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春錦滿心惦念著字據,等到了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她便想著去找宋珩了。記住本站域名
蓮兒是不大想得通的,一會兒姑娘好像很怕那攝政王的模樣,一會兒又似乎很想念那攝政王的樣子。大抵是因為定親了吧?姑娘變成大姑娘了,這想法自然就變了。
蓮兒也不多言,伺候齊春錦洗漱了,又精心仔細地給她梳了個頭,得是那種攝政王一看了就覺得喜歡的那種頭。
一邊梳頭,還沒忘記一邊吩咐廚房準備個食盒,帶在路上用。
再擦點香。昨日姑娘沒睡好,擦香醒醒神。
如此一番下來。
「姑娘,好了。」蓮兒道。
齊春錦匆匆就一提裙擺往外頭去了,正撞上來探望的王氏。王氏還有許多體己話想與齊春錦說呢,見她行色匆匆,不由問:「去哪裡?」
齊春錦胡亂編了個謊:「今日約了朋友的,早早就等著我了。」
王氏無奈笑道:「去吧去吧。」她正巴不得齊春錦在京中多交些朋友才好呢,自然不會阻攔。
齊春錦抿唇笑了下,小跑著出去,裙擺都快飛起來了。
等上了馬車,蓮兒伺候著齊春錦用了些點心。這會兒倒也不覺得困,相反還有些興奮呢,滿腦子像是揣了好幾隻兔子擱裡頭蹦躂,停也停不下來。
齊王府的護衛大都認得齊春錦了,等她從馬車上一下來,門口的護衛不由瞪大了眼,連忙催促外頭站著的府兵道:「快快,快散開去。那是齊三姑娘到了。」
齊王府外頭負責守衛的府兵每日都在輪換,並不是每個都認得齊春錦,不過聞言倒是也記下了這齊三姑娘。
「齊三姑娘怎麼來了?」那護衛小聲問,一邊卻是不敢直視齊春錦的面容。
過於嬌艷逼人了。
「我來尋齊王殿下,他可在府中?」
護衛心道可惜!
「殿下一早便去宮裡了。」
若是殿下此時在王府中,見齊三姑娘早早地便來尋他了,心情只怕會好上許多,改日校場上下手也可手軟一二了。
「這樣早就走了?」齊春錦驚道。
護衛點頭:「正是呢,今日該是上朝的日子。」
齊春錦忍不住嘆道:「原來上朝這樣累。」
護衛一下被她逗樂了,心道那些大人們可不會這樣覺得。能上朝的官員,都是有品階要求的,站得越靠前,品階越高。這是一種榮耀,一種權利啊!
「那怎麼是好?」齊春錦的眉眼往下耷了耷。
可她生得美麗,連耷拉眉眼也是漂亮的,還叫旁人瞧了就覺得不忍心呢。
「您且隨我進府,在花廳中等候如何?」護衛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問。
齊春錦應了聲,叫上蓮兒拎了食盒,一塊兒進去了。
護衛見丫鬟手拎食盒,笑問道:「姑娘怎麼還自己帶了吃食來?」
蓮兒在一旁道:「姑娘早膳沒來得及用呢,就帶在路上了。只是家裡離貴府也不遠,倒沒吃上幾口便到了。」
護衛笑著點點頭,心道等殿下回來後,一定要稟告給他聽。
護衛引著她們一路進了花廳。
花廳里擺了桌椅,當中那個齊春錦自然是不敢去坐,她便扭身從堂下隨意挑了處坐了。護衛將她安頓好,也就出去了。
只是齊春錦坐了沒一會兒,困意便遲遲襲來了。
齊春錦咬了兩口棗子糕,也不覺得醒腦提神,反倒越吃越困了。
