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漾漾這一晚總算沒做噩夢。閱讀
天亮前,她在夢裡看到了白天遇見的那個少年。這一回他沒有再穿一身黑,而是換了件純白的T恤,半伏在自行車車頭,一雙鳳眼水光瀲灩,含著似有若無的笑。
楊漾漾的心跳得飛快,在他溫柔的注視中緩緩走向那輛單車,而後坐到了他的后座上。
美夢總是短暫,還沒來得及發生點什麼,媽媽就掀開了被子。
「羊羊快醒醒,豆漿油條都給你放桌上了,媽媽出門了啊。」
楊漾漾揉著眼睛,不情不願地應了聲「好」。
抬頭看了眼床頭柜上的鬧鐘,時針才走過七,這麼早,媽媽就準備去打麻將了?
她翻了個身,抱著被子又想起夢境裡少年眉眼溫柔的模樣。
他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呢?她真想看看……
楊漾漾胡思亂想著,臉頰開始發紅髮燙,直到鬧鐘鈴聲響起,她才趕緊拍了拍臉,騰地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
馬上升上初三,說心頭沒有半點緊迫感是不可能的。
因為楊爸爸工作有了變動,一家人從黃土漫天的西北搬到這座寧靜的江南小城時已經臨近期末,費了好大功夫楊漾漾才轉到越城三中。
媽媽生怕她跟不上班上的學習進度,最近幾天一直在跟鄰居們打聽這附近幾家課外補習機構的情況。
除了聽不懂授課老師的口音,讓楊漾漾自己心裡更著急的,還是因為坐在她身後的隨禮。
老師在講台上滔滔不絕時,這人都敢光明正大伸手去扯她的兩根馬尾,下課時就更別提了,橫出腿擋住她不讓她去上洗手間,把她的課本藏起來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
短短几天,楊漾漾就已經被隨禮整得每天都悶悶不樂。
這樣下去,她根本沒辦法好好學習。
楊爸爸心大,知道自己女兒打小就比別人家的孩子笨一些,做事慢半拍,最簡單的加減法都常出錯。他對楊漾漾也沒有太高的要求,只要孩子過得開心就好,至於好成績嘛,不能強求。
父母對她越是沒要求,楊漾漾越是莽足了勁想要考個好成績,遠的不說,至少明年中考,她得考上三中高中部的正取生。
爸爸工作那麼累,掙錢多不容易,她不能老讓爸爸為了自己跑上跑下塞錢走關係。
到了班上時,時間還早,早讀課也沒開始。楊漾漾放了書包,打開語文課本開始認認真真抄寫必背的古詩詞。
人家說笨鳥先飛,她比其他人記憶力差,那就比別人多抄幾次,總會背下來的。
早讀課的第二個鈴聲響起時,隨禮才姍姍來遲。
他踹開教室後門,大搖大擺走了進來,剛一坐下後便馬不停蹄開始對楊漾漾動手動腳。
一會扯她的辮子,一會踢她坐著的長椅,嘴上也沒閒著:「喂,羊羊羊,你怎麼不叫咩咩咩呢?」
楊漾漾正默寫到「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被他這麼一打斷,怎麼也想不出下一句是什麼了。
怎麼這麼煩人呀!
