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運站出來,男人一路緊抿著唇，神情桀驁淡漠。閱讀
楊漾漾自知闖了禍，像條小尾巴似的一語不發緊跟在他身後,時不時悄悄抬眼觀察一下他的表情變化。
兩人沿著來時的路走回了海邊,沿途看到家便利店,隨致還順便進去買了包煙。
「不是想看海嗎？」
從褲兜里摸出打火機來打了火，男人微抬著眼皮淡淡睨著她:「今天就在這坐上一天，看個夠本。」
楊漾漾也聽不出他說的究竟是不是氣話,抱著雙臂還真的就安靜看起了遠處的海平面。
雨點不大,落在頭髮和脖頸上濕濕冷冷，少女手臂上很快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隨致在一旁抽著煙，側臉輪廓在雨霧裡朦朦朧朧,像是幻影。
楊漾漾扁了扁嘴,小聲嘟囔:「騙子，明明答應我再也不抽的……」
他似有所感,視線陡然一轉,朝她看了一眼。
因著這一動作，單薄的眼褶被壓得有些深邃,眸色暗沉沉。
抽完一根煙,男人的火氣才被壓下去些。
「說說，為什麼不想回去？」
楊漾漾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莫名其妙就被一群女生給孤立了的。
更不想提，她是為了一串手鍊才變得跟潑婦一樣,又是打人又是咬人的。
少女低著頭一下又一下踢著腳邊的沙，也不管鞋子會不會弄髒，瑩白小臉寫滿了倔強。
「打架是怎麼回事？誰欺負你了？」
隨致冷靜下來才想起這事,小姑娘平日裡安靜乖巧,不是喜歡惹事的,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怎麼可能會去跟人打架？
他又想起剛剛楊漾漾眼眶含著淚花的委屈模樣，眉峰不自覺蹙起。
之前小姑娘說了一句——「她們欺負我。」
她們？
隨致稍一想，便猜到了是在寢室發生的矛盾。
隨禮畢竟是外校的，摻和不了她們一中的事，他當時在電話里說得含糊，只說楊漾漾跟人打架，還和一個叫「池佑」的男生離家出走，卻沒說這背後的隱情。
因此隨致一開始也沒想那麼多，一心只想棒打鴛鴦。
這會，男人突然有些懊悔。
他家小姑娘在學校里不知道都被欺負成什麼樣了，他卻一無所知，還用那種自以為是的語氣對她一通說教。
想起楊漾漾剛剛從車上一躍而下的一幕，隨致眯了眯眼，眸中隱有戾氣蔓延。
她口中的「她們」究竟是做了什麼，才會逼得她寧可跳車也不願意回學校？
楊漾漾正發著呆，頭頂忽然落下一道陰影，隨致嘶啞的聲音里竟摻了一點溫柔——
「……走吧。」
與此同時，她冰涼的手被男人溫熱的掌心完全包裹住。
少女楞楞地抬起頭，撞進一雙波光瀲灩的狹長黑眸。
隨致挑了下眉，「先去開間房。」
開房？！
這兩個字的衝擊力無異於火星撞地球，楊漾漾瞬間漲紅了臉，舌頭都開始打結:「啊、嗯……」
雖然她很喜歡隨致，但開房什麼的，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身旁的小姑娘已經神遊天外，隨致卻在想著，她這小手怎麼能這麼冰？任憑他怎麼捂也捂不熱。還是趕緊找個酒店讓她洗個熱水澡，要不然小祖宗還得感冒了。
滄島也算得上旅遊城市，再加上這邊靠近客運站，小旅館連鎖酒店什麼的隨處可見。
隨致很快就找到一家外觀看上去還算乾淨正規的。
不過他沒想到，原以為簡簡單單開個房的事，竟然也會一波三折。
問題出在楊漾漾身上——
她沒帶身份證。
畢竟她是腦子一熱就坐上了來滄島的車，根本不可能提前做準備。
結果也可想而知，一聽說楊漾漾沒帶身份證，好幾家酒店都拒絕了他們入住。
隨致是又好氣又好笑，「沒帶身份證也敢跑這麼遠，嗯？」
好在他來了，要是他沒來，難不成這小姑娘還打算跟她那小男友睡天橋底下去？
楊漾漾心虛得不敢抬頭，更別提回應他的話了。
最後沒辦法，隨致只能找了家不太正規的家庭小旅館。
進門時，前台的中年女人正眯著眼打盹，看見他們這對怪異的組合，她打了個呵欠，好奇地多瞧了穿著校服的少女幾眼。
「開兩間房。」
隨致剛把身份證和兩張百元鈔票放到桌台，對方一下便來了精神。
「帥哥，你們不一起啊？」
隨致語氣淡淡:「……這是我妹。」
中年女人馬上沖他拋了個媚眼，「那帥哥你要不要客房服務，可以看照片挑選的，我們這邊的妹妹——」
「不用了。」
隨致冷冷打斷對方的話，手指不耐地在桌台上敲了兩下。
女人一臉悻悻然，「一張身份證只能開一間，我們這邊是很正規的。」
楊漾漾聽了這話眼角一陣抽搐，還正規呢，別以為她是學生就聽不懂，剛才那些話的意思，分明就是指那種違法的勾當……
原本她也不懂這些的，這事說起來還得感謝隨禮和何壯他倆。
有次這兩人在路邊撿了幾張小卡片，上邊印著身材火辣的美女圖像，GG詞也很直白，什麼「清純學生妹」啦、「火辣白領」啦、「溫柔人妻」啦，反正亂七八糟的都有。