這是在別人家,也不好叫人為自己尋個貴妃榻來躺著睡。
無妨。
齊春錦軟綿綿地打了個呵欠,當下蜷坐在那寬大的椅子上,歪歪地靠著椅背就這樣閉眼睡了。
「今日府上來了位女客。」院子裡,小宮女迎上去低聲道。
來的是個穿紫色衣衫的姑娘,腰纖臉小。小宮女們都要叫她一聲「花秋姐姐」。
「什么女客?」花秋一頓,笑道:「這倒是新鮮了,這頭一回聽說咱們齊王府上也有女客來的。」
小宮女接過她手中的籃子,朝裡頭望了望,道:「花秋姐姐費心了,可是求來符了?」
「是呢。」花秋道:「規矩你們也都是聽過的,每日裡都得沐浴齋戒,再誦經千遍,上香、叩頭,一樣也不可少。如此九十九天,才得圓滿。可累死人了。」
「方才問那話,還未答我呢。」花秋出聲。
「哦,是齊家的三姑娘了。與咱們作對門兒呢。」
「胡說,對門不是前頭那個遭抄了家的嗎?還是咱們主子下的令。」
「是呀,抄家後,這住進新人家了。」
花秋笑罵道:「你淨糊弄我,這樣的宅子哪裡是誰都能住進去的?得了勢的更不肯住了。」
「不是,沒騙你。三姑娘就在花廳里等著殿下呢,不信你去瞧。」
花秋聞聲,道:「替我先拿著。」
隨即一提裙擺,真就往花廳去了。
齊王府中伺候的宮女少,都由花秋和一個老嬤嬤統領著。
花秋一走,兩個小宮女也就跟上去了。
沒等走進花廳,花秋便見到了廳里等著的姑娘。那姑娘年紀不大,蜷縮在椅子上自個兒睡得正香。
小宮女失笑道:「真是怪了,哪有來咱們齊王府上睡覺的。若真有姑娘能進得了齊王府的大門,不該是端正規矩地坐著等麼?」
花秋淡淡道:「你今兒不就見著一個了麼?」
小宮女想了想,又問:「這樣睡著怕是不大舒坦,不若請到她到倒座房去歇一歇。」
「何必呢,她既自己坐著睡了,再去弄醒她反倒不好。」
小宮女一笑:「還是花秋姐姐想得周到。」
花秋轉過身去,不再看那花廳里的小姑娘生得如何嬌艷動人,她低聲問:「殿下今日上朝去了?」
「是。」
「廚房可備著食材了,我這就過去。」
「備著了。」
花秋也不再看廳里的人。
她方才瞧見了那小姑娘,同時也瞧見了小姑娘腦袋旁放著的食盒,能自己拎食盒來的,又冷冷清清自個兒坐在那裡的,又能是什麼了不得的貴客呢?還不知是什么小門戶出來的。
這廂宋珩早早入了宮,待到散朝後卻也未能立即離去。
太后將他與小皇帝一併請到了跟前去,說了皇帝大婚的事。這是一早就定下的事,此時提出來倒也並不突兀。
「我已經叫禮部合八字、選日子了。」太后說著,頓了下,道:「齊王怎麼也命人送了八字去?」
原本怏怏坐在椅子上,始終未曾開口的小皇帝,此時方才驚聲道:「皇叔也要與人成婚了?」
朕的老天爺啊!敢與皇叔成婚的姑娘,該是擁有著何等魁梧的身軀和強壯的心啊?
被問及此事,宋珩面上還是帶了一絲笑:「是。」
太后道:「這……難怪禮部說不敢做主誰先誰後,叫人問到了我這裡來。」
宋珩斂起了面容的笑意,明明還是那副疏淡君子的模樣,但眼底已經有了冷意:「既如此,便請禮部先合皇上的八字,為皇上擇一良辰吉日。」
小皇帝張張嘴剛想說,別了吧,皇叔好不容易這麼大年紀了能娶媳婦兒了,還是讓他先吧,我還年輕著呢……再拖拖,媳婦兒沒了怎麼是好?
