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陸非常捧場地給他哥鼓掌喝彩。閱讀
許蘇白沒理會他的彩虹屁,把撞球杆一撂,坐沙發上,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
隔著茶几,余燈坐他左邊,捻起一根小叉子,閒閒懶懶地吃蘋果。
許蘇白放下礦泉水瓶,想到什麼,撩起眼皮瞅她,「誒,我生日那天,你把徐婭也叫過來。」
余燈懶懨懨地應:「嗯。」
許蘇白瞧她這反應,手指在桌上點了點,「別他媽喪著一張臉,我要跟雲棲久在一塊兒了,你應該高興才是。」
余燈沒什麼興致:「我有什麼好高興的?」
「你說的嘛,」許蘇白給她分析,「雲棲久跟徐婭關係好,兩人形影不離的,要是我分散了雲棲久的注意力,那徐婭不就跟你最好了?」
提到這個,余燈不太高興:「她倆的確好得過分。」
「醋了?」
「有點兒。」
「我都不醋。」許蘇白說,「反正雲棲久對徐婭肯定沒那意思,她喜歡的是我。」
「……」余燈斜他一眼,「她跟你說,她喜歡你了?」
許蘇白笑彎了眼,痞氣橫生,欠嗖嗖的:「不用她開口,我也能聽到。」
余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膩得不行,挑了塊楊桃塞嘴裡。
有點酸,很解膩。
時間不緊不慢地流逝。
十一月十九日,天還未亮,時值秋末冬初的荷宿市,降下一場雨。
雨聲淅淅瀝瀝,帶來幾許冬日的冷冽。
雲棲久一醒來,就覺得頭重腳輕,精神不濟,提不起勁。
她連打三個噴嚏,隱隱有點要感冒的意思。
換季的時候,最容易感冒。
她們宿舍的何卿卿就感冒了。
她周末難得不回家,留在宿舍里,以為是她傳染給雲棲久了,拿了幾包小柴胡顆粒給她,讓她泡來喝。
雲棲久道謝,去沖泡了一杯喝下,感覺好了一點。
她坐在桌前,對著電腦修改通訊稿。
昨天,她被鄧嘉怡安排去參加校內的一個活動,並撰寫一篇通訊稿。
活動結束後,她很快就寫好通訊稿,發給鄧嘉怡。
今早,鄧嘉怡把通訊稿發回給她,點出幾處需要注意的地方。
雲棲久改完後,再次發給鄧嘉怡。
鄧嘉怡回了個「OK」,誇了她幾句,就說自己要去睡回籠覺了。
雲棲久瞥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現在才上午十點。
好早。
時間過得出奇的慢,距離許蘇白的生日趴開始,還有七八個小時。
她百無聊賴,往耳朵里塞入耳機,搜出一部電影來看。
這是一部文藝的愛情片,整體基調偏昏暗沉鬱,總透著一股淡淡的憂愁沉悶。
很襯荷宿市今日陰雨綿綿的天氣。
雲棲久總是看著看著就神遊。
為了參加許蘇白的生日趴,她前兩天拉著徐婭去逛街,買了條新裙子,還為搭配新裙子,破天荒地買了一雙高跟鞋。
她沒穿過高跟鞋,為防出糗,一有機會,就穿著高跟鞋,在宿舍走來走去,勤加練習。
腳後跟因此磨破了皮,滲出血水。
就算她亡羊補牢,貼了創可貼,但傷口沒那麼快好,稍微動一下,還是有點疼的。
對了,她昨晚還洗了頭,用發膜和精油,好好地護理頭髮。
可睡了一覺,今早醒來,頭髮就沒剛吹好時那麼蓬鬆柔軟了,像是染了雨水的潮濕,變得軟塌塌的。
在出門之前,她要不要再洗個頭呢?
