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見過許蘇白身穿迷彩服的帥氣模樣。閱讀
在大一軍訓的時候。
那天,火傘高張,烈日烘烤著大地。
許蘇白跟一群男生,不緊不慢地走過林蔭道。
枝葉間的細碎光斑打在他身上。
他漫不經心地聽人說話,領口的紐扣開了兩顆,喉結微微滾動,逸出輕笑。外套袖子折到手肘,長臂搭在喬陸肩上,手中捏著帽子,隨性地晃了兩下。腰帶勒出精瘦腰身,腰線比其他男生都要高出一截。
高瘦挺拔,舉手投足自帶兵痞氣息,混不正經的。
與他擦肩的瞬間,一直低著頭的她,悄然斜了眼眸,瞥向他。
他毫無察覺,頭撇向喬陸那一側,左頸的文身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他徑直穿過她身側,就像一陣捉不著的風,漸行漸遠。
知道他那雙眼不會停駐在她身上,雲棲久駐足回首,抬高了帽檐。
從來都是這樣,她只敢在他身後,不加掩飾地,用熾熱纏綿的眼神,傳遞對他的愛慕。
那個時候,她從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他會為她停留。
然而,此時此刻,一個一身迷彩的高大男子,背著光,就站在她面前,剪影漸漸與許蘇白重疊。
她仰著頭,直勾勾地盯著他,捨不得眨眼,眼眶兀自紅了一圈。
四天四夜,設想了所有好與壞的結果,懷揣著恐懼不安和一線希望,忍受著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
她自認堅強,不哭不鬧,還能溫柔地笑著,給其他人做心理疏導。
但是,在看到這道身影的剎那,她只想哭,想起身撲進他懷裡,呼喚他的名姓,用力抱緊他。
可她現在又飢又渴,眼睛甚至乾澀得擠不出一滴淚,用以釋放崩潰的情緒,更別說起身撲向他了。
她只是這麼看著他,夜色漸濃,他的身影融入黑暗,輪廓變得模糊。
她懷疑自己是真的出現了幻覺。
人們不都說,死前會閃過生前的記憶麼?
許蘇白是她畢生的執念啊,死前肯定是要回憶起他的。
雲棲久囁嚅著唇,喉嚨嘶啞,醞釀不出一個字。
昏暗中,他的身影終於動了,就坐在她左側,修長的雙腿屈起。
估計是覺得不舒服,又放直了右腿。
朦朧月色透過窗,流入室內。
雲棲久嗅到了他身上散出的酒味,推測他也喝了那瓶伏特加。
她側首看他,低聲喚他:「許蘇白。」
他沒應,左臂搭在膝上,頭向後一仰,抵著牆。
「果然是我快死了,所以才會見到你。」她苦笑,心臟揪痛。
這回,那個男人終於開口了,說的是英文,發音很漂亮,只是嗓音低啞,沙沙的:「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雲棲久愣了會兒神,漸漸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男人,是訊知社裡的「BOSS」。
過去這幾天,他們都待在不同的教室里,幾乎零交集。
她換成英文跟他交流,聲音多了點哭腔:「你跟一個人很像。身高像,體型像,動作像,聲音也像。」
她舉起那顆牛奶糖,「就連這個,也跟他特別特別像。」
「誰?」他偏頭面向她,目光垂落下來,眼睛裡有星星點點的光,話裡帶著點笑意,「你丈夫嗎?」
雲棲久一噎,把糖攥在手裡,「我前男友。」
「這個套路有點老。」BOSS說,「我有一個相愛多年的女朋友。」
潛台詞就是:別搭訕,她沒戲。
雲棲久沒及時接上他的話,大腦遲鈍地運作著。
掌心裡,奶糖包裝上的鋸齒還是有點割人。
是她太想許蘇白,所以認錯人了麼?
她迷茫了。
「這顆糖是哪來的?」她問。
她在卡倫庫這兩年,就沒見過這種牛奶糖。
也就只有她,才會特地從國內帶過來。
BOSS回:「撿的。」
雲棲久蹙眉。
難不成,是之前在酒店,她不小心掉了顆糖,被他撿起來了?
她更迷茫了。
聊了沒幾句,兩人便安靜下來。
她抓著那顆糖,沒吃,猶豫了很久,試探道:「就這麼給我,沒關係嗎?」
不管怎麼說,糖落到了他手裡,就是他的。
現在非常時刻,每個人都盼著有一點吃的或者喝的來活命,他肯定也饑渴交加。
他真就這麼輕易地,把糖給她?