太后卻是更先開了口,笑道:「多謝皇叔相讓。」
小皇帝暗暗嘆了口氣,起身道:「多謝皇叔。」
太后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用力抿了下唇,隨後才又露出點笑容:「今日將齊王請來,便是要齊王協助本宮,仔細定下皇上大婚之中都有哪些事要辦……本宮到底是乏了些經驗。」
宋珩神色越發地淡了,道:「去請太皇太后。」
太后臉色一僵:「母后身體大不如前,本宮怎敢去勞煩?」
「餘下自有禮部,若是這點事都辦不好,豈不是養了一群飯桶?」
太后:……
太后:「……齊王說的是。」
小皇帝也忙道:「母后,兒臣突然記起還有些摺子沒瞧呢。便依皇叔所說,都交給禮部去辦吧,若是他們辦不了,兒臣再去罰他們……」
太后臉色雖然不大好,但看小皇帝還記著瞧摺子呢,倍覺欣慰:「去吧。」
宋珩轉身往外走:「告退。」
小皇帝忙也跟了上去。
「皇叔,皇叔……」小皇帝走在他身後,難得鼓起些勇氣來,道:「我……我有些時日未曾出宮了。」
宋珩步伐不停:「皇上待如何?」
「一會兒林太傅又要來給我上課,我不想聽林太傅講那些教條。聽了那些也不懂得民間百姓一年花幾錢銀,也不懂邊關戰事為何又起,出一次兵須得耗多少糧草兵力……皇叔不如帶我去府上玩玩,皇叔也順便與我講講這些……可、可好?」
這個林太傅是堅定的皇黨。
分外忌憚宋珩坐擁的權勢,若非是知曉宋珩不好惹,便要在朝堂上當著面大喊,卸去齊王攝政之權了!
小皇帝需要堅定擁護他的人。
可宋珩從來不是什麼大公無私的性子,他今日地位權勢,都是他年少時便離了母親,出入刀林劍雨得來的。何有拱手之理?
如林太傅這等時刻想著離間他與小皇帝叔侄之情的東西,……他的課不聽也罷。
「走罷。」宋珩道。
今日太后還想留他商討帝後大婚的事,不過是借著事戳他心,好叫他知道先後尊卑罷了。若是能再藉機謀劃,大婚之時,他移交攝政之權便更好了。
這世上哪有這樣好的事?
從他手中奪權,便等於虎口奪食。
宋珩掃了一眼小皇帝。
小皇帝尚且懵懂,於政事軍務上都還青澀著。
他可扶持其坐穩皇位,旁的卻是不成。莫說親叔侄,便是親父子也是如此。何況如今,他手握大權,才能將那夢裡的小姑娘一併牢牢握在掌中。
小皇帝只覺得後腦勺有點涼,但想到馬上要去齊王府上了,便也就拋腦後了。
等上了馬車,他甚至還來了點勇氣,大言不慚地同宋珩道:「皇叔,反正也已經出了宮,不如皇叔將雲安和那位齊三姑娘一併請來玩吧。」
宋珩眯了下眼。
請齊三?
「准。」
小皇帝一下歡喜得倒也不覺得大婚痛苦了。
應當還是那個什麼王姑娘吧?好似比朕大上一些。但無妨。朕會尊敬待她的。
馬車不多時便到了齊王府。
護衛早在門口等著了,見馬車來,當下就迎了上去:「齊三姑娘到了。」
宋珩頓了頓,然後才反應過來問:「在何處?」
若是仔細聽的話,其實還能聽出來,一向沉著自持的齊王殿下,這會兒口吻是有點急的。
「在花廳里。」
宋珩大步朝里走去。
小皇帝就這樣被落在了後頭。
「皇叔,皇叔且等等我……是錦兒來了是不是?」小皇帝一個沒把住嘴,就又與雲安一樣叫了個親近的名字。
宋珩在前頭皺了下眉,只是想著齊春錦還在等著,這才沒理會。
小皇帝還不知自己逃過一劫,還吩咐一旁的護衛去尋雲安郡主來:「就說,是朕的皇叔請的。」
宋珩腿長,步子邁得快,沒走上多久便入了花廳。
花廳里安靜極了,丫鬟蓮兒撐著下巴靠著打瞌睡,而那個叫他這兩日都惦記著的小姑娘,此刻正蜷縮在椅子上。身上青白色薄薄的衣衫緊貼著身軀,裙擺從椅子邊上漏了一個角下來,底下隱約可見蜷起的雙足。
她倚著椅背睡得正香,腦袋因為支撐力不夠,時不時會往下晃一晃,腦袋上的珠穗也就跟著晃啊晃。
可憐又可愛。
宋珩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將人抱了起來。
齊春錦睫毛抖了抖,張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然後就又緊緊閉上了,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
少女抱起來是極柔軟的。
宋珩心下也跟著柔軟了一分。
那頭蓮兒驟然驚醒,乍見宋珩,別說驚叫了,也別說欣喜看見「新姑爺」了,她滿腦子就只記得這是攝政王了,於是兩腿一軟就這麼跪了下去,一下連大氣也不敢喘。
等將人抱好了,宋珩才轉過身,垂眸冷淡地問:「花廳中為何無人伺候?」
「是,是不敢打攪了姑娘歇息。」
「為何不搬一張貴妃榻來?」
宮女愕然抬頭。
貴妃榻搬進花廳里來?