雲棲久想了很多,擺在筆記本電腦旁邊的手機一震,鈴聲大作,扯回她的神思。
拿起一看,是周雪打來的。
雲棲久臉上的笑容瞬間垮掉,心突突猛跳兩下。
她拋開手裡的燙手山芋,把視線集中在電影上,假裝沒聽到。
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伴隨著連綿不絕的雨聲,惹人煩厭。
何卿卿停下手中的筆,問:「誰手機響了?」
「不好意思,是我的。」雲棲久說著,把手機設置成靜音。
周雪比雲棲久想像的,要堅持不懈。
在她第四次打來電話時,雲棲久受不了「嗡嗡」震動的手機,取下耳機,一把抓起,起身,走出宿舍接電話。
冰涼的雨絲飄進宿舍走廊,在低處積了一窪水,倒映出灰白天空的一點亮光。
雲棲久跨過水窪,來到盡頭的小陽台。
一陣冷風卷著細雨撲面而來,她打了個哆嗦。
周雪的聲音噼里啪啦地砸過來:「雲棲久,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居然睡到現在才起床。都說一日之計在於晨,你這樣不行……」
雲棲久心不在焉地聽著,仰頭觀察漫天飄灑的雨。
良久,才趁周雪吞咽唾沫的功夫,輕輕「嗯」了聲。
周雪:「你媽媽今天來這邊開會,明天才回去。你中午來大姨家吃飯吧,今晚跟你媽一起睡,母女倆都多久不見了,好好聊聊。」
雲棲久蹙了下眉。
周晴在一家保險公司工作,偶爾會到荷宿市的總部開會。
但這時間,真的太不巧了。
周雪是個急性子,沒聽到雲棲久的回應,煩躁地說:
「每次讓你來大姨家,你總說有事,搞得像我求著你來吃飯一樣。雲棲久,你都多大人了,好意思麼?衣櫃裡還有你的衣服和毛巾,你也不用收拾什麼東西,趕緊過來,別那麼不懂事,總讓人操心。」
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
雲棲久愣愣地杵在小陽台,冷得直哆嗦。
一垂下手,就見手的血液不流通,被凍成了青紫色。
她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
感冒似乎更嚴重了。
回到宿舍,一陣暖意包裹住她。
雲棲久放下手機,發了會兒呆,才從周雪所帶來的負面情緒中,緩過來。
她冷著臉,拉開背包的拉鏈,打開衣櫃,找出一件外套穿上,又拿出一件用衣架懸掛起來,避免生出褶皺的連衣裙。
徐婭注意到了她的動靜,問:「久久,你要去哪兒?這個時間點去吃午飯,會不會太早了?」
余燈從床上探出頭,「去吃飯的話,順便幫我去二樓帶一份燒鵝飯。」
何卿卿的筆記抄到一半,抬起頭,也說:「久久,要不你也順便幫我帶一份瘦肉粥?我感冒了,嗓子好疼,嗚嗚~」
雲棲久負氣地扯下衣架,扔回衣櫃裡,把連衣裙折了又折,塞進書包,過了半晌才說:「我今天去親戚家裡吃。」
大家都看出她情緒不佳,各自悻悻地縮回頭去,該幹嘛幹嘛。
余燈戴上耳機,想繼續看時裝秀,忽地想起許蘇白的事,揚聲提醒雲棲久:「今晚許蘇白的生日趴,你記得來。」
「嗯。」雲棲久囫圇應下,出門前,看了眼門口的鞋櫃,最終還是沒拿上那雙高跟鞋。
從荷宿大學到周雪家並不遠,但公交車兜兜轉轉,走走停停,總會浪費不少時間。
雲棲久很珍惜這段寧靜的時光。
周雪家位於一處高檔小區。
進入小區前,雲棲久需要掏出身份證,在保安室做進出登記。
她填寫完簡單的身份信息,擱下筆,從保安手裡拿回身份證。
視線掃過身份證上的照片時,她愣了一下,迅速地放回錢包里——
沒別的原因,就是高中時期的她,真的是又土又搓,黯淡無光,丑得讓她無法接受而已。
這小區裡的單元樓都長一個樣,她來到20棟,搭乘電梯去20樓。
電梯轎壁映出她的身影。
雲棲久把轎壁當成鏡子,扒拉一頭濃密的長捲髮,三兩下紮成丸子頭。
這小區裡的房子,都是一層兩戶。
電梯門一開,雲棲久就看到2001室房門大開。
她走出電梯,拉開門外擺放的鞋櫃,看到了周晴的鞋子。
她換上拖鞋進屋,強行扯著個笑臉,禮貌地向屋裡的人問好。
周晴見著她,激動地過來抱住她,上演了一出母女情深的戲碼。
就連周雪都感慨:「你看你媽多愛你。」
雲棲久垂眸,喉嚨緊澀地「嗯」了一聲。
這一個下午,雲棲久都坐立難安。
她不能獨自安安靜靜地待在房間裡,不然周晴倆姐妹會說她太悶太孤僻,叫她多出來聊聊天。
但讓她去客廳,無非就是聽她們訓話,數落埋汰她一番。
雲棲久強迫自己去看電視,儘量忽略她們的喋喋不休。
「大姨跟你說話呢,雲棲久,你聽見了沒?」周晴高聲質問她,「大學也要好好學習,別想著談戀愛。大學談的,你都不知道人家以後會幹嘛,能掙到幾個錢。」
雲棲久抱緊了抱枕,一邊想著許蘇白,一邊悶聲說:
「高中不給早戀就算了,我都滿十八歲了,要是上大學再不談,畢業後就二十多歲,你們催我去相親怎麼辦?」
周晴一聽她說話就上火:「叫你別談你就別談!大姨跟媽媽還會害你嗎?」
雲棲久不吭聲。
周晴跟周雪這對姐妹,是孤兒。
周雪比周晴年長几歲,一直都拿姐姐的身份打壓周晴,而且,周雪這人的確有幾分本事,能找著個有錢的丈夫,過上富裕的生活。
所以周晴一直都為周雪馬首是瞻,也一直在學習模仿她——
其中一項,就是學周雪對她進行管教。
她們教育她時,她只要乖乖地聽著就好了。
雲棲久心想。
她很努力地當個乖巧的聽眾,任由她們說教。
希望這樣,能讓周雪和周晴心情好一點。
晚上,她們在購物廣場附近吃了頓晚餐。
飯後,周雪和周晴想要去逛街。
雲棲久看了眼手機,已經臨近夜間八點了,最要命的是,她忘了給手機充電,現在只剩8%的電量。
她心情忐忑,小心翼翼地跟周晴說:「媽,我一個同學今天生日,我們說好了,今晚要一起慶祝的。」
周雪皺眉:「同學在學校天天都能見的,你媽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不陪你媽,陪人家過什麼生日?」
雲棲久低眉順眼,軟聲道:「但是我跟人家說好了,要是不去,不太好。」
「能有多麻煩?」周雪說,「你把你同學電話給我,我幫你跟他說。」
雲棲久怎麼可能把電話給周雪,迫於無奈,只好給許蘇白髮條簡訊,說自己會晚點過去。然後,陪著周雪她們逛街。
今日的雨,下得沒完沒了的。
就算撐了傘,雨絲被風一吹,附著在衣服上,感覺潮潤又黏膩。
雲棲久心事重重,躁動難耐,好幾次都想趁著周晴她們不注意,趕緊溜走。
「你頭髮是怎麼回事?」周晴突然問道,勾著雲棲久從髮髻里散出來的蜷曲髮絲,扯鬆了她的丸子頭。
「啊?」雲棲久回了神,忙抬手去擋頭髮,「沒怎麼回事。」
周晴拍開她的手,扯掉發繩。
一頭柔順蜷曲的烏黑長髮,赫然暴露在她們眼皮底下。
雲棲久呼吸一滯,還沒做好準備,周晴已開腔謾罵:「誰讓你燙的頭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丑的嗎?搞的什麼鬼東西,趕緊給我剪掉!」
她上手拉拽著雲棲久的胳膊,左右環顧,剛好找到一家理髮店,就使勁把她往裡面拖。
雲棲久奮力掙扎,急得臉都紅了,感冒後,鼻音很重:「我不想剪!」
「讓你剪就剪!你才多大,學人家燙什麼頭髮?!丑得要死。」周晴厲聲說道,惹得街上行人看過來。
雲棲久羞愧地縮著頭,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哭腔都要出來了:「我不剪,我好不容易才把頭髮留長的……而且,不醜的……」
明明,有那麼多人都說她好看的……許蘇白也說,她長得漂亮。
周晴另一隻手搓亂了她的頭髮,鄙夷道:「正經女孩子哪裡會去燙頭髮?!還燙的這種捲髮,你都不知道有多醜多顯老!看著比我還老!」
周雪也覺得她們鬧得難看,過來說了兩句:
「久久啊,你就聽你媽媽的話,把這頭髮剪了。頭髮長,難打理,而且,這頭髮真不適合你……你看大姨,大姨從來都不亂染亂燙頭髮的。你弄成這樣,多不正經……」
「我不剪!」雲棲久倔強道,卻敵不過周晴的力氣,硬是被她拖進了理髮店裡。
周晴強勢地把她摁在椅子上,雷厲風行地指揮理髮師給她剪頭髮。
「我不剪!我就喜歡這樣!」雲棲久忍不住尖叫,眼睛泛紅,淚水搖搖欲墜。
「啪!」清脆的掌摑聲響起,震得所有人心頭一顫。
雲棲久不可置信地捂著左臉頰,透過髮絲間隙,看到了理髮店裡堆積的斷髮。
視線漸漸朦朧,眼淚奪眶而出。
「雲棲久!你怎麼越長大,就越不乖了!」周晴怒不可遏。
周雪在一旁看著,自責道:「唉,都怪我,是我不好,沒教好她。」
「不是,」面對周雪,周晴態度好很多,「姐,一直以來,都是我在麻煩你……」
雲棲久的長捲髮,註定是保不住的。
在扎丸子頭的時候,她就有這種預感。
她一邊故作冷靜地掉著淚珠,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鏡中那把飛舞的剪刀。
一綹綹頭髮被「咔嚓剪斷,掉落在地的瞬間,她感覺有什麼東西,也在一點一點地崩塌,把底下的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以為,上了大學之後,就能擺脫過去,慢慢變好的。
可事實證明,她這輩子,好像就這樣了,註定要被人掌控束縛著,活得像個傀儡。
她得乖,得聽話,得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
不然,就是她叛逆,就是她不夠努力。
什麼話,都讓她們說完了。
那她呢?