BOSS懶懶地「嗯」了聲。
雲棲久雙臂抱腿,蜷縮成小小一隻,旁敲側擊:「可以聊聊你的女朋友嗎?」
「她很漂亮,很聰明,很勇敢,也很愛我。」BOSS如是說,把問題拋回給她,「你的前男友呢?」
「你們倆很像。」
「我女朋友聽了會吃醋的。」
「……」
雲棲久覺得尷尬,是以不再說話,也打斷了自己的幻想。
他卻搭話:「你好像,還記掛著你前男友。」
「他是個特別好的人。」雲棲久微微翹起嘴角,「我追求了他好久,才追到他的。」
BOSS的手肘撐在膝上,支著頭,斜側著身,面向她,「那為什麼要分手?」
「當時發生了好多事,主要還是我們都不夠成熟吧。」她輕描淡寫道,轉而問他,「你跟你女朋友吵過架嗎?」
「嗯。」他應著,「她說她想我了,想要跟我複合……所以,我決定要繼續跟她在一起。」
「真好。」
BOSS又問:「如果你跟你前男友,再次見面,你希望是怎樣的?」
雲棲久的下巴枕著膝蓋,緩聲道:「嗯……除非那個時候,他也還對我有意思,不然,我們還是當兩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吧。」
BOSS:「陌生人?」
她點頭,「我抗拒不了他的魅力,要是再次產生交集,我會忍不住第二次淪陷的。如果他對我沒意思,不論到時發生了什麼,哪怕是我主動找他,都懇求他不要搭理我……我真的不想再嘗單相思的苦了。」
BOSS挑了下眉,「如果你找他,他回應你了呢?如果他對你展開了熱烈的攻勢呢?」
雲棲久想了一下,莞爾道:「我會繳械投降。」
BOSS在這時,給她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不應該是說,你已婚嗎?」
聞言,雲棲久發燙的頭腦霎時冷靜下來,一種被人戳穿偽裝的窘迫感來勢洶洶,讓她心慌意亂,手心冒汗。
在以往的故事版本里,她只有一位丈夫。
沒想到會因遇到一個和許蘇白極其相似的人,而不小心聊多了,於是故事出現偏差,多出了一位前男友。
雲棲久的呼吸急促了些,害怕他會直接點破。
慶幸的是,BOSS沒有這樣做。
他沒有直白地對她說,她在撒謊。
雲棲久抬眼看他。
淡淡的月光籠著他,他手裡摸了一把打火機,百無聊賴地把玩。
她一晃神,冒昧地提了一個問題:「方便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BOSS回看她,「方便讓我看看你的戒指嗎?」
雲棲久低下頭,看自己的左手無名指。
本來她是想買一枚便宜的銀戒指,隨便應付一下的。
後來,她卻多花了點錢,買了一枚硬度最大的18K白金,在戒指表面刻上大寫的「X」,內側則刻上「63」這個數字。
寓意不言而喻。
每次出任務時,以防萬一,她都會特地寫一封遺書,交給徐婭保管。
如果她能安全回國,這固然很好。
倘若她這一去,客死他鄉,那封遺書里,還能留下她對家人朋友的思念。
至於許蘇白……
只要他願意在她死後,過來多看她一眼,只要他看到了這枚戒指。
他那麼聰明,肯定什麼都知道的。
他一定能準確無誤地讀出,她留給他的這封特殊的「遺書」;
這也是她此生,寫給他的最後一封「情書」。
但她不希望有這麼一天。
雲棲久搖了搖頭,「算了。」
BOSS:「為什麼?」
她不作答。
她很想再見許蘇白一面,但更怕他真的出現在這裡。
更何況,如果他那張掩蓋在面巾下的臉,真的跟許蘇白不一樣,她該有多尷尬啊。
他們都在靜靜地呼吸著,身心俱疲。
雲棲久摩挲著無名指的戒指,眼睛漸漸失焦,心慌頭暈。
她搖搖頭,眼前的黑霧卻怎麼也散不開。
莫名的,她預感到了什麼。
在徹底暈過去前,她似乎用母語,夢囈般,說了一句話,或許是:
「我真是,愛他愛得要死。」
再次醒來,BOSS看了眼手錶,告訴她,現在已經是夜間20點了。
她無力地靠坐在牆邊,嘴裡的牛奶糖還沒完全化掉,甜滋滋的,膩得慌,卻救了低血糖的她一命。
她向BOSS道謝,感覺頭重腳輕,人還是混沌不清。
BOSS低低地「嗯」了聲。
雲棲久品嘗著這難能可貴的一點香甜,心裡愈發難受酸澀,不禁又想哭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獲救,」她蹭了下並不存在眼淚的眼角,聲線發顫,「我們不會死在這裡吧?」
「不會。」BOSS信誓旦旦道,手中的打火機「咔嚓」亮起一簇火苗。
雲棲久艱澀地咽了咽唾沫,看向他。
在這個漫長得似乎永遠等不到曙光的夜裡,火光搖曳,他的眼珠異常明亮。
他說:「因為我會和我愛人攜手死在玫瑰花海里,在美妙的清晨,或日落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