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風聲淹沒了聲音。
葉冰燃恍然意識到,此處是記憶所創的幻境,對方根本不會回答。
他看著容貌精緻的小孩,彎腰撿起雪地里的離天,還給他,隨後走到一旁,衣袖掃開石頭上的積雪,坐在了上面。
沈流響微歪著腦袋,單手托腮,盯著還在呆愣看他的人。
心道:果然像塊木頭,看起來呆呆傻傻的。
他隨清凌一行人來劍宗遊玩,到了這,師尊被劍真道人帶走,師兄弟們去了練武場,他則被藍伯伯接走了。
藍蕭生一向喜愛他,每次見他,都要送了一大堆好東西。
這次也不例外。
他被招待得吃好喝好,摸摸漲鼓鼓的儲物袋,臉上倒蓋從清凌帶來的荷葉,裹住暖和絨毯,窩在美人榻上睡覺。
藍蕭生見狀,抄出九弦琴,一曲安魂助他好夢。
睡了大半時辰,沈流響揉揉惺忪睡眼,迷迷糊糊間,耳畔傳來藍蕭生與人談話。
「來宗快兩年了,仍是一句話不說,整日就在後山練劍,我用盡辦法,實在是沒轍了。」
旁側那人輕嘆:「藍兄費心了,這孩子確實可憐,眼睜睜看著爹娘為保護他,被妖獸吞入腹中,又吐出滿地血腥殘骸,別說才年僅五歲,換作你我兩人,都得瘋魔。」
「他就是心裡苦,才會晝夜不歇地練劍。」
藍蕭生亦嘆。
「拜我為師時,我與他說,劍宗每個弟子都握劍修行,但握劍理由各不相同,有的為追求大道,有的為斬妖除魔……我問他『為何執劍』。」
「他指尖落在我手心,一筆一划寫——不讓任何人死在眼前!」
沈流響抓了一捧雪,低著頭,兩隻小手搗鼓起來。
暮色漸濃。
他手負身後,立在快化作冰雕的小劍修面前。
「送你個見面禮。」
兩個巴掌大的小雪人,出現在葉冰燃視線中,一個手中抓著小樹枝,一個頭上蓋了片綠葉。
「你不說話,就當你同意收下了。」
沈流響將雪人挨個擺在地上,隨後眼皮一撩,挺直小腰杆,理直氣又壯的說:「好了,該你回禮啦。」
四周靜了一瞬,只有簌簌飄雪聲。
葉冰燃臉上露出幾分無措,手忙腳亂地去拿儲物袋,可小手一伸,腰間空空蕩蕩,別說儲物袋了,連塊碎玉都沒有。
沈流響見他微窘,眉眼彎笑。
「這樣好了,我這人貪生怕死,最為惜命。」
他拿起蓋綠葉的小雪人,抓過葉冰燃的手,放在上面,「以後我若是遇到危險,你便來救我,權當是回禮。」
葉冰燃指尖微顫,冰魄似的眸光望著手中精緻小雪人。
錯了……
一切都錯了——!
就像那日他捨不得丟開小雪人,捧在手中,結果將雪人融化了一樣。
他果然又蠢又笨。
「別說我欺負你,這只是禮尚往來。」沈流響摘下頭頂缺了小片的荷葉,抖了抖。
將其上的雪花抖落後,他往前一步,將翠色荷葉蓋在葉冰燃鋪滿冷雪的發頂。
「過往雲煙,往前看……什麼都看不到的話,可以看我。」
「我是清凌弟子,人見人愛的那個!」
話落,白衣小孩望了眼天色,嘀咕師尊該尋他了,轉身就走。
葉冰燃指尖從他袖口划過,差一點就能抓住,但終究什麼都沒抓住,他看著人逐漸消失在風雪中。
「別走——」
葉冰燃忽地追了上去。
做出與以前截然不同的反應。
室內,藍蕭生臉色大變,要掐滅燃香,但一股靈力將香死死保護起來,阻攔了他的動作。
而那靈力來源,不是旁人,正是葉冰燃本人。
「糟了,他落入夢魘陷阱了!」
凌夜眸光微動:「不對,他分神保護燃香,說明意識尚在,知道自己身處幻境。」
藍蕭生愕然:「既然如此,為何不讓我救他出來。」
凌夜不答,捏住僅燃了小半的香,指尖一挑,將附在其上的靈力碾碎,折斷了燃香。
葉冰燃倏地吐了口血,睜眼醒來。
他目光落在床榻上的青年,薄唇顫了顫,嗓音沙啞到極致,「……我來清凌找過你……對不起,認錯了你……是我錯了。」
藍蕭生看他情緒不對,但眼下不是細問的時候。
香,僅剩一根了。
「誰來。」
凌夜立在床邊,掖了下被角,「周玄瀾。」
藍蕭生扶額:「他修為不夠。」
凌夜斜眸看他:「藍宗主對他極有偏見。」
「是。」藍蕭生坦蕩承認,「流響與他牽扯太深,並非好事。」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凌夜手負身後,面容淡然,「你對他的忌憚,與我對他的期待是一樣的,現在是需要他的時候。」
門又開了。
寧潤辛臉色鐵青,若非被趙霖勸住,非要上前理論一番。
難道他連金丹期弟子都不如嗎?!
素白澈望了眼四周,思索成功逃走的可能性,夢魘獸若被擒住,十之八九會暴露他。
童溪卻道:「不行,快到關鍵時候了,你一定要跟在周玄瀾左右。」
素白澈收回躍躍欲試的腳,「說具體些。」
童溪正要開口,素白澈腦海響起一道張皇失措的聲音。
是夢魘獸。
「主人,來者何人,這股氣息讓我有點害怕。」
素白澈無言:「你是妖界凶獸,裝什么小可憐。」
夢魘獸:「可我……」
「少廢話,」素白澈皺眉,「識海是你的天下,制個幻境困住他不就行了。」
沒一會,夢魘獸顫顫巍巍的說:「沒用,這些記憶都困不住他……唯一一處有可能的地方,我碰不到,看不了,有、有天道的氣息。」
「天道?!」
素白澈驚了下,沉吟片刻,「別借用記憶,額外造一個幻境困住他,你乘機逃出來。」
夢魘獸磕磕絆絆道:「哪、哪種幻境有用,請主人明示。」
「這多簡單,還需要問?」
素白澈摸著下巴。
「當然是變個美人出來誘惑他,只要夠美,夠帶勁,別說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哪個男人都受不了!」
夢魘獸覺得甚是有理,領命離去。
周玄瀾睜開眼,一股幽香彌繞在鼻尖。
他半身浸沒在溫泉中,背倚著一塊涼石,懷裡緊貼了個人。
少年半敞紅衣,露出白皙誘人的單薄胸膛,頸窩弧線優美,及腰青絲粘著晶瑩水珠,濕漉漉披散在柔若無骨的身子上。
他白玉似的手臂環住周玄瀾脖頸,烏睫輕顫,「我美嗎?」
周玄瀾看他臉蛋:「美。」
紅衣少年笑靨如花,宛如勾人妖精。
他手往下移了移,細長白皙的手指沿周玄瀾背脊輕輕一划。
丹唇貼在他耳邊,輕吹了口撩人吐息。
「我知道你想要我,來嘛~在這,你褪去我衣衫,對我做什麼都可以……沒人知曉,我也抵抗不了,任你採擷~」
周玄瀾側過頭,盯著少年精緻的五官,靜默片刻,伸手掐住那脆弱白皙的頸脖。
他眼神淡漠,唇角噙起一抹篤定的冷笑。
「滾開,師尊才沒這般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