這……這樣不合規矩的事,從未做過呀。
成湘在後頭道:「行了行,下去領罰吧。」「這裡頭坐著齊三姑娘,不管人三姑娘此時睡著還是醒著,都該上熱茶、點心,隨時伺候著。平日裡用你們用得少,怎麼一個個就變得這麼愚鈍了?別杵殿下跟前了,走吧。」
幾個宮女訥訥應聲,驚覺自己犯了大錯,忙叩了頭退出去了。
只是退到門口的時候,門外飄來了一陣香氣。
花秋捧著一碟子艾窩酥進來了,她先是見著了那些面色蒼白的宮女,而後才是抱著齊春錦的宋珩。
花秋身形一滯,腦中轟隆隆地一時間滑過了無數畫面,但也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她道:「殿下,我做了些吃食,用了清明山上的艾葉混入其中一併做的……祛濕散寒。」
宋珩淡淡應了一聲,卻是低頭去看齊春錦。
齊春錦隱約聞見了香氣,便是在睡夢中也抽動了下鼻尖。宋珩心下好笑,倒也不覺得如何生氣了。
「……殿下?」花秋忍不住又出聲。
此時小皇帝也終於趕過來了:「皇叔……」
花秋等人自然都識得小皇帝,只好立刻跪地請安。
小皇帝卻沒留心他們,他往前走兩步,一頓,驚聲道:「皇叔,齊三姑娘怎麼在你懷裡?!」
花秋驚愕抬起頭來。
這個齊三姑娘,便連皇上也認得?到底什麼來頭?
宋珩淡淡道:「她睡著了,我抱她去廂房裡歇息。」
小皇帝忙道:「哪敢勞動皇叔?我來我來吧。」
宋珩:……
成湘:???
皇上可真敢說啊。
成湘咂嘴,心想。
小皇帝說完倒是又很快否決了自己:「不成不成,我與錦兒年紀相當,若是抱著她成什麼樣子?豈不壞了她的名節?」說罷,他看向宋珩:「還是皇叔抱著好,皇叔到底是長輩……」
宋珩:……
成湘:……
花秋在一旁都有點糊塗了,這中間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混亂關係?
