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久提著沉甸甸的東西,飄回宿舍。閱讀
直到放下東西,坐在椅子上,她的耳朵都還是麻酥酥的。
徐婭跟另一個名叫「何卿卿」的女生,在伺候余燈洗漱。
徐婭活像個老媽子,一直念念叨叨的。
余燈聽得不耐煩,拿下牙刷,另一隻手掐住徐婭的下頜,含著滿嘴泡沫,放狠話:「再逼逼,你信不信我……」
徐婭挑眉,跟她硬剛,「你幹嘛?」
余燈睨著她,眼神迷濛。
良久,她轉回身去,把牙刷重新塞回嘴裡,氣勢全無,「不幹嘛,你繼續。」
余燈今晚是真醉得厲害,刷完牙,澡也沒來得及洗,坐在椅子上就睡著了。
三個女生都叫不醒她,只能跌跌撞撞地把她搬到床上。
這一夜,大家都睡得很沉。
燒烤口味重,雲棲久半夜渴醒,去裝了杯水喝。
喝完上床時,聽到余燈在夢囈:「爸……我好想你……」
雲棲久往她那兒看了眼,過去幫她掖好被角,重新回到床上,睡覺。
十月八日這天清晨,荷宿市下了一場秋雨,淅淅瀝瀝的,洗去暑氣,捎來涼意。
人們紛紛穿起了長袖。
這兩天,是學校社團招新的日子。
從中午開始,就有不少學長學姐開始掃樓搶人,給他們這群新生介紹社團。
下午的課程一結束,徐婭就拉著雲棲久直奔大禮堂。
「聽說我們學校有兩百多個社團,」徐婭說,「我等了好久,終於等到社團招新了……久久,你有沒有什麼愛好?」
雲棲久想了想,搖頭。
「不會吧?」徐婭訝然。
她拿出一沓報名表,全都是學姐們塞進她們宿舍門縫裡,她從地上撿起來的。
「來,你看一看,挑一挑……好幾個都挺有意思的。」
雲棲久接過幾張,粗略掃了眼——
整理收納協會、狂吃不胖協會、學霸聯盟、萬年單身社……
這叫,有意思?
大禮堂前的空地,此時,就被這些有意思的社團所霸占。
帳篷林立,不同社團的攤位前,都豎著易拉寶,拉著橫幅,桌上擺著一摞摞報名表,列著一排排水筆。
各式表演齊上,音樂和人聲交織,沸反盈天,好不熱鬧。
雲棲久跟徐婭剛擠入人潮中,就被一個學姐拉到他們社團的攤位前。
她把筆塞進她倆手裡,開門見山:「學妹,你們是哪個專業的?」
徐婭:「新聞的。」
學姐一扺掌,「新聞好啊,你看這個辦公室怎樣?跟你們專業對口,而且還……」
徐婭被學姐忽悠著,填完了報名表,都還不知道這個社團是幹嘛的。
後來一看——熬夜通宵協會,不見太陽不閉眼。
徐婭臉都綠了,「……我還那麼年輕,我不想死。」
雲棲久樂得哈哈笑。
兩人慢悠悠地逛著。
雲棲久長得漂亮,一路上,沒少被人搭訕。
她收到很多報名表,全都不動聲色地轉交到徐婭手裡。
最後,只剩下一張街舞社的。
「學長~加入記者團的話,能要你的聯繫方式嗎?」女聲嬌滴滴的。
在看街舞社簡介的雲棲久,抬了下頭。
緊接著,一道磁性悅耳的男聲,仿佛穿過歲月長河,撥開塵世紛雜,灌入她的耳朵。
「要我聯繫方式幹嘛?想泡我啊?」
那女生爽朗道:「是啊,100°的沸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泡到學長~」
「100°太高,我不喜歡。」男生笑說。
「那學長喜歡什麼樣的?」
雲棲久徐徐轉頭,目光掠過涌動的人潮,看到身穿記者團專屬黃馬甲的許蘇白,散漫地坐在桌後,左手捏著張報名表,右手拿著一支筆,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
他指間的筆忽地停住,筆尖點在紙上,留下一點墨色。
眼眸一轉,瞬間鎖定她,嘴角輕勾,「37.2°。」
「臥槽!」徐婭驚得一把抱住雲棲久的胳膊,「許蘇白!」
雲棲久:「……」
她或許可以寫一篇《論勸徐婭改掉這個口頭禪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許蘇白挑了下眉,沖她們勾勾指頭。
雲棲久沒動,甚至想裝作沒看見,混進人群里溜走。
徐婭跟她心有靈犀,後退了一小步。
許蘇白許是看出兩人那點小心思,特別壞地揚高了聲兒,喊得還挺親昵熱情:「雲六三,過來!」
眾人聽見這話,一個個都八卦地看過來,交頭接耳——
「誰會起『六三』這種名字啊?好隨意哦。」
「隨意中,還讓我想起了被『五三』支配的恐懼。」
雲棲久:「……」
徐婭:「什麼雲六三?」
雲棲久:「可能是指我比『五三』還要優秀十分吧。」
徐婭無法理解。
雲棲久硬著頭皮,拖著徐婭,慢吞吞地挪到許蘇白所在的攤位前。
「真巧,你們也想報名記者團啊。」許蘇白不由分說地拿出兩張空報名表,拍在她們面前。
雲棲久:「???」
徐婭:「???」
誰想報名了?!
