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微臣聽到一些傳言」
牛仙客表面上是在對天子匯報,但他眼睛卻看著李璡,他是想彌補背叛出軌的歉疚,向攝政王繼續表達忠誠。
「傳聞三十八皇子用強買強賣的手段,用三萬四千貫錢的代價買下了價值二十萬貫的洛陽和長安兩座京白酒樓,苦主已經向萬年縣衙告狀,這件事三十八皇子最好能夠澄清自己,否則德行不配為郡王!」
牛仙客的這番話使偏殿內一片議論聲,這可是大事,德行有虧,莫說郡王,就算縣令也不行。
明知牛仙客在故意找茬,但李隆基真沒有應對之策,他解決不了兒子的德行問題,今天的郡王就沒法通過了。
李隆基無奈,只得把球又踢給了當事人,「三十八郎,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隆基當然要給兒子一個申辯的機會。
李琇淡淡一笑,「我要糾正一下牛相國的錯誤,這件事沒有什麼傳言,那個告狀人王昆的狀紙是牛相國代寫的,原本還想告我殺死了王京白夫婦,後來發現沒有證據,裡面有漏洞,又在牛相國的授意下把殺人部分刪掉了,只告我強買強賣,昨天晚上,告狀人王昆在牛仙國府上呆了兩個時辰,到一更時分才離開,還是用牛相國的金牌開了坊門,牛相國,我沒有說錯吧!」
十幾雙眼睛一起投向牛仙客,李琇的答覆極為犀利,直接戳穿了牛仙客的企圖,眾人這才意識到,牛仙客在暗中對付李琇。
連李隆基的目光變得格外凌厲,等待牛仙客的解釋。
牛仙客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已經被李琇監視了,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半響道:「王昆在半路鳴冤告狀,微臣本不想多事,但實在礙不過良心的追問,便教他怎麼寫狀紙,怎麼打官司,很多時候,天大冤屈也會因為狀紙寫得不規範而敗訴,微臣並沒有干涉案子本身,只是讓苦主能夠得到一些公平。」
他這番光面堂皇的話哄哄那些愚夫蠢婦可以,但坐在偏殿裡的都是什麼人,一個個在官場混了大半輩子的老油條,他們會相信才怪,你堂堂的相國還教人打官司,你手下的幕僚是做什麼的?
這時,一直沉默的李璡終於開口了,他對李隆基道:「陛下,微臣建議問一問萬年縣縣令,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李琇給他父親上了多少眼藥,好容易有一個機會,李璡也不反對給李琇也上上眼藥。
李隆基看了兒子一眼,見他臉上毫無表情,便道:「宣萬年縣令上殿!」
有宦官急跑去宣召,正好萬年縣令崔暢就在大明宮內,他很快便匆匆來到偏殿。
崔暢跪下行大禮參拜,「微臣萬年縣令崔暢參見陛下,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崔縣令免禮平身!」
「謝陛下!」
崔暢站起身,平靜地站在下首,等待天子的詢問,李璡忽然很不舒服,這個崔縣令竟然把自己無視了。
就算這個崔暢是天子的人,但見到自己父親,依然要恭恭敬敬行禮,誰敢對攝政王不敬?但換成攝政王世子,就完全不一樣了。
李璡發現高層官員還好一點,可越是中低層官員,他們對自己的無視越明顯,這種無視讓李璡惱火萬分,他要回去告訴父親,好好收拾這個崔暢,殺雞駭猴
李隆基對張九齡道:「張相國來問吧!」
張九齡咳嗽兩聲,清了清喉嚨,不緊不慢問道:「我們正在表決三十八皇子恢復郡王的提案,但牛相國認為三十八皇子德行有失,依據是強逼原東主賤賣長安和洛陽的兩座京白酒樓,現在原東主向萬年縣衙告狀,可有此事?」
崔暢猜到找自己來一定就是為了此事,辛苦自己抓緊時間進行了初步調查。
崔暢不慌不忙道:「確實有這個案子,但不是原東主,而是原東主的侄子告三十八皇子強買他叔父的酒樓,我這兩天正在詳細調查此案,已經有了初步的結論,我認為,這樁交易是合理合法,是雙方真實意願達成的交易,不存在誰強迫誰的問題。」
牛仙客頓時惱怒萬分道:「崔縣令,對方儘管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小民,但也請你秉公執法,主持正義,不能被權勢所誤!」
崔暢淡淡一笑,「對方有牛相國在後面撐腰,哪裡是無權無勢的小民?」
李林甫咳嗽兩聲,問道:「價值二十萬貫的兩座酒樓被三萬四千貫錢拿下,我也覺得很不公平,任何人都會覺得有問題,為什麼崔縣令覺得沒有問題?」
「原因很簡單,真正要強買這兩座酒樓的人只出八千貫錢,而且還要兩年後再付,王京白夫婦不肯答應,但他們獨子卻意外死了,兩口子被逼得沒有辦法,從八萬貫降價到四萬貫賣這兩座酒樓,但就是沒有人敢買,這個時候三十八皇子出面,稍微便宜了六千貫錢,以三萬四千貫的價格買下兩座酒樓,對方出價四萬貫,還價為三萬四千貫,雙方成交,一切手續都符合規範,所以我認為交易沒有問題。」
「請問是誰威逼王京白?要強買酒樓!」
「薛王!」
大殿內一片譁然,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居然扯到薛王的頭上,就連牛仙客也沒有想到,王昆壓根就沒有告訴他,他還真以為抓到了李琇的把柄。
牛仙客呵呵冷笑道:「這下子真的死無對證了!」
薛王都死了,你把責任推到薛王頭上,誰知道是真是假?
就在這時,最下面一名官員出列道:「微臣可以作證,崔縣令說的句句是實,確實是薛王看中了兩座京白酒樓。」
眾人一回頭,說話的是工部尚書裴寬,他之前被貶為洛陽令,現在又重新被重用,出任工部尚書。
牛仙客怒道:「裴尚書怎麼又知道?」
裴寬笑了笑道:「我當然知道,這個交易是我親手經辦,我還擔心他們是不是想少繳稅故意壓低成交價格,所以派人去打聽,才知道薛王讓手下羅英以八千貫的價格強買京白酒樓,王京白降價到四萬貫錢都沒有人敢買,這件事在洛陽很出名,很多商人都知道,最後是三十八皇子接了兩座酒樓,另外,我想再多說一句,王京白沒有死,他們夫婦隱居在杭州。」
崔暢又道:「這樁交易有協議,有雙方簽字畫押,有居間人做保,有長安和洛陽官府的大印,有繳稅記錄,一切都合理合法,很多人可能覺得三十八皇子買價太低,不合理,肯定是占別人便宜。
問題是這個便宜出現了半個月,人人皆知,為什麼別人不去占這個便宜?說到底就是他們有沒有這個膽識,李琇拿到這兩座酒樓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薛王后來死了,他實際上承擔了得罪薛王的巨大風險,這中間的差價就是一種風險收益。」
張九齡點點頭,「牛相國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牛仙客著實尷尬,裴寬的出面徹底把局勢扭轉了,如果他知道這件事和薛王有關,他就不會拿這件事來對付李琇了。
此時牛仙客知道如果再硬撐下去,破壞了李琇的授爵,一旦真相大白,後果他承擔不起。
「陛下,老臣是為了朝廷的聲譽考慮,沒有調查清楚,老臣知錯!」
李隆基冷冷道:「身為朝廷重臣,應該慎重行事,隨隨便便就聽信讒言,敗壞別人的名譽,這不是一個宰相該做的事情,既然你知錯,朕就從輕處罰,罰你一年俸祿,半年內不得參與政事堂議事。」
牛仙客心中苦澀萬分,他這次偷雞不著倒蝕一把米,他心中恨極,回頭一定要狠狠收拾那個王昆。
李隆基隨即問道:「三十八皇子恢復爵位,誰還有異議?」
沒有人再反對,李隆基當即道:「傳朕旨意,三十八皇子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全殲入侵突騎施騎兵,保衛北庭安全,有功於社稷,特加封其為驃騎大將軍,恢復爵位錢塘郡王,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