成湘輕咳一聲,正要出聲給皇上善意地提醒一聲。就算您是皇帝,那要真把殿下給氣著了,怕也是大.麻煩啊……
「嗯?」齊春錦鼻尖又動了動,猝不及防地睜開了眼。
這一醒,才發覺到雙腿都懸了空,挨不著地。於是本能地蹬了蹬腿兒。
「醒了,快放下來,快。」小皇帝忙道。
成湘沒能說出口的話,也只好先暫且吞了回去。
宋珩垂下眼,掩去了眼底深沉的色彩,這才鬆手將人放了下來。
齊春錦晃了晃有點混沌的腦袋:「我睡了多久?」
「倒也不太久。」成湘笑道。
齊春錦扭頭看了看身後身形高大的男人。方才攝政王抱著她?還當著這麼多人?齊春錦有些不大自在,便又匆匆將頭扭回去不再看宋珩了。
「我聞見香氣了。」齊春錦喃喃道。
蓮兒這才顫聲道:「姑娘早晨用得不多,想必這會兒是餓了……」
宋珩看向花秋:「呈上來吧。」
花秋抿了下唇,起身緩緩走上前。
齊春錦身量比她矮一些,只是生得過於美麗,便如那百花之王所過之處皆它最艷,將其它所有都蓋過了去。
花秋無端有矮了一頭之感。
「端茶打水來。」宋珩又道。
宮女這時候識趣地上前去,服侍著齊春錦漱了口、淨了手。
「嘗嘗吧。」宋珩道。
齊春錦確是餓了。
尤其是打了會兒瞌睡醒來,那飢餓感就尤為的明顯。
齊春錦伸手捏了一塊吃進嘴裡,鼻間是香的,嘴裡……卻是苦的。
她的臉立時皺成了一團。
蓮兒見狀,忙遞上了手絹:「姑娘不愛吃就吐出來罷……」
花秋臉色一下變灰了。
齊春錦倒是還是嚼了兩下咽了,隨即舔了舔唇,臉依舊皺著,看著好笑,又有點可憐巴巴,連皺緊的眉都美得別有味道。
「苦的。」齊春錦說著,又搖了搖頭:「這樣的我不愛吃。」
宋珩從宮人手中的托盤上取過乾淨的手絹,為齊春錦擦了擦嘴角。齊春錦往後躲了躲。宋珩見狀倒也不生氣,只道:「其中混了艾葉,自是苦的。」
成湘也跟著在旁邊笑道:「早些年殿下行軍打仗,有一座城池地處濕寒,殿下便命人采了此物來混入麵團中,就這樣蒸熟了便吃。這樣的已是味道極好的了。」
花秋聞言心道不錯。
這齊三姑娘從前沒聽說過,名頭不顯,倒是嬌氣得厲害。成副將這般說,也不知她可會臉紅?
齊春錦「啊」了一聲,點點頭道:「這樣。原來你們也這樣艱苦過呀。」
成湘聞言失笑:「也?姑娘吃過什麼苦?」
花秋再三打量齊春錦那嬌嫩的模樣,的確不像是吃過苦的樣子。
齊春錦又點點頭道:「吃過的,定州就苦寒得厲害呀,我娘總往我嘴裡塞一片姜叫我咬著,火辣辣的,沒一會兒就暖了。可是回回都要嗆得我流好多眼淚……」
宋珩在後頭盯著她的發旋兒,心下越發柔軟。
此事他也是知曉的。
她在那夢中,光就這吃薑的苦,就倒了三回苦水。她哭起來時,又梨花帶雨得厲害,可憐得很,但又叫人忍不住想要欺負她再狠些。
花秋此時心頭的想的倒是另一回事。
住過定州?
那必然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家的姑娘了。
「所以我如今就不愛吃苦了。」齊春錦道。
花秋:……
這是什麼歪理?
小皇帝卻是哈哈笑道:「錦兒說的不錯,苦有什麼好吃的?不吃了不吃了。吃些甜的吧。」
宋珩見成湘等人都能與齊春錦說上話,且還聊得氣氛融洽,心下多少有些不快。這小姑娘太招人,身上好似有什麼奇妙的力量一般,誰都願意同她談天。
宋珩此時總算找著了個開口的時機,道:「那便不吃了。日後也不必再做了。」
齊春錦日後便是府上的女主人,她不愛吃的玩意兒,自然也不必存在了。
花秋呆立在那裡,一時如遭雷擊。
日後不必再做了?
她都做了好幾年了……
「都退下。」宋珩道:「再吩咐廚房準備一些甜口咸口的糕點來……」
齊春錦原本不大好意思,想著自己來了人家府上又是瞌睡又是吃點心,只是想想宋珩還未將那字據給自己呢,忙補了一句:「還要荷葉羹。」
去膩的。
可好吃!