她放下筆,又氣又怕,壯著膽子轉過頭:「你別、別煩我了!」
隨禮對上少女盛滿春水的一雙杏眼,笑得更加欠扁了。
「就、就要煩你,怎樣?」
他故意學著她說話,氣得楊漾漾頭頂直冒煙,巴掌臉紅通通的,煞是可愛。
跟這種人爭辯是沒有意義的。
楊漾漾深呼吸了一下,氣呼呼轉回身去。
翻開課本,她很快找到那一行——「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哼,沒錯。
像隨禮這樣不好好學習的,遲早有他後悔大哭的一天。
她才不要跟這種人計較。
楊漾漾握著黑色水筆,在活頁本上認認真真又把這首詩抄了一遍。
見吸引不了她的注意,隨禮有些挫敗,剛收回腿,眼珠子轉了轉,又想到了新點子。
「咩咩,你還想不想要你的鑰匙了?」
視線里,少女的肩頭動了一下,但她沒有回過頭來。
隨禮壓低聲音:「你不要的話,我可就扔了啊。」
楊漾漾指甲掐進掌心,糾結了半天,終是忍無可忍:「你把它還給我呀!」
她的嗓音奶聲奶氣的,即使在發火,聽起來也軟綿無力,嗲得要命。
隨禮壞笑著勾了勾手指,「你過來一點,我就還你。」
楊漾漾不得不耐著性子湊近一些,瞪著大眼睛:「還、我!」
男生惡劣地挑了挑眉:「你叫我一聲哥,這玩意就還你。」
隨禮的同桌何壯聽了這話,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喲,一大早的禮哥就這麼騷,可別把我們羊妹妹嚇跑了。」
屬於她的那把鑰匙近在眼前,但隨禮這一要求也太無恥,楊漾漾氣得都要哭出來。
她才不要喊這種人「哥哥」。
「無聊!」楊漾漾紅著眼睛,用自以為的、惡狠狠的目光瞪了隨禮一眼,便乾脆地轉過頭去。
一把鑰匙而已,她不要了,就當作餵狗!
可下一秒,委屈襲上小姑娘心頭,豆大的淚珠「啪嗒」一下滾落到活頁紙上,黑色筆跡很快暈了開來。
同桌周幼一直關注著這兩人的一舉一動,見著楊漾漾哭了,她悄悄捅了捅對方的手肘。
楊漾漾眼眶裡盈滿淚水,茫然地抬頭看了過來,周幼的心一下子軟得一塌糊塗。
隨禮是不是腦子有病啊,這麼可愛這麼軟一小姑娘他怎麼狠心欺負人家的?
「別哭了漾漾,」周幼拉開書包拉鏈,「我帶了巧克力,你要嘗嘗嗎?」
身後的隨禮正挫敗著,聽到周幼這一句,有些難以置信站了起來。
從側面看去,小姑娘臉都氣得鼓起來,跟他家養的那小金魚似的,臉頰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還真哭了啊……
隨禮頓時不知所措,一拳砸向他同桌胸口:「這小羊怎麼哭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拳的何壯敢怒不敢言:「還不是禮哥你惹的……」
自己弄哭人女孩子,還有臉問他?
隨禮手足無措,撓了撓後腦勺,後知後覺想起自己還拿著楊漾漾的鑰匙。
鑰匙被他扔在了楊漾漾桌上,男生惡聲惡氣的:「吶,還給你了,別哭了,丑得要死。」
楊漾漾聽了這話,越加覺得委屈,隨禮聲音這麼大,其他人都看了過來,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哭了。
她好不容易才擺脫在原來班上時「愛哭鬼」這個稱號,結果又因為隨禮,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楊漾漾鼻子一酸,把臉埋在手臂里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班主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一上講台就摔了黑板擦,「都鬧什麼呢?啊?知不知道這是上課時間!」
隨禮也不管其他人怎麼看,伸手推了推楊漾漾的後背。
「喂,能別哭了嗎?」
他這一舉動無疑是在挑戰班主任僅剩的耐心,對方板起臉走下講台。
「隨禮,你給我站好!」
男孩一臉無所謂,懶懶散散站在那,就比她高了半個頭。
班主任頓覺氣勢弱了不少,她偏過頭決定先拿第二個人開刀:「還有你,楊漾漾,多大年紀了,上個課還哭哭啼啼。」
楊漾漾吸了吸鼻子,肩頭顫抖著,卻聽話地立刻站了起來。
「你們兩個都給我站後邊反省去,別在這影響其他同學!」
最先挪動腳步的是楊漾漾,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拿起語文課本低著頭往教室後邊走。
隨禮「哼」了聲,橫了班主任一眼,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跟上楊漾漾。
周幼偷偷嘆了口氣,心想自己這同桌可真倒霉,不過是生得漂亮一些,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