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久忽地噤聲,裝死。閱讀
徐婭要她說清楚,她絕口不提。
兩人僵持片刻,徐婭放棄了,大被一蓋,睡覺。
雲棲久卻睡不著。
明明眼皮酸澀,睏乏不堪,但腦神經異常活躍,滿滿都是許蘇白的身影。
許蘇白在她大腦里蹦躂了一宿,直到次日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她才迷迷瞪瞪地睡過去。
她度過了一個安穩的周六,還能跟徐婭在校外,喜笑顏開地吃一鍋雞公煲,再來一杯檸檬茶。
直到周日開始,她和許蘇白的事,大肆發酵,在論壇里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這是有史以來,許蘇白第一次被曝出接吻照。
不再是捕風捉影,而是鐵證如山。
徐婭看著這張接吻照,面色凝重,心裡五味陳雜。
有種老母親辛辛苦苦養大的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
「你喜歡許蘇白?」反正宿舍里只有她們兩人,徐婭大大方方地問雲棲久,把手機遞過去。
雲棲久看了眼她手機里的模糊影像,囁嚅著唇,不知如何開口。
徐婭拿起手機,雙指點擊,放大圖片,一番細看。
不得不說,雖然拍攝的人手抖,把圖拍得模糊不清,但是,畫面真的很有氛圍感——
繁星閃爍的藏青色天幕,邊緣還殘留著一層金橘色的霞光。
路燈投灑亮晃晃的白光,把兩人的肌膚照得雪白,在地面拉出兩條一高一低、糾纏在一起的人影。
許蘇白和雲棲久閉著眼,貼著唇,認真而專注,曖昧在暗涌。
帥哥美女湊一對,養眼是真的養眼。
可是,徐婭嘆了口氣:「說實話,久久,我不太懂你的想法。」
雲棲久喝著牛奶,過了許久,才悶悶地回:「就是你想的那樣。」
聞言,徐婭瞠目結舌:「所以……你,你真喜歡他?」
「嗯。」第一次跟人袒露心事,雲棲久覺得彆扭,「我以前跟他同一所高中,高三還是同班同學……徐婭,其實,我喜歡他好久了。」
徐婭緩了半晌,轉念一想,拍拍臉,表情恢復正常,「喜歡上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大把人喜歡他的。」
「是啊,喜歡他的人好多,」雲棲久說,「高中那會兒,隔三差五就有人找他告白。」
徐婭拉了張椅子過來,坐她旁邊,跟她嘮嗑:「你高中沒和他表白?就一直暗戀?」
「沒有,我不敢……」哪怕到了現在,雲棲久也不敢。
不過,要說偷偷摸摸地向他表達心意這事,她還真有幹過。
在許蘇白十八歲生日前一天。
晚修結束後,她仍留在教室里。
直到全班人都走了,保安大叔吹著口哨,拿著手電筒,趕人離開教學樓,她才拿出藏在包里的那盆檸檬草,做賊似的,猥瑣地佝僂著身子,把那盆檸檬草,擺到許蘇白的桌上。
第二天,她早早來到教室。
果然,許蘇白的桌子已經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禮物和情書。
她抻長脖子,遙遙張望,卻怎麼也沒看到那盆綠油油的檸檬草。
檸檬草的花語是「開不了口的愛」。
這下倒好,別說開不了口了,連花帶盆,直接整個都沒了。
為此,雲棲久難過好久,至今都不知道,是誰下此毒手,竊取了那盆檸檬草。
在喜歡許蘇白的這條情路上,她是真的步履艱難。
雲棲久回憶著陳年往事,喪到不行,滿頭飄著烏雲。
徐婭瞧著她,是真能感覺到,她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自卑感。
真奇怪。
一個長得漂亮,性格溫柔,又聰明好學的女孩子,按理來說,應該很受人喜歡的,她不該這麼內向卑怯才對。
對她,徐婭既好奇,想問,又怕令她不悅。
徐婭抿了下唇,問她照片的事:「你們怎麼突然會接吻呢?關係突飛猛進……他們都在說你倆談對象的事,還好奇許蘇白怎麼換口味了。」
雲棲久眨了眨眼,放下手中那罐牛奶,緩聲解釋:「我們沒在一起,只是玩遊戲輸了,接受懲罰而已。」
「懲罰……接吻?」徐婭訝異,「你們社團這麼敢玩的嗎?」
「其實我們沒有真的親到。」雲棲久跟她說實話。
「不是吧?」
「真沒有……」雲棲久說,「許蘇白親的是他的手指。」
徐婭表示不能理解,「要不你給我演示一下?」
雲棲久忸怩著,起身,右手捧起徐婭的臉,拇指抵著她的唇瓣,緩緩俯身。
徐婭眼睜睜看著她低下頭來,別在耳後的一縷髮絲滑落,發尾搭在她的肩窩處,有點刺癢。
即使徐婭知道她是個女孩子,但也會感到緊張慌亂。
就在即將貼上時,宿舍門「咔噠」一聲,被人推開。
一道頎長的人影出現在門口,擋住了門外流瀉而入的餘暉。
那人顯然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僵在那兒,一動不動。
雲棲久察覺到異樣,偏頭去看,正巧對上對方黝黑森然的眼睛。
余燈在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們。
一時間,宿舍靜得連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雲棲久無端端感到心虛,趕緊站直,像個等著受訓的乖學生,雙手背在身後。
「那個,」她解釋,「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就只是假裝而已。」
雲棲久一撤開,徐婭不易察覺地吁出一口氣。
余燈走進宿舍,掩上門,背倚著門板,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聲音聽不出情緒:「假裝什麼?」
雲棲久慫巴巴道:「假裝……親親。」
余燈挑眉,「怎麼假裝?」
雲棲久:「……」難道她還得再表演一次?