大概是太無聊了，何壯還裝作他爸給上邊的手機號碼打了過去，當然，結果自然是被他爸好一頓揍。
這時中年女人話頭一轉，「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只要多加——」
「就開一間。」
沒等女人說完，楊漾漾便迫不及待插了一句。
隨致皺了下眉，正要開口時袖口被小姑娘扯了兩下，她沖他眨了眨眼，無聲做了個口型:「別被她宰。」
隨致想說「沒事，哥哥有錢」，楊漾漾卻似乎已經猜到他要說這句話，她馬上壓低了聲音:「我怕晚上不安全……」
男人略一思索，楊漾漾的擔心也不無道理，這種管理不正規的旅館魚龍混雜，她一個小姑娘單獨住一個房間，的確是不怎麼安全。
算了，先住下再說。
他不再堅持，輕輕點了下頭。
楊漾漾尾巴一下翹得老高，衝著那中年女人笑:「麻煩給我們開一間房，謝謝。」
對方顯然不太高興，嘟囔了句什麼後便甩了把鑰匙在桌上，「押金一百。」
辦理完入住，兩人便順著旁邊的樓梯上去。
房間是305，正好在樓梯右手邊。
進門便聞到一陣潮濕的味道，有些嗆人。
房間裡只有一張床和兩把椅子，空空蕩蕩的。但當高大的男人走進來並關上門後，空間立刻變得狹窄逼仄了不少。
頭頂昏黃的光落下來，不知怎的，楊漾漾突然便有點呼吸困難。
這個小的空間裡，只有他們了。
沒有什麼學生與社會人之分，也不是妹妹與哥哥，是她和她喜歡的男人。
意識到這點，少女有些心慌意亂。
或許是因為房間太小了，來自隨致身上的男性荷爾蒙氣息十分清晰，好似被放大了十幾倍，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臉變得很紅很燙，心臟劇烈地跳動，像是下一秒就要衝出胸腔。
楊漾漾不得不捂住胸口，悄悄和隨致拉開了一點距離。
要是再跟他靠近一點，她都怕自己會心跳驟停。
她緩慢地深呼吸幾下，裝作若無其事打量起房間的陳設。
這房子有些年頭了，牆皮脫落了不少，床和桌椅看起來都髒兮兮的，特別是床上鋪著的棉被，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都發黃了。
要楊漾漾在這種地方睡上一晚，光是想一想，她都渾身難受。若是平時，她肯定早就跑了。
但因為陪她的人是隨致，少女突然覺得，無論眼前是多糟糕的環境，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不知楊漾漾心中所想，隨致剛從衛生間出來，眉頭緊皺著，看起來對這邊的環境很不滿意。
他一個大男人在外邊走南闖北的，什麼沒經歷過？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睡上一晚就算不錯了，自然不會挑三揀四的。
但這回帶了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情況就不一樣了。
「衛生間我檢查過了，你看看能不能洗，」隨致頓了下，「不行的話，哥哥想辦法再換一家。」
楊漾漾迅速搖了搖頭，「就這家吧。」
大概是昨晚一夜沒合眼，隨致的臉色看起來有點糟糕，楊漾漾自然不忍心再麻煩他。
隨致在房間走了一圈，把每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什麼攝像頭之類亂七八糟的玩意，才放下心來。
他伸手鼓搗了一下門鎖，確定了這鎖也沒有任何問題。
「一會鎖好門，我沒回來之前別給任何人開房。」
楊漾漾小雞啄米一般點頭，才慢吞吞問:「哥哥，你要去哪？」
隨致從兜里掏出煙盒，隨手抽了一根咬在嘴裡，「下樓走走。」
男人想的是，小姑娘洗澡，他留在這也不是個事，正好下樓抽會煙。
可抬眼一看，少女聽見他說完後眼圈便紅了，黑眼珠濕漉漉，整張臉寫滿不安，好像是怕自己會被他丟下。
畢竟還是個未涉世事的小姑娘，在這種完全陌生的環境，她也只能依賴他。
想到這，男人心頭一軟，「就走開一會。」
他想了想，又問:「需要幫你帶什麼嗎？」
知道隨致不會離開後，楊漾漾才放下心來，她歪頭想了下，突然快速小聲說了一句。
聲音太小，隨致自然沒聽清。
「什麼？」
為了聽清她說話，男人彎下腰來，稜角分明的一張臉湊到她面前，眼眸漆黑，眼底閃爍著細細碎碎的光。
楊漾漾的舌頭瞬間被打了結，更覺得那三個字說不出口了。
「要什麼，嗯？」
嘶啞低沉的聲線像一把鉤子，撩得她腦袋暈乎乎的，偏偏，始作俑者對自己的殺傷力還一無所知。
少女咽了下口水，才緩緩開口:「那個、能幫我買包衛生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