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大概五秒之後,溫羨瑤才意識到這是在什麼場合。
平日裡五秒可能不算長,但此刻的每一秒,所有人都在盯著你,那五秒的沉默便顯得無比漫長了。
溫羨瑤連忙繼續演戲,她揚起唇,鄭重應道:「我願意。」
司儀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問陸澤,他緩聲道:「請問陸澤先生,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陸澤沒有猶豫:「我願意。」
底下的賓客響起一陣掌聲。
溫羨瑤不敢看賓客席,她不知道爸媽有沒有發現什麼,就像撒一個謊要用無數的謊言來圓一樣,她剛才的失誤,必須要有更有說服力的藉口來說,才能不引起懷疑。
結婚誓詞之後便是新人互訴衷腸的環節,溫羨瑤之前準備的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而現在,她生生改變了計劃。
她拿起話筒,望著眼前的陸澤,特意把聲音放得很輕:「我到現在,還像是在做夢一樣。」
溫羨瑤醞釀了下情緒,再開口時,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高中時候便和你在一起,那時候心高氣傲什麼也不懂,只知道喜歡就是喜歡,純粹的喜歡。後來我們因為種種事情分開,我以為我們就到那裡了,沒想到現在,我們又能夠重新在一起。我剛剛牽著你的手走過來時,回憶起以前的事,還覺得感慨,以至於司儀問我的時候,我還沉浸在我們的回憶里。陸澤,謝謝你,讓我兜兜轉轉,能夠嫁給你。」
她的聲音拿捏得恰到好處,帶著濃濃的感動與對過去的追念。話音剛落,賓客席們便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聽著這掌聲,溫羨瑤知道她成功矇混過去了。
她的發言完美解釋了剛才她沉默五秒的原因。
溫羨瑤為自己關鍵時刻的演技爆發感到驕傲。
可是明顯,眼前的陸澤不這麼想。
剛才她說的時候,陸澤的黑眸便沉沉地看著她,他的唇角明明是上揚的,是他慣常的溫柔表象,可是他的黑眸里的情緒卻晦暗得讓溫羨瑤心驚。
她忍下這種不舒服的感覺,笑意盈盈地把話筒遞給陸澤,陸澤接過話筒,微笑道:「我想說的,都被瑤瑤說了。」
他繼續道:「那我就用行動證明吧。」
說完,他直接長臂一攬,把溫羨瑤攬進懷裡,隨後,他一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賓客席們頓時一陣喧囂,溫羨瑤甚至能隱約聽到阮茵茵的起鬨聲,溫羨瑤怔怔地望著眼前放大的俊顏,反應了一秒後,她連忙閉眼配合,這種當眾接吻……雖然好像是婚禮必備環節,但這麼多人看著,溫羨瑤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溫羨瑤很快意識到了不對。
這不是她以為的秀恩愛吻。
秀恩愛的表面下,是他的報復和掠奪,他看上去好像是在耐心而溫柔地吻她,而實際上,溫羨瑤只覺得唇瓣一痛,鐵鏽般的血腥味瞬間在嘴裡蔓延開了來。
這還不夠。
他肆虐地啃咬著,在她的舌尖、唇瓣,兇狠而毫不留情,溫羨瑤的後腦被他扣著,想躲都躲不了,更何況,她還不能躲。
這回確實是她的錯。
這麼重要的場合,她剛剛卻沉默了……溫羨瑤自知理虧,只能忍耐。
溫羨瑤連眉頭都不敢皺,她覺得自己疼得唇都麻木了,偏偏還要裝作一副很享受的樣子,賓客們的起鬨聲、禮堂的燈光,照得她明晃晃的,耳畔吵鬧而讓人心亂,她感覺自己似乎下一秒就要痛暈過去。
這根本不算是吻,是他的懲罰。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澤才停下來,他稍稍鬆開了她,白晝般的光束下,溫羨瑤疼得淚光閃閃,眸中晶瑩,她忍疼微笑,給下面的賓客一種她感動到流淚的假象。
陸澤垂眸看她,肆虐的血腥味,不止在她的嘴裡,還有他的。
他看著她帶淚的水眸和泛紅的唇,眸子暗了暗。他輕輕低頭,以他的額頭輕抵住她的額,在別人眼裡,這是個親昵的姿勢,可只有溫羨瑤聽清了陸澤在她耳邊說的話——
「今天還沒有結束,繼續演。」
很輕的聲音,卻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戾氣。
溫羨瑤知道陸澤是真的生氣了。
他現在的模樣,像極了高中時,他看到她和別的男生說笑時的神情。
結婚儀式結束後,溫羨瑤去化妝間換了衣服,陸澤則是在隔壁換的。
她特意換得快了些,裝扮好了以後,她提前站在他的化妝間門前等候,等了一會,門便開了。
陸澤神色冰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的眸色莫辨,氣場滲人。
溫羨瑤頓了下,想解釋:「我剛才……」
「你剛才,是後悔了麼?」
陸澤開口問她。
溫羨瑤微怔,其實剛才那沉默的五秒,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沉默……她總是不太能看清自己的心,她一般會儘可能地抓住快樂的情緒,而其他不好的情緒,她會下意識地放逐。
如果不想那些,那就不會不開心了吧。
可能她的潛意識裡,是這麼認為的。
那剛才,走那段鋪滿花瓣的路時她的落寞情緒,究竟是因為這是一場毫無感情的商業聯姻,還是因為……她覺得陸澤不喜歡她了?
她不知道。
此刻她的怔然無疑已經給了陸澤答案,陸澤眸子更深沉,他冷笑:「呵,現在也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沒有後悔,」溫羨瑤怎麼都解釋不清楚:「你……」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了人聲,應該是有人過來了,陸澤看她一眼,只冷淡地說了一句:「回家再說。」
這麼多賓客在這裡,陸澤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
至少,不能是現在。
溫羨瑤和陸澤從化妝間出來以後,又繼續扮演起一對恩恩愛愛的璧人,逢人便笑,兩個人處處默契,陸澤溫柔,溫羨瑤明媚,兩個人格外地相稱,看得讓別人羨慕。
他們一一到各個賓客席敬酒,敬完一圈後,兩個人便各自去自己的好友那桌聊。
說實話,溫羨瑤和各路人馬客套完之後,已經有點累了。但在婚禮這種場合,她還是要耐著性子,給她爸媽和親戚長輩一點顏面,現下敬完酒,溫羨瑤立刻過來找阮茵茵說悄悄話:「婚禮也太累了。」
她已經這麼從簡了,還是會覺得累。
阮茵茵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休息休息。」
阮茵茵忍不住盯著溫羨瑤紅腫的唇嘖嘖感慨:「你終於敬完酒了。瑤瑤,你不知道,剛才陸澤吻了你多久。剛才底下有好事的人計時,說是他參加這麼多婚禮以來,見過的人里,吻得最久的一對。」
阮茵茵愈加興致勃勃:「對了,你想不想知道計時是多久!我幫你問問,那個人好像坐那桌……」
溫羨瑤:「……我不想知道。」
想起剛才的吻,她的唇又隱隱作痛了,剛才陸澤說的「回家再說」,讓她莫名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阮茵茵沒有察覺到溫羨瑤的情緒:「我的紅包和禮物都收到了吧,新婚快樂!哎,瑤瑤,要是你支持我和浩斐就好了,他今天聽說你結婚,說想過來看的……」
「你說什麼,他想過來?」溫羨瑤聽清了,她眉尾一揚,臉色變得不悅起來。
陸澤這邊讓她不安,封浩斐又沒完沒了。
也不知道封浩斐安的什麼心。
阮茵茵連忙說:「我沒讓,知道你肯定會不高興,估計陸澤也會不高興。他也是隨口一說,你還對他成見那麼大麼?」
那天溫羨瑤說完不再管他倆的事以後,就真的再也沒問過。溫羨瑤還和阮茵茵是好姐妹,除了對封浩斐閉口不談,她們的關係還和以前一樣好。
時間一長,阮茵茵以為這事就算過了,她現在可以和溫羨瑤聊聊封浩斐的,沒想到溫羨瑤反應還是這麼激烈。
「我不是對他有成見,我說的是事實。」溫羨瑤一想起封浩斐就窩火,她覺得阮茵茵好像被豬油蒙了心。
溫羨瑤之前甚至想過要不要幫阮茵茵來弄個捉.奸現場,但仔細一想,封浩斐很狡猾,陸澤又警告過她別再和封浩斐扯上關係,溫羨瑤向來不太擅長這種需要心機的東西,她花心思搞這些的話,很大概率她沒抓到封浩斐把柄,反而惹得自己一身腥。
算了,封浩斐肯定還在同時撩別的人,時間一長,阮茵茵早晚會發現,她就別摻和了。
但溫羨瑤還是來氣,她又提醒了阮茵茵一遍:「你多注意點他,敏感一點,別他說什麼你都信。還有以後別在我面前提起他,關於他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想聽。」
阮茵茵點頭:「知道知道。」
阮茵茵也後悔剛才提起封浩斐了,溫羨瑤結婚大喜的日子,她為什麼要惹溫羨瑤不高興,新娘子應該是開心幸福的。
於是,阮茵茵識趣地轉移話題:「對了,你今天應該收到不少禮物吧,這些塑料姐妹出手應該也挺闊綽的,她們好像私底下還在比誰送的禮物更貴,是高家那位麼?」
高家的女兒特別舔溫羨瑤,討好她的意思太明顯,溫羨瑤不喜歡舔狗,她搖頭:「沒看。」
……
這邊溫羨瑤在聊,那邊陸澤也在和好友聊。
宴會快到尾聲了,陸澤看著時間,心裡不覺染上燥意,他心頭壓抑的那頭猛獸,隱隱要壓制不住了。
野獸向來不會因為被關在籠子裡就失去暴虐的脾性,相反,關得越久,它越發暴虐。
一如他現在。
眼前的孟子平和左丘說了什麼,陸澤都沒太聽進去,他總是會回憶起剛才儀式上的那一幕——
司儀問溫羨瑤願意嫁給他麼,她沉默著的樣子。
那個時刻,陸澤承認,他在怕。
怕她說,我不願意。
他隱忍而小心地愛著她,收起了自己的爪牙,她還是要離開他,那不如,把他的爪牙放出來,讓她再也不敢離開他。
就在這時,陸澤的手機響了一下。
他和孟子平他們說了一聲,便去了僻靜處查看,手機里,是他助理髮來的婚紗店那天,溫羨瑤的相關照片和視頻。
監控視頻里,陸澤清晰地看見,溫羨瑤被戴著口罩的男生扯進了男廁所里。那個男生他一眼認出來,是封浩斐。
他們在廁所里發生了什麼,陸澤不得而知。
他靜靜地看著手機里的照片,半晌,他唇邊揚起了譏誚的弧度,冰寒而冷峻。
他知道,他壓抑不住了。
——見過剛出籠的猛獸麼?
——會把見到的人,吃得渣都不剩。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點可怕
但其實還好瑤瑤這麼可愛他怎麼捨得太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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