於是,她轉身面向徐婭,小手再次撫上她的臉頰。
徐婭與她面面相覷,沒忍住,笑場了:「不是,你們怎麼把氣氛搞得這麼奇怪?大家都女孩子嘛,親一下怎麼啦。」
說著,她拉開雲棲久的手,站起來,「我有點餓了,想去吃飯,余燈,你吃過沒有?沒吃的話,要不我們仨一起去吃?」
「嗯,」余燈應下,斂眸,拉開門出去,「你們準備一下,我出去抽根煙。」
因為論壇里的那張親吻照,雲棲久一時名聲大噪。
行走在校園裡,時不時有人側目看她,都想一窺許蘇白新女友的容貌身材。
然後,好對她進行評頭論足。
徐婭一直勸雲棲久別上論壇。
雲棲久很聽話,忍著沒去看。
她每天都在想許蘇白的生日,想著要給他準備什麼生日禮物,那天應該穿哪件衣服,要化個怎樣的妝容……
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跟許蘇白道完「晚安」,她才偶爾好奇論壇上的人,會說些什麼。
她手賤地戳進了論壇。
他們學校的論壇界面很老舊,加載的速度也很遲緩,許多標紅的精華帖,都還是五六年前的。
近期熱帖被壓在了下面,標題前還標有一個大寫的「熱」。
跟許蘇白有關的熱帖不少,但與雲棲久有關的,只有最頂上的一則熱帖。
標題還挺勁爆:尺.度不小!許蘇白與清純院花操場激.吻!有圖有真相!
雲棲久目瞪口呆,點進去,入眼就是她和許蘇白的接吻照。
她存下照片,粗略地掃一眼帖子,不得不佩服人類的想像力和創造力。
再翻到評論區,不禁皺起了眉頭。
1樓:【前排出售瓜子花生八寶粥,啤酒飲料礦泉水!】
2樓:【兩包辣條,賭他們好不過一周!這女的一看就不合他的喜好,估計就想換個口味,嘗個鮮,沒幾天就膩了。】
3樓:【三包,賭他們三天必分!】
看到這兒,尚且在雲棲久能承受的範圍內。
再往下翻,她瞬間黑了臉。
101樓:【光看女生的臉,還在想許蘇白什麼時候改吃素了,一看身材,哦,許蘇白還是那個許蘇白[壞笑]。】
102樓:【樓上正解!WC!這妞盤靚條順,身材又正,難怪會被蘇白哥看上。】
103樓:【樓上直接點,把「看」字去掉。】
104樓:【這女的,只是看著清純而已,私底下可不好說……能跟許蘇白搞在一起的女生,有幾個真純?估計都爛了。】
雲棲久看著看著,怒火中燒,氣得渾身發抖,眼眶酸澀,後槽牙磨得窸窸窣窣響。
一則消息彈出來,是許蘇白髮的。
X:【還沒睡?】
雲棲久做了幾個深呼吸,一翻身,趴在床上,胳膊肘支著,雙手拇指在手機屏幕戳戳點點,回:【沒呢,睡不著。】
X:【怎麼會睡不著?】
雲棲久癟嘴,回:【就是睡不著。】
X:【你這是在跟我撒嬌?】
79:【才不是。】
X:【方便打電話麼?】
79:【懶得下床。】
X:【……懶死你算了。】
79:【[吐舌頭]】
X:【那你附近有耳機麼?】
雲棲久伸手,在枕頭底下摸出一副耳機,插好。
79:【嗯,然後呢?】
雲棲久等了一陣,許蘇白給她發來一段長達一分鐘的語音。
她點開來聽,耳機傳來男人低磁的嗓音,他在哼唱搖籃曲,輕輕柔柔的曲調,如流水潺潺,淌進她心裡。
雲棲久閉眼聽著,神經放鬆下來,還真醞釀出了一點睡意。
到了結尾,他低聲說:「晚安,雲六三。」
雲棲久上揚的嘴角壓都壓不住,躺倒在床上,回復他:【收到啦~晚安~】
許蘇白沒再回她了。
雲棲久又聽了一遍語音。
聽他唱出「小寶貝」這三個字,她興奮抱著綿軟的被子,輕輕在床上翻來滾去。
來來回回聽了好幾遍,直到倦了,她甜甜地進入夢鄉。
許蘇白跟雲棲久的事兒,鬧得實在厲害。
余燈原先不以為意,後來發現,近幾日,許蘇白這人常常魂不守舍的,不由得八卦地問了一句:「你們確定關係了?」
彼時,會所里,許蘇白站在撞球桌邊,給撞球杆子上巧粉,嘴裡還叼著一根煙。
聽她這麼問,他回:「沒。」
