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瀾盯著勾人鳳眸,反手擊碎身後涼石。
悽厲慘叫響起,幻境碎裂,涼石化作一團黑霧,摻雜著血色,就要化作一道長虹遁去。
周玄瀾施法擒住。
夢魘獸擅於侵人識海,製造幻境,但硬碰硬的能力並不強,加上面對他,似乎總有畏懼忌憚之意,故而很快被抓住。
周玄瀾將其化作一團黑氣,纏繞在手腕,隨即腳步一踏,轉眼出現在一處山洞口。
外界下著大雨,冷風灌入,山洞陰冷潮濕,透過昏暗光線,依稀可見洞內生著幾株雜草,一點微弱火光。
周玄瀾心中微微一動。
師尊就在裡面,到底是什麼困住了他。
他緩步走了進去。
火光跳躍,照亮了周圍石壁,驅走外界寒意。
背對篝火的少年,青絲粘著晶瑩雨珠,垂散腰間,一手搭在腰帶,白皙纖長的手指輕勾了下,解開衣帶,扯下丟至一旁。
他身側,擺了個模樣怪異的大黑蛋。
足有五六歲孩童的大小,黑蛋殼在火光照耀中,浮現出一縷縷錯綜複雜的金紋。
將雨水打濕的紅衣脫下,少年單著了件雪白裡衣,露出纖瘦高挑的身材,頸肩處受了傷,裡衣染了大半鮮血。
似乎想看傷勢,他手指嵌入裡衣,輕輕一掀,露出大半光裸後背,白皙細膩的肌膚從頸側延伸到腰身,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
眼瞧對方還欲再脫,周玄瀾喉間微動,出聲打斷道:「師尊。」
沈流響捏衣襟的指尖一頓,微睜大了眼。
他一邊將褪到腰間的裡衣拉回,一邊催動靈力,放在腳邊的招搖劍,「嗖」的一下,直指周玄瀾額心。
「你是誰?」沈流響回過頭。
他俊美臉龐浮現在暖黃的火光中,精緻眉眼透出幾分冷冽,唇瓣略失血色,眼神冷漠而警惕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人。
周玄瀾眸光微動,師尊這段記憶發生時,還沒有他這個徒弟,自然不記得他。
沈流響根本沒意識到這裡是幻境,只當是現實,他若直言身份,對方很難相信,更別提與他走了。
周玄瀾盯著冷劍,不作任何抵抗狀,讓他眼底的警惕淡了些,「我躲雨來此,無意撞見。」
沈流響狐疑地眯起眼,此處是東荒,瀕臨妖界之地,人跡罕至,哪有怎麼巧的事。
不過,無所謂了。
他受了重傷,又一路奔波逃命,體內靈力早就空空蕩蕩,此時別說是個金丹期修士,就是築基期,都有機會幹掉他。
更何況……
沈流響睨了眼身側大圓蛋,臉上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
他收回招搖劍,自暴自棄的說:「隨你吧,要殺就給個痛快。」
說罷,沈流響彎腰撿起地上濕潤的紅衣,搭在兩根枯枝上,豎在火堆邊烘乾。
「我並無此意。」周玄瀾走過去。
他心頭算著時間,不多了,僅剩半柱香。
沈流響眉梢一挑,正欲說什麼,面色忽地一緊,回到大黑蛋旁,伸手緊緊抱住。
「你不會是來跟我搶他的吧!」
地面招搖劍躍躍欲試,發出幾聲劍鳴。
「那我得跟你魚死網破了。」
周玄瀾皺起眉頭。
雖說這蛋看起來不同尋常,但師尊不至於如此寶貝吧,先前讓人要殺就殺,這會為了個蛋,竟然準備拼命了。
「我無意如此。」
沈流響臉色稍緩,隨後肩側一疼,面色蒼白了幾分,他從儲物袋掏出玉瓶,倒出一顆丹藥吞下,須臾,唇瓣多了些血色。
沈流響鳳眸瞥向周玄瀾,又將浮現出金色紋路的大黑蛋往牆邊挪了挪,倚坐在上面,將瓶中剩餘的丹藥扔到對面,「你不打這傢伙的主意,我們就是朋友。」
周玄瀾接住玉瓶,目光落在一人一蛋上。
師尊被困幻境,多半與這黑蛋有關係,他急切地想探究什麼,才會不知不覺陷入其中。
「我並無搶奪之意,只是好奇罷了。」
沈流響白皙的手落在黑蛋上,輕拍了拍,「我也好奇,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他說著,眸光低垂,落在黝黑的蛋殼上,凝視片刻,懶散輕漫的表情逐漸淡去,轉為氣惱模樣,臉上露出咬牙切齒的神情。
「究竟是哪來的小妖精,竟與我有情緣——!」
周玄瀾面色一僵,倏然望向大黑蛋。
師尊情緣在這?!