宮人們應聲退下,花秋也混在其中,混混沌沌地就出去了。
「花秋姐姐這是怎麼了?丟了魂兒似的。」小宮女在旁邊問。
花秋沒說話,只是默默落下了淚來。但她哪好在小丫頭面前露了弱,連忙又抬手擦了淚水,大步走遠了,只是心下越發地難受了。
她知齊王殿下並不耐做這京中的攝政王,他昔日在戰場上才是最風光的時刻。她從護衛那裡得知,殿下念舊。此後便每年都要往山上去求符,再取一些艾葉回來做成艾窩酥呈給殿下,於殿下來說,那是過往的回憶。於她來說,那便是只有她知曉,也只有她做到的,與殿下共同回憶的時刻。
可如今……竟是叫那齊三姑娘一句輕飄飄的我不愛吃苦的,便一切都沒了。
花秋怎麼也想不通。
這般……這般嬌氣的,心下半點沒有殿下的女子,怎麼還能坐在這齊王府中,得殿下一分偏愛呢?
花秋避開人,回了自己的屋,抬手一摸桌案,見上頭沒落灰,想必平日裡其他人是有來打掃的,這才沒覺得羞辱到了極點。
只是心底的傷心怎麼也揮不去,揪著被子就低聲哭了。
府上的老嬤嬤隱約聽見了動靜,叫了個小宮女問:「花秋回來了?」
小宮女應聲。
老嬤嬤皺了下眉,嘴上只道了一句:「拎不清。」
此時的花廳內。
「齊三姑娘,唉。」小皇帝嘆了口氣:「我要成婚了。日後怕是不能總來尋你們玩了。」
齊春錦嚇一跳:「怎麼這樣突然?」
「是我母親早早為我定好的。」
小皇帝的母親便是太后了。
齊春錦想到太后稀里糊塗要把自己指給那個於昌文,便忍不住同情地看了看小皇帝,道:「雖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到底也應當問問底下人的意思呀……」
小皇帝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憂愁。
齊春錦便也陪著他憂愁了一會兒工夫。
宋珩見狀,還當是齊春錦後悔答應要嫁給自己了呢。
這小東西從皇帝身上找什麼共鳴?
宋珩轉動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眸色深沉地想,再說下去,改日便叫小皇帝納上十個八個不喜歡的妃子……
小皇帝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還嘆了口氣,道:「你是不知,我住的那宮殿真大啊,就算娶了皇后也住不滿。整日裡總叫我覺得冷颼颼的。你瞧,我今日就禁不住打寒顫了。我母親總道我身體不好,我覺得恐怕就是這個原因……」
說著話,那些點心瓜果和那荷葉羹,甚至還有些零嘴兒一起給呈上來了。齊春錦立即便不憂愁了。
她自個兒坐一邊去,慢吞吞地吃起來。
宋珩插不上話,便也只好坐在一旁看她吃。
齊春錦吃了兩口,突地又想起來什麼,便道:「不過方才話雖是那樣說,可那個要嫁給你的姑娘也未必是自願的,應當都是父母之命罷了。」
小皇帝點頭:「你說的是,我也這樣想。」
「所以呀,雖說你談不上喜歡她,她也不怎麼喜歡你。可成了婚就不能改了。你若是因此對她冷臉呀,打罵呀……」
小皇帝連連擺手:「朕……我乃是受大儒教授禮節,讀三百詩書,怎會打罵妻子?又怎會冷臉待她?」
宋珩聽他二人正兒八經地聊起這些事來,心下不由覺得好笑。
小皇帝生性純善,會如此想不奇怪。
倒是齊春錦,怎麼還有心思去留心別人將來過得好不好?