「所以是你在追雲棲久?」她可不信雲棲久會主動招惹他。
許蘇白:「準確來說,是『勾引』。」
比「撩」要嚴重,又比「追」更朦朧,是很容易讓人上頭的程度。
余燈蹙眉,「你真在追她?」
許蘇白放下巧粉,拿開嘴裡的煙,「要說多少遍,那叫『勾引』。」
「你勾引她幹嘛?」
「還能幹嘛,當然是為了讓她對我欲罷不能啊~」許蘇白尾音上揚,帶出幾分輕佻。
「……」余燈無語。
許蘇白這人就這樣。
必須確定你付出百分百的真心了,才肯放開胸懷接納你。
所以,他需要反覆試探,不斷證實。
估計,「勾引」雲棲久,讓她對他欲罷不能,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確保雲棲久是真心實意的,他再出手。
「她對你欲罷不能了嗎?」余燈問。
「反正很多時候,她沒拒絕我。沒拒絕的意思是接受,接受的意思是……她喜歡我。」
「……可能人家只是出於禮貌。」她打擊他。
許蘇白反應平淡:「哦。」
余燈有點煩躁:「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讓你別動她的麼?你倆要在一塊兒了,以後鬧掰了,我夾在中間,很尷尬的。」
許蘇白把煙叼回嘴裡,挑好角度,俯身揮桿,「啪」一聲,母球滾動,撞擊紅球,「尷尬的是你,又不是我,如何化解尷尬是你的問題,關老子屁事。」
余燈強忍著一桿子沖他甩過去的衝動,冷哼:「真不知道像你這種人,怎麼還會有朋友。」
許蘇白哼笑,紅球入袋後,再次瞄準,進了一個粉球,「這得問你跟喬陸,對吧,喬陸?」
默默在一旁喝酒的喬陸,莫名躺槍,差點被酒水嗆到。
余燈瞥了喬陸一眼,一臉嫌棄。
許蘇白取下煙,把菸灰撣進菸灰缸里,輕笑:「你要覺得不爽,這朋友大可以不做,沒必要委屈自己。」
他說這話時,態度實在輕慢,余燈毫不懷疑他話里的真實性。
對於許蘇白而言,你愛跟他就跟著,不愛跟他,他也懶得搭理你。
他一向我行我素,從不討好任何人。
與其說許蘇白跟他們是髮小,是朋友,不如說是他們巴著許蘇白不放。
喬陸出來打圓場:「哪會啊,我最喜歡跟哥在一起了~要不是哥,就我倆那成績,早就爛在七中了,怎麼可能考得上荷大?」
說到這事兒,還挺奇怪的。
明明他們三人都一塊兒浪的,怎麼就許蘇白中考能考荷宿高中去?
余燈撇撇嘴。
儘管有點不服,但是不得不承認,許蘇白是真的夠哥們兒。
不然,他才不會浪費時間,特地給他倆開小灶,幫他們實現逆襲。
他給荷宿高中的學子們分享的資料,其實最先都是為了他倆準備的。
余燈進了一球,繼續問許蘇白:「你不是還說,不是一類人搞不到一塊兒去,你心裡有數的麼?你可真有數,轉眼就跟人親上了。」
許蘇白逗她:「我那會兒死鴨子嘴硬,你看不出來?」
「……」
許蘇白懶洋洋地抽著煙,眼睛微眯,「就因為不是一類人,所以一旦碰上,才會轟轟烈烈,聲勢浩大。」
余燈揮桿,兩球相撞,發出脆響,「所以,也容易刻骨銘心,兩敗俱傷。」
許蘇白瞥她,側身倚著撞球桌,把剩餘的煙摁進菸灰缸里,「你就不能盼著我倆點兒好的?」
「為什麼是雲棲久?」余燈問,「就因為你覺得她眼熟?上輩子見過?」
許蘇白笑,轉身,俯身挑角度,「她很特別。」
喬陸插嘴:「哪裡特別?」
許蘇白揮桿擊球,心裡有無數個答案,卻不想跟外人說道,只是吊兒郎當地說:「特別漂亮,行不行?」
「……」
余燈憂心忡忡:「她段位低,玩不過你的。」
「我知道。」許蘇白揮桿的速度明顯加快,一顆又一顆球順利入袋,「她玩不起,所以我沒跟她玩。」
話落,他清掉撞球桌上最後一顆彩球。
很漂亮的一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