她只配沉默。
雲棲久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理髮店,回到周雪家中的。
她被人推著去浴室洗澡。
看著鏡中的齊肩發女生,雲棲久忽然神經質地笑了,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高中。
那段,於她而言,最黑暗最難捱的時光。
她在浴室,借著洗澡水聲,嚎啕大哭。
哭到眼睛紅腫,鼻塞喉嚨痛,才抽噎著,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
她發了一晚的呆。
恍恍惚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
直到房門被人敲響,周晴叫她早點睡,雲棲久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許蘇白的生日。
她趕緊跳下床,從外套兜里翻出手機。
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
她手忙腳亂地給手機充電,接口似乎在跟她作對,好幾次,都對不準位置。
好不容易充上電,開了機,手機多了十幾通未接來電。
全都是許蘇白打來的。
雲棲久正要回撥,手機響了。
她忙不迭接通。
手機那頭原本鬧哄哄的,一道玻璃瓶乍然爆裂的聲音後,詭異地安靜下來。
「來不來。」許蘇白的聲音傳來。
雲棲久看著玻璃窗倒映出的,自己的狼狽模樣,眼睛又紅了。
「不來。」她說。
許蘇白冷著臉,掛斷電話。
仍是懶得沒骨頭似的坐姿,懨懨地癱在沙發里。
周身籠著一團陰沉冰冷的低氣壓,氣勢懾人。
茶几及地面上的玻璃碎片,閃著銳利的光。
包廂悄然無聲,眾人面面相覷,連大氣都不敢喘。
三個小時前,許蘇白抱著一大束玫瑰,滿面春風地走進包廂。
大家還以為是別人送他的,對他狂吹了一波彩虹屁。
直到看到他手背上一道緋紅的細長口子,聽到他故作滿不在乎地說:「哦,不小心被刺劃到了。」
才知道,那束玫瑰是他親手包的。
也不知是要送給誰。
目前最值得懷疑的,便是論壇上與他傳得沸沸揚揚的「清純院花」。
其實大家今晚都玩得挺嗨的。
只是許蘇白這個壽星公,似乎總不在狀態,每隔幾秒,就要瞟一眼手機。
如今,得到了那人確切的答覆。
他把手機往兜里一揣,傾身,拿起茶几上的煙盒,磕出一根煙叼在嘴裡,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嗓音乾澀:「蛋糕呢?」
喬陸一拊掌,「對對對,趕緊把蛋糕拿出來,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緊接著,立馬有人把蛋糕擺上茶几,插上蠟燭。
燭光點點,包廂里彩燈閃爍,有人應景地播了一首《生日快樂》。
在一聲聲「祝你生日快樂」中,許蘇白的眸光隨著燭火明明滅滅。
喬陸催他許願。
余燈戲謔道:「估計又是祝願祖國繁榮昌盛,世界充滿loveandpeace。」
「今年換個願望,」許蘇白眨了下眼,緩聲道,「希望她能好好活著。」
眾人:「???」
誰好好活著?
許蘇白可能是覺得這願望太單薄,補充道:「……此生無憂無怖亦無虞,諸事順遂。」
「如果可以的話,」他扯唇輕笑,眼神幽邃,「希望她能勇敢地向我走來,心甘情願地被我拐走,我倆腿都不會被打斷的那種。」
眾人:「???」什麼鬼?
喬陸小心翼翼地提議:「哥,要不咱還是許願世界和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