那王家可不是不情願的。
但宋珩什麼也沒有說。
若是與齊春錦說起來,王家如何貪圖王家的富貴,平白污了她那顆純白的心。
另一廂的春風樓里。
掌柜卻是迎來了兩位生面孔的客人。
小侯爺左右一打量,道:「先前不曾聽說過這個地方啊,你今日怎麼想到請我到這裡來吃酒?哎你那兔子什麼時候拿回去?」
「且養在你那裡不好嗎?」周旭道。
「小東西倒也可愛,就是,這東西敢跳我肩頭上拉屎,嗬,這本侯爺可忍不了這氣……」
那掌柜一聽,當下便知道眼前是什麼人了,忙把貴客迎了進去。
「你還沒說呢,怎麼來了這麼個地方?」小侯爺又問。
周旭看向掌柜,道:「齊家姑娘慣愛吃你們家的點心。」
掌柜懵了下,琢磨了會兒:「齊家姑娘……哦,您說齊三姑娘吧?是,是會讓丫鬟來買。有時候齊老爺也來買。」
小侯爺:……
小侯爺:「我當是為什麼呢。」
小侯爺道:「你這睹物思人算個屁啊?何況你這睹的也不算是她的東西啊。就是人家吃過的一家酒樓。」
掌柜聽到這裡不敢再往下聽,怕聽了什麼私密去,趕緊退下了。
周旭捏住酒杯轉了轉,道:「我是來碰她的。」
「這不沒碰著嗎?」
「是啊……」
周旭將周萍那日說的話,說給了小侯爺聽。
小侯爺失笑道:「齊王是什麼人物?堂堂攝政王……他縱使是你喜歡你那心上人,卻也未必能輕易就娶了這樣一個小姑娘。他的婚姻實在乃是大事中的大事。不會這樣草率決定的。何況這如今半點消息也未傳出來……要說這個,我看皇上大婚的日子怕是近了……是不是你那姐姐誆你的?她不喜歡你那心上人也不是頭一回才知道的事了。」
周旭神色漸定:「你說的是,是我當局者亂了。」
小侯爺想了想,道:「你若是真想娶她,不管是妻是妾,……就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周旭斜睨他一眼。
「你尋個機會英雄救美。」
周旭眸光一閃:「我知道了。」
若沒有機會,他便來造這個機會。
……
齊王府上。
「好了,不吃了。」齊春錦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齊春錦與小皇帝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話,倆人就跟兔子似的窩一塊兒,嘰里咕嚕那裡說一點這裡說一點。叫攝政王頭一回覺得這樣的憋,偏生又無從發作。
「怎麼才吃了一小半?」宋珩抓住機會趕緊開了口。
齊春錦道:「雲安不是要來麼?留給雲安的呀。」
宋珩:……
總歸沒有他的份兒就是了。
這話里提不得人,齊春錦前腳才說,後腳就有人來報說是雲安郡主到了。
宋珩一下更覺頭疼了。
這三個小的攪到一處嘰里咕嚕,他更插不上話了。
「錦兒,我來了。」雲安郡主的聲音漸漸近了,等話音落下,她便小跑著跨過了門檻。這倒是她身上少見的活潑。只是等見到宋珩,她便立時又蔫了蔫,弱聲道:「見過齊王叔。」
宋珩眸光冷淡,微微頷首。
他心下其實有些懷疑,齊春錦這樣怕他,是不是雲安與小皇帝總和齊春錦說他壞話的緣故,比如說他如何凶如何可怕……
雲安見了齊春錦想念得緊,忙道:「我本來還想叫岳王府上那個岳世子也來的,可他不大肯,就只好放棄了……」
宋珩冷著一張臉,心想,若是再來個岳郗,那還了得?
光一個小皇帝就足夠他醋得氣死了。
改日他還要特地發落岳王,實在麻煩。
齊春錦倒不在意岳郗來不來。
不來改日可以去找他嘛。
三人坐在一處又聊了會兒天,而後還起身在齊王府里逛了逛。這還是雲安郡主與小皇帝頭一次在齊王府中逛。
以前哪敢啊?
光是見了齊王的面,他們都覺得兩股戰戰了,還是趕緊說完話走吧,還瞧什麼?
「原來齊王府中這樣大……」雲安驚嘆道。
小皇帝點頭:「是,我聽太傅說,先前祖父疼愛皇叔,賜給皇叔的府邸乃是所有王爺中占地最大的,府中房屋樓閣,也都是按皇宮一模一樣建造而成。若要將這座府邸走完,一天一夜怕是也做不到。」
齊春錦不禁擔憂起來:「那豈不是要走得腿疼?」
小皇帝愣了愣:「是、是吧。」
宋珩哭笑不得。
這哪裡是腿疼的問題?