雲棲久側首,看向排在旁邊的一溜人,提醒他:「還有好多人排隊呢,我倆插隊了。」
說著,她跟徐婭緊張地拉著對方的小手,想要退出去。
許蘇白睜眼說瞎話:「你看錯了,他們排的是隔壁攤位的,隔壁攤位在賣片……」
雲棲久:「???」賣的什麼?!
徐婭:「……這麼勁爆?!」
許蘇白耐心解釋:「在賣我們學校特產的、非常出名的麥片。」
「……」
「來吧,快點填表。」許蘇白分別給她倆遞了支筆,「我在這裡等了這麼久,就沒見有人過來報名,你倆幫我沖沖業績。」
徐婭邊填表,邊說:「記者團可是我們學校最受歡迎的學生組織之一,怎麼可能沒人過來報名?」
雲棲久握著筆,也在填表,小聲嘀咕:「剛剛就還有個女生過來泡你呢……」
「我這不是沒給她泡麼?轉眼人就跑了。」許蘇白戲謔道。
紙上移來一小片陰影。
雲棲久掀起眼皮看了眼。
許蘇白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看她填表格。
從俯視的角度,可以很好地觀賞到他那兩扇又黑又長的睫毛,以及優秀的高鼻樑。
雲棲久想起剛剛那個女生的話,問他:「你不是大一的麼?為什麼要冒充學長?」
許蘇白哼笑:「這叫情趣。」
他覷了她一眼。
她頂著一張乖寶寶臉,眼睛乾淨清澈。
他一臉高深莫測,「算了,你不懂。」
雲棲久:「……」
她又問:「你怎麼穿著記者團的馬甲?已經成為正式成員了?」
「嗯。」
「真厲害。」
「走後門就能進了,挺簡單的。」
「……」
雲棲久填完表,交給他,「你怎麼走的後門?」
許蘇白收回表格時,指尖划過她的手指。
不經意的一下,卻令人泛起抓心撓肝的癢意。
「你要試試嗎?」他問,笑容燦爛。
雲棲久瞟了下他頸部的文身,莫名感到陰森危險,「不了,謝謝。」
許蘇白低頭,星眸掃過她填寫的簡歷,問:「你以前也是荷宿高中的?」
雲棲久低低地「嗯」了聲。
「我聽余燈說,你高考是全市理科第九,這成績,應該是火箭班的吧?」
雲棲久知道藏不住了,又輕輕應了一聲。
「難怪我總覺得你眼熟,原來是同班同學。」
許蘇白似是終於解開了一直困惑著他的難題,眉目舒展,身形松垮,整個人都鬆懈下來。
隔著一張桌子,雲棲久站著,低垂眼眸看他。
他哄她過來填報名表,只是為了探她的底,解開他的疑惑?
她艱澀地咽了咽唾沫,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攥緊了薄外套的衣擺。
「你是什麼時候進入火箭班的?」許蘇白問她。
雲棲久澀然答道:「高三。」
許蘇白回憶了下:「高三那會兒,我挺忙的,沒怎麼留意班上的人……」
雲棲久微微頷首。
她知道的。
高三那年,許蘇白天天埋頭刷題,準備物理競賽。
等物理競賽決賽斬獲金牌,保送荷宿大學後,他幾乎再也沒來過學校了。
那一年,許蘇白為人相當低調,以至於與他相關的傳聞,都大大減少。
但他所取得的佳績,以及他所貢獻出來的、寶貴的學習經驗和各科筆記,卻在學校里傳得神乎其神。
雲棲久活了十八年,真沒再見過像許蘇白這樣的人。
他是個不藏私的人。
或者說,他狂妄自大到,不以為有人能成為他的對手。
他把自己的學習方法和筆記,整理得清清楚楚、工整漂亮,任由級長印發到各個班級。
對於他的方法和筆記,有人不屑,有人質疑,也有人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照著他所說的去做。
一場聯考,拉開了所有人的差距。
大家終於相信,「許蘇白高效學習法」十分管用,效果顯著。
於是,轟轟烈烈地掀起了「向許學神學習」的熱潮。
幾乎每天,都有人跑到榮譽榜那兒,對著許蘇白的照片,虔誠合掌求保佑。
荷宿高中今年的重本率,能比往年翻一番,離不開許蘇白的一份功勞。
雲棲久能考到全市理科第九,順利被荷宿大學錄取,更是託了許蘇白的福。
如今,昔日被人奉為學神的許蘇白,追憶高三,腦子裡只剩下一套又一套,怎麼刷都刷不完的試題。
他把雲棲久的報名表,跟其他已填的報名表放在一起,笑著對她說:
「過去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認識,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