實想通了,如此甚好。
這些年,實在被纏煩了。
「既然如此,你覺得我先前提議怎樣,」
沈流響搓搓冰手,好聲好氣的商量,「大不了我退一步,分你四百塊靈石。」
葉冰燃:「你很窮嗎?」
堂堂化神境修士,為區區一千塊靈石向人妥協,傳出去定被笑話。
話一出口,發現沈流響眼神幽幽,盯看他,「窮,可太窮了,一塊靈石都沒有。」
葉冰燃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如坐針氈,「賣些丹藥法器便是,我記得你有不少天靈地寶。」
沈流響扯了下嘴角:「不都砸在你身上了麼。」
「血口噴人,」葉冰燃臉色微變,「我未曾收過你一樣法寶。」
沈流響搖搖頭,嘆口氣,「你們宗有內鬼,收了我的東西,說幫忙轉交給你,結果人財兩空。」
葉冰燃冷聲:「何人如此大膽。」
「不記得。」
葉冰燃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亦有話問,為何你總能知曉我的行蹤。」
在寒潭邊待了會兒,臉頰仿佛結了層冰,沈流響摸摸下巴,「有人給我通風報信,別問是誰,不知道。」
葉冰燃兀自沉思。
沈流響退到竹林內,四周暖和了些。
他打算把周玄瀾叫來,此處靈氣是外界數倍,寧靜清幽,絕對是修行好地方。
他邊催動靈力,邊朗聲問:「我叫個人來,不介意吧。」
「誰?」
「我徒弟。」
葉冰燃默了下,「有點。」
沈流響挑了下眉:「啊?你說什麼?沒聽見呀!」
葉冰燃:「……」
他冷臉轉過身,闔了眼打坐,但遲遲無法集中精神入定。
半晌,回頭睨了眼。
剛露出身影的少年,看見臉頰凍得雪白的人,微蹙起眉,從儲物袋掏出一件緋色狐裘。
沈流響臉上露出意外之色,隨後披上了。
青年鳳眸精緻,俊美面容,在緋色衣物映襯下愈顯耀眼瑰麗,唇角綻笑,仿佛能讓周邊一切黯然失色。
葉冰燃悄無聲息收回視線。
夜半,他回住處,發現藍蕭生立在門外,「修行到這麼晚,看來你們相處的不錯。」
葉冰燃含混的說:「尚好。」
藍蕭生滿意點點頭,大徒弟不喜沈流響他是知道的,既然能說出『尚好』兩字,看來關係有進步,不枉他煞費苦心。
「你與他可有多做交談。」
葉冰燃遲疑了下,「未曾,他睡著了。」
藍蕭生眸光微亮,「睡哪的。」
葉冰燃:「靠著人。」
藍蕭生臉上露出喜色,心道這麼快就成了,欣慰地拍大徒弟肩膀,「不錯,肩挺寬,應該讓他能枕得舒服。」
「師尊誤會了,」葉冰燃坦言,「是枕著他徒弟肩膀睡。」
藍蕭生兩眼一黑,氣到七竅生煙。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藍蕭生想起卦象,心生寒意,輾轉反側了一夜,狠下心,決定採用雷霆手段。
他約了人在浮幽亭見面。
烈陽高照,沈流響以為要給昨日千塊靈石,哼著歡快曲調,打算早些來到亭間等待。
不曾想,有人比他還早。
不是藍蕭生,而是盛裝打扮的葉冰燃。
精美玉冠束髮,一襲淡白色長袍,腰系滾金衣帶,長年練劍的身形筆挺修長。
望見他的剎那,冷俊面容怔了下,露出愕然表情。
「你這身看起來,養眼至極,」沈流響先誇了句,隨後攤出手,細長手指暗示性地蜷了蜷,「藍宗主讓我來拿靈石,是你給吧?」
葉冰燃:「師尊只讓我換上衣物,到此地來。」
沈流響皺起眉頭,心道劍宗宗主莫非想賴帳,他又瞅了瞅葉冰燃,忽地一下,反應了過來。
合著讓他來浮幽亭相親?
「……」沈流響望了眼四周,「別躲了,把昨天的帳給我結了行不行。」
暗處傳來爽朗笑聲,轉眼間,一道身影出現在亭內,「你不是喜歡我徒弟麼,怎麼現在只認靈石了。」
葉冰燃臉色微變,終於察覺到藍蕭生意圖。
沈流響淡然一笑,「沒辦法,有個敗家徒弟。」
藍蕭生臉色瞬沉,盯著面前唇角勾笑的青年看了幾許,指向葉冰燃,「你覺得他如何?」
「劍尊年少成名,受無數人仰慕,沈某自愧不如。」
藍蕭生:「做你道侶,配不配?」
葉冰燃臉色驟變,正欲說話,被藍蕭生抬手打斷,「為師沒問你,先別開口。」
沈流響挑了下眉,一臉浩然正氣,「君子不奪人所好,藍宗主不知,其實劍尊與我宗素真人早已私定終生,作為兩人感情見證者,我當然是要歡聲笑語祝福了。」
藍蕭生眸色微沉:「什麼素真人。」
沈流響胳膊肘撞了一下葉冰燃。
兄弟,這時候慫了,可別想再抱得美人歸了。
葉冰燃頓了下,語氣堅定:「是弟子愛慕之人。」
藍蕭生一時氣結,抓過沈流響在面前,指著他臉蛋道:「什麼素真人,比得上他麼,你給我睜開眼好好看看!」
葉冰燃垂眸:「心意已決,師尊無需再言。」
藍蕭生勃然大怒:「我看你是昏了頭!有眼不識金鑲玉!以後定要後悔莫及!」
葉冰燃不置一詞。
沈流響沒想到劍宗宗主有顆當媒婆的心,撮合不了,還不高興了。
正準備打個圓場,浮幽亭四周驟然變冷,寧潤辛冷漠嗓音傳來,「師兄真有意思,讓師尊留我幾日,原來是為了給葉師侄鋪路。」
寧潤辛視線落在藍蕭生身上,充滿惡意的笑了下,「可惜啊,師侄心裡有人。」
他回過身,朝葉冰燃一笑,「素真人是誰,你們兩情相悅,做師叔的必然助你一臂之力。」
「是我門中長老,」凌夜從路口不緊不慢的走出,溫和笑笑。
沈流響拍手叫絕。
師兄也心儀素白澈,看樣子,要和葉冰燃明爭暗鬥一番了。
他不動聲色地退後,悄悄把周玄瀾召來了。
「師尊?」
「給我點瓜子,」沈流響攤開手。
周玄瀾:「……」
他解開儲物袋,從內拎出一袋瓜子,還有諸多乾果零嘴。
沈流響磕了下瓜子,小聲嘀咕:「可惜,素白澈沒在這,否則多有意思。」
誰知話音剛落,艷陽天空一暗,滾滾烏雲伴隨遠處長虹頃刻而至。
素白澈一襲雪衣,染了大半鮮血,柔美臉蛋慘白無比,看見眾人,登時如見救星。
轉眼落在地面。
凌夜與葉冰燃臉色皆是一變,同時朝他伸出手。
「白澈。」
「素白澈。」
這時,卻見柔美纖細的身影跌跌撞撞,越過他倆,撲入了一位俊美青年的懷裡,緊緊抱住了他。
「救我——」
說罷,昏厥過去。
沈流響手中瓜子灑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