沈流響指尖嵌入發頂青絲,略顯躁意地撓了撓,「世間之事光怪陸離,道友無需太過驚訝。」
他這會說得淡然,事實上,他按師尊囑咐,一路興致勃勃趕到東荒尋情緣,歷經千辛萬苦,結果找到一個大黑蛋時。
他呆滯片刻,恨不得一劍劈了這玩意兒。
連個人都不是!
他是來找情緣的,不是餓了來吃蛋的!
但師尊所言從未有過差錯,沈流響捂頭哀嚎幾聲,抱著大黑蛋悲傷了會兒,發現這蛋還有不少妖獸覬覦,只好把這倒霉情緣帶上逃命,保護起來。
他悲痛欲絕。
想哭,就是想哭。
周玄瀾臉色漸沉,瞬間明白過來。
師尊是因這情緣困在了幻境,這事以前發生過,但師尊當時沒看見蛋里的東西,心裡的好奇或是遺憾至今未消,夢魘獸藉助這點,引他上鉤,將他困在幻境中。
要想帶師尊出去,就得讓他放下對情緣真面目的執念。
否則,他會一直在幻境中找答案。
周玄瀾神情漸冷,目光落在所謂的情緣身上,猝不及防地出手,欲將其毀掉。
什麼東西,也配得上師尊?
待他將其毀了,師尊自然會放棄,與他離開。
卻不想,沈流響並未放鬆警惕,甚至早有準備,招搖頃刻化作一道冷光,劍鳴聲起,攔下一擊。
他反手將大蛋推至一旁,與周玄瀾纏鬥起來。
火堆迸發出滋啦幾聲,被法術波及,隱隱有熄滅之勢。
沈流響先前吞了一顆丹藥,恢復了些許靈力,雖有傷在身,也並非沒有還手之力,加上所施法術層出不窮,周玄瀾一時也奈何不了他。
顧忌他傷勢,周玄瀾不敢用全力,只一邊化解法術,一邊找機會襲向角落的大黑蛋。
兩人交手數下,認出法術,沈流響微驚:「你是清凌弟子?」
周玄瀾:「是。」
肩背傷口再次裂開,沈流響疼得臉色微白,輕『嘶』一聲,商量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放過我這情緣,不打了行不行。」
周玄瀾聽他一口一個『情緣』,臉上寒意更甚。
不置一詞,招招更為冷厲。
沈流響見狀,也是眼神漸冷,「既然說不通,那各自拼命吧,真動他,我便要你拿命來換!」
周玄瀾頓了下,神情複雜起來。
還只是幻境,師尊就能為護住這東西,要殺他,若是在現實,這情緣出現了,師尊又會置他於何地……
周玄瀾心頭湧起寒意,眸色漸暗,在外界燃香飄出最後一縷青煙時,擒住了他。
火堆熄滅,洞內陷入昏暗,只有零碎星火,散著淡淡光芒。
架起衣裳烘烤的枯枝轟然倒塌,濕潤紅衣落在冰冷地面。
沈流響被推倒在上面,雪白裡衣輕蹭地面凌亂衣物,細軟青絲滑過白皙頸側,俊美臉龐露出幾分驚慌。
「你做什麼?!」
周玄瀾按住細瘦手腕,眼帘低垂,深邃幽暗的眸光落在他臉上。
「師尊。」
聞聲,沈流響愣了愣。
周玄瀾盯看他:「師尊的情緣,我不認。」
沈流響:「?」
他覺得這人可惜了,雖然長得俊,無奈腦子有毛病,他沒有徒弟,也不打算收徒。
況且就算是徒弟,他沈流響的情緣,憑什麼輪到徒……
下頜忽地一緊,唇瓣貼上微末的溫熱氣息。
沈流響思緒一頓,微微睜大了眼。
周玄瀾手指嵌入他的青絲,低頭在柔軟唇角輕碰了下,注視著露出幾分錯愕的鳳眸。
「師尊看看我,我不比那個又黑又丑的大蛋好看嗎?」
沈流響愣住,眨了眨眼。
確實養眼,而且這人給他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交手中,明顯感覺到對方一直在留手,生怕傷了他。
沉默片刻,沈流響點了下頭。
誠實而小聲道:「·····還是你更像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