罷了,日後若是她不願意走,他抱她,背她,都可。
小皇帝壓低了聲音道:「我還聽宮裡的人說,皇叔府上伺候的宮人少,兵士護衛多,個個身佩利刃。這府中殺伐氣重,若是入了夜,是很嚇人的……」
齊春錦悄然打了個哆嗦。
不知此時反悔還來得及麼?
後頭的宋珩頃刻間滿面冷意,已經有些不耐了。
他道:「皇上該回宮了,時辰不早了。」
小皇帝縱有百般不舍,也知道不能回去遲了。
他長長舒了口氣道:「胡亂說一通,我心下已舒服多了……等改日我要賞賜你們,你們喜歡什麼先告訴我,這樣我回去就從私庫取了。免得送些不中用的。」
齊春錦歪頭認真想了想:「……」
雲安郡主到底還是記著小皇帝是皇上呢,沒敢開口說,弱弱道:「不必了。」
小皇帝應了聲,方才依依不捨跟著成湘出去了。
小皇帝一走,雲安郡主自然也不敢多留了,忙也告退了。
一轉眼,院子裡就剩下了齊春錦與宋珩。
可算是安靜了些。
宋珩面色稍霽,道:「今日叫你久等了。」
齊春錦搖頭:「無妨。」「字據呢?」說罷,便眼巴巴地盯住了他。
宋珩心下憋了許多的醋意,他盯著齊春錦,道:「要字據?」「你親我一下。」
齊春錦陡然瞪大了眼,一抹紅從她的耳根飛快地竄上去,染紅了整個耳朵,又竄下去染紅了脖頸。
染紅後,她的眉眼便都好似含上了一絲媚意。
原來攝政王也不講道理!
齊春錦咬了咬唇,眼珠子轉了轉,仿佛經歷了什麼極大的心理鬥爭。
宋珩剎那便心軟了,心下也覺自己像是禽.獸一般,竟這樣欺負她。
齊春錦長長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臉頰,擋了擋眼,像是這樣就能擋住羞意,不被別人瞧見了。
隨即她朝宋珩的方向走近了些,幾乎與他貼到一處。
宋珩強行按下了喉中的「算了」。
她就這樣乖巧?真來親他了?
她若夠不著他,他便托住她的腰,將她抱起來……
宋珩正想著,便聽見齊春錦低聲問:「附近有人麼?」
「沒有。」
齊春錦鬆了口氣,道:「那殿下脫衣裳吧。」
宋珩被這句話釘在了那裡。
「……脫什麼?」
「脫衣裳呀。」
「脫衣裳做什麼麼?」
「不是要……嗯嗯……親麼?」
宋珩強制壓下心頭翻騰的躁意,啞聲問:「如何親?」
齊春錦朝著他衣裳底下胡亂比劃了一通。
宋珩喉頭仿佛著了火,卻又不得不耐下性子問:「這又是你從何處學來的?」
齊春錦眨眨眼,眼底都是水光:「……畫本里。畫本里張員外同李芸兒說,你要我放過你,那你得親我一下。就像你方才說的那樣。……然後就是這個意思呀。」
宋珩再按不住了,扣住她的腰,將人托起來,低頭去吻了吻她眼角帶著緋色卻又亮晶晶的眼,然後是鼻尖,唇。
「這才是親一下。」宋珩道。
齊春錦感覺自己好像是要飛出去了,渾身都變輕了。
她細聲嘟噥道:「捏著疼……」
宋珩鬆了松力道,摩挲了下她方才用來比劃的手指,又按了按她的唇瓣,然後才又親了下她。
這小姑娘卻不甘不願地小聲抱怨道:「四下了……」
宋珩哭笑不得,如置火爐中,卻又捨不得將她欺負得更厲害了。
她真是生來折磨他的。
總有一日會叫他再也抑制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宋珩從未想過,有一天阻礙他追妻的,竟是他與齊